《当心总监来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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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心总监来抓人-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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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飞曾经在书上读到过一句话,他素来不是个拥有好记性的人,可是那句话他只看了一遍就记在了脑海里,他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自己的境遇被这句话剖析的太过鲜血淋漓,还是因为他实在是对着那一行小小的四号字看了太久太久,直到那双被岁月磨砺的不再清澈的眼睛终被水汽模糊。
  那行字平平淡淡地写着——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此时陆飞坐在与瓷碗湖边,他看着在微风吹拂下皱起一轮轮波纹的湖面,这句话又飘飘忽忽地荡回了心底。他原本并不是T城的人,这个靠着瓷碗湖的小小村落才是他的老家,只是在他还很小很小,甚至小到还没有什么记忆的时候,他的爸爸便外出打拚,他只有在逢年过节才会跟着爸爸回去看看,对那个被他称为爷爷的人,他其实并不熟悉,但是却觉得很亲切。
  陆飞说不上为什么,大概是因为每次过年回去,他都能老远老远就能看到站在乡村泥泞小路上,披着厚重却破旧的军大衣,在雪地里举着大手电筒盼望着他们父子出现的那个老人。
  又或许,是他们每次离开村子,那个佝偻着的身影总会孤独而固执地站在村口,一个小小的,苍老的身影,呆呆地看着他们乘着村里的小棚车远去。
  他和爷爷的接触并不多,但是当那个老人看到他们回家时,那枯木般皱纹纵横的脸上由衷洋溢出的窝心的幸福笑容,却是陆飞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掉的,最美最美的老照片。
  可是爷爷在某一年的冬天离开了这个世界,陆飞的爸爸带着陆飞赶回了农村,丧事坻定,陆飞和憔悴的不成|人形的爸爸一起坐上了破破烂烂的小棚车去往县城的汽车站,临走时,小小的陆飞回过头,寒风刀割似的刮着他的脸,他眯起眼睛,看向那个从来没有改变过的,有着泥泞弯曲的土地,生着杂草,立着青石路碑的村口。
  直到被爸爸抱着坐上车,陆飞还是那样愣愣地扭着头,看着村口,看着青石路碑旁几寸的地方,看着那一片空空荡荡的寂寞与凄凉。
  看着以前他们每一次离开时,那个老人会颤巍巍地站着,目送他们的地方。
  他再也不会来了。
  再后来,陆飞便再也没有回过老家。
  年轻的时候,陆飞不知道什么是绝望,什么是人情冷暖。那时候他天真地以为自己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棵树苗,只要努力,就可以在浮华奢侈的T城扎根生长,拥有一片小小的,可以撑开绿荫的土地。
  可是后来他明白,很多时候人并不是树,而
  是是流离飘荡的浮萍,哪怕再怎么竭尽所能,再怎么精诚所至,清寒寂冷的池水都不会被你打动,人们注定漂泊,注定了一阵大风就可以将你带向远方,而你若不肯走,死死盘踞着,那么当池水枯竭的时候,你就会在原地干死渴死,那片冷漠无情的沃土永远不会接纳浮萍,它只会向拥有根系的植被们敞开怀抱。
  陆飞不想枯死在焦灼的土地上,四十年了,他认命了,他让一阵风把自己吹走,把自己带回瓷碗湖,这个他的祖辈曾经生活繁衍过的地方。
  “爸爸,爷爷……”陆飞凝望着温柔的湖水轻轻敲击着碎石河滩,他闭上眼睛,带着水藻味的风流淌过他的脸颊,湿润了他微微颤抖着的睫毛,他释怀般笑了,虽然哽咽着,这个已过不惑之年的男人在湖风中沙哑地说,“我回来了……”
  沙——
  细碎洁白的浪花涌上石滩,涌向陆飞舒展着伸直的双脚前,这一瞬间,陆飞忽然觉得从所未有的寂静和安宁,曾经在T城那座钢筋铁骨的林林总总的往事,便在这一刻变得如同一场场上辈子做过的梦,那些尔虞我诈的算计,那些遍体生寒的阴谋,那些沉冗的苦痛和一点点的清甜,都在这苇塘水光中慢慢地,慢慢地变得不再重要。
  陆飞发现他走了四十年,终于走回了他真正的家。
  他只是一个小人物,一个没有钱,没有出色的相貌,没有强大的势力,没有聪明的头脑,这样平凡到放在人海中顷刻便被淹没的小人物。
  他就明白的,其实很多人也是一样,早就明白自己的未来是平凡的,甚至是悲哀的,却总是被理想魅惑,总是在荆棘路上头破血流地跋涉着。
  结果呢?
