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救了我？”乌尔奇奥拉继续缓缓的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听上去带着沉凝的忧郁和冷漠，没有一点改变，“谢谢你。”
苏千秋抓头发。笑得像哭一样：“没关系。”——真的不对劲啊，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他该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尾巴了吧？没有失忆的话，也该清楚自己遭遇过什么待遇了吧？怎么可能这么平静呢？
有谁能来代替自己呢？这种状况实在是太诡异了，非但没有寻死觅活，连一点悲伤耻辱的表情都没有。这还是那个自卑又自尊着的万蛇族少年吗？
好奇怪的啊！
不过不管怎样，总要说点什么应对下去吧？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人措手不及，小千秋盘算许久的应对措施也没有了用处，绞尽脑汁才结结巴巴的问：“对了，你怎么知道是我救了你？”他歪了歪头，“我记得，当时你似乎没有意识吧？”
“依稀记得一点。你的模样。”乌尔奇奥拉睁着暗绿色的眼睛，带着韵味的低沉冷淡嗓音，“脑子里有那时候你的影子，和在空中飞溅的血花。”
“你杀了谁？”小乌同学缓缓的声音不疾不徐，像是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苏千秋抽了抽唇角，含糊道：“是拍卖行的人。”
“是那个总管吧？”乌尔奇奥拉忽然轻轻挑了挑唇角，惨白色面庞似乎是在微笑，“我记得那个男人，是他给我喂下的魔药，看着我的蛇尾分裂成双腿，然后用各种手段折磨我，想让我屈服。”
“喂，痛苦的话就别回忆了吧。”苏千秋看着小乌同学若无其事的叙述着，却更加的小心肝乱颤，胆战心惊的心寒，干笑着制止，“想哭的话也不用害羞的。我又不会笑你。呐，我的肩膀借你靠。”
最心虚这种遭遇了地狱却还能笑得出来的家伙了，总觉得好恐怖。
苏千秋弱弱的搭耸着肩膀，安慰人的话，像刚刚那么说也没差吧？
“杀得好呢，神子大人。”乌尔奇奥拉转动着暗绿色的眼珠，定定的看着苏千秋，笑容的痕迹深刻了许多，却更显得忧郁而冷漠，“所幸，我看见他死在眼前。”
呃……杀得好吗？
苏千秋拉了拉唇角，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要不要捧场的说谢谢夸奖呢？
不过低头看看小乌同学蜷曲起来的双腿，他的心情又沉重了下去，轻声道：“那个啊，西法。以后就是我教你走路了。你知道吗？你每走一步都会比我们辛苦很多呢。那…你要学习走路吗？用人类的方式。”
“当然要学。”左亭衣没有犹豫的给出了答案。
“哎？为什么？”苏千秋震惊的下意识问道，怎么说，都会挣扎一翻不是吗？最不济，也要有些不甘悲伤的语气吧？
瞥了惊呆了的小千秋一眼，左亭衣淡淡道：“我不是风系魔法师。不可能长时间用飞行代替行走。我已经没有了蛇尾，那么不学会好好利用自己拥有双腿的话。我今后可以期待依靠谁呢？”
依靠我……也是可以的啊。
苏千秋张了张嘴巴，当着清醒过来的小蛇，却没有了胆气讲出之前的那句话——“没了尾巴，你还有我。”
小蛇的目光似有似无的扫过小千秋，冷漠的道：“每走一步的疼痛，我比你了解。但是只有这种疼痛，才能够提醒我不忘记族人所受的苦难与折磨。能尽早开始，就尽早让我学习走路吧。我不想在病床上躺太久。”
万蛇族吗？
“其实，我们现在都可以开始。”苏千秋微笑，眼中掩下淡淡的钦佩，“要是你认为自己已经可以开始了，我们就开始。”
乌尔奇奥拉似乎对苏千秋的干脆小小的吃惊了一把，随即便从床上爬下，蜷缩到了冰冷的地板上。
真是心急。
苏千秋赶紧也跳下床，跑到乌尔奇奥拉身边，弯腰伸出了右手：“来，抓住我的手臂，先尝试着站起来。”
“人类不是说，要先学会爬，才能学会走吗？”小乌同学质疑的看着苏千秋，“你第一步就让我站起来学习走路吗？”
苏千秋眉梢跳了跳，努力维持好满脸的笑容：“西法，你之前的十二年已经爬够了吧？那么，现在是该走的时候了。”
“是吗？”似信非信的抬起手攀附着苏千秋手臂，借着苏千秋的力量，他开始努力的站起。
“你要相信权威嘛，西法。”苏千秋笑嘻嘻的道，一边抬手扶住乌尔奇奥拉的半边身子，小心指挥。“用小腿的力量，脚要脚踏实地，不要晃荡。腰不要太软，挺直了……”
“啊咧？你怎么了？”苏千秋看着站到一半就瘫软到自己身上，像是美人投怀一般，半个身子都偎依着自己的小乌同学，不由急急的把人搂稳了，道，“是身体还没好就逞强了吧？看，连站得力气都没了。我看你还是再休养一段时间好了。”
说着他就准备把人往床上放，却被一双手紧紧的捏住了手臂。
“都说了不急在一时，逞强耽搁了身体恢复，得不偿失的。”苏千秋苦口婆心，感觉自己实在是慈悲为怀的紧。
“不是——”低着头的乌尔奇奥拉低低的念了一声，“不是那个原因。是身体……”
“身体怎么了？”苏千秋大急，手捏捏小乌同学的胳膊摸摸小乌同学的背脊，莫非又是出了什么问题？
“还不住手？”乌尔奇奥拉抬眼狠狠的瞪了苏千秋一眼，“你怎么又这样？”
又哪样了？
苏千秋眨巴了一下眼睛，这才迟钝的发现乌尔奇奥拉急促的喘息与不同寻常的绯红脸颊，还有水雾弥漫的暗绿色眼睛。
咽了一口口水，苏千秋吸着气轻声问：“莫非是你发*了？”
小乌同学被这一句话气得彻底说不出话来，喘息更加急促了几分，暗绿色冷漠忧郁的眸子也像是要喷出火来。
“对。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苏千秋连忙摆手，飞快将人抱回床上放着，然后立马松手，像是怕被烫到手一样。
不会吧？
苏千秋回想了一下，就是扶着他而已，小乌同学就有反应了吗？
他不敢低头看小乌同学下半身的情况，既然不是蛇尾了，既然和人类构造一样了，那里亢奋起来也是说不定的事情。为了避免小乌同学的尴尬，他拼死的把目光固定在小乌同学桃花般的脸上。
“是这几天的成果。”半晌之后。没有了小千秋的干扰，乌尔奇奥拉平静下来，躺在床上静静道，“没想到影响这么大。似乎是，把万蛇族的敏感特性无限制放大到了全身。你们人类有时候真是很厉害，才这么短短几天的时间……”
“那些人才不算是人类。”苏千秋往床上一坐，莫名其妙的有些憋闷。
那天开始，他就知道了，