  生活并不是一本励志小说,事实上励志小说的存在本就是为了抚慰那些在现实中伤痕累累的心脏,总有一天,那些飘荡的浮萍会明白,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生出根系,站稳在这片打拼了很久,企慕了很久的地方。
  他们永远,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树,哪怕有付出生命的勇气,哪怕将这份难能可贵的勇气付诸真实。
  浮萍永远是浮萍,陆飞知道。
  这就是最真实的生活。陆飞明白。
  陆飞用这些年攒下的钱在老家买了一只小半旧的木渔舟,一套很小很小的旧房子,那房子甚至还是泥土夯的墙,古朴暗淡的黄褐色,仔细看的时候甚至能看到夹杂在墙体中的稻秸段子。
  小乡村里的地皮并不贵,陆飞不是买不起更好的,只是这间房子和他爷爷曾经住过的那间很像很像,而真正属
  于他爷爷的那一间早已被一户陆飞并不认识的人家翻新成了他再也认不出的陌生模样。
  这样清闲的日子悠悠长长地过着,陆飞和祖祖辈辈生活在这个村子里的男人们一样,靠着下湖捕鱼维持生计。时间瞬逝,转眼又是一年冬季降临,不知是陆飞刻意回避还是因为村庄离纸醉金迷的T城实在太过遥远,他再也没有听到过来自那个浮华墟场的,有关于那些故人的消息。
  这天陆飞坐在船舷之上,黄昏浓深瑰丽的晚霞如同女子流下的泪珠,洇湿模糊了姣好红深的妆容。他看着天际的血色如枫华秋涛,竟是他过去四十年里从来不敢想的浩瀚无垠,端庄壮阔。
  他就那样痴痴地看了很久,当金鸦西沉,辉煌剥尽,四合的暮色将整个宽广安静的湖面和村庄都聚拢进无边的夜色里,他忽然感到胸广臆阔,内心深处更是涌起一阵一阵强烈而悲哀的感激之情。
  何处闲潭梦落花。
  他莫名地就想到这个句子,眼前渔舟灯火疏落寂寥,却远远温暖过T城通天彻地的灯火万丈。他听着那平和的桨声灯影,他远远望着湖面辽阔,天穹清朗,苇塘寒絮在深沉无尽的夜色中聚散飘零,宛转如鸿,便在那明明灭灭浮浮沉沉的初冬寒湖之上,天地间一片白首苍茫。
  七点多的时候,陆飞提着一壶从村口小卖部买来的农家烧酒,踩着薄薄的积雪,在今冬的第一场雪中走回家。
  村子里没有路灯,他提着一只笨重的手箱式电筒,照着眼前凹凸不平的村路。今天捕到了一只很肥美的鲈鱼,陆飞不打算把它卖掉,而是准备炖一锅鱼汤给自己打打牙祭,他回来的一路上就在美滋滋的想,一定要在汤里搁上两块邻家阿婆送的火腿,撒一把香葱,煮到汤汁奶白,稍稍一拎鱼尾巴雪白鲜嫩的鱼肉就跌落下来,那滋味——真心无法言说。
  他想着,不由地打心眼儿里笑了起来,笑容漾开,溢到唇角,然后他抬起脸来,然后他看到了站在他的小屋前的那个人。
  他的笑容僵住了。
  夏志英转过身来,半掩在厚重羊绒大围巾后的一张年轻的脸在冬夜雪景中显得很朦胧。
  陆飞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近乎是小心翼翼地,却又按捺不住嗓音里某种情绪地唤了一声:“陆叔叔。”
  陆飞吸呛进了雪粒,剧烈咳嗽起来。
  夏志英是拉着一个拖杆行李箱来的,长途奔波却又没有休息,这让他显得很是风尘仆仆,但年轻总是令人羡艳的,至少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脸上也没有丝毫疲态,反倒是那双漆
  黑圆润的瞳仁,显得那么明亮。他看着陆飞,两人相对无言了许久,只听到大雪飘落在地面的沙沙声。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陆飞如梦初醒般提着他那条钟爱的鲜肥鲈鱼,仿佛没有看到这个人,也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从夏志英面前走过去,径自掏钥匙开门。
  侧身进屋的一瞬间,陆飞的视线终究还是无意地触及了他并不想直面的那个人。
  他比分别的时候长高了一点,也瘦了,黑了……属于少年的稚嫩和草莽,似乎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到。
  ——但那又关我什么事呢?陆飞这样想着,面无表情地当着夏志英的面把木门关上。
  门缝间照射出的灯光在年轻人脸上缩小的时候,陆飞不确定自己是否看到了夏至英犹豫着想要伸出阻拦,却又终究不敢阻拦的手。
  那天晚上陆飞如先前想的那样,把鲈鱼给煮了吃了,鲈鱼的滋味鲜美,但大概是盐放的太多,喝到最后他竟觉得是那么苦涩,那种苦涩弥漫在舌根,直到他洗漱熄灯休息了,依然还迟迟没能散掉。
  他听着窗外寂然的瑟瑟雪落,睁着眼睛静静望着面前的黑夜。外头间或传来几声熟悉的咳嗽,于是陆飞知道夏志英就如同他舌根的苦涩一般,一直未走。
  人确实是有他的本性的,那是一种刻在骨髓里的东西,即使在生存与成长中,一个人为了适应而不停地试图改变,但他的本性依然会在那里,这是一个人的根,人可以依靠修剪枝叶,努力长成自己所希望的模样,但是,根注定了他是桃是李,会开出怎样的花朵。
  夏志英就是看这样,当他想挽回因为自己的过错而失去的那些人和事,他会很耐心,很坚持,但他还会不安,会因为自己的过错而深深自责。
  他不会乞求原谅,他所选择的,只会是等待。
  若能等到云开雾散,他便会珍惜一辈子,若等不到,以他的死心眼和闷性子……或许,会和自己钻一辈子的牛角尖也不一定。
  有时候夏志英会有些羡慕程维,因为程维的果断和不计后果,他甚至以前常常会忍不住想,如果面对这件事的人是程维,那么他会如何取舍。
  可是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这个男孩终于明白,别人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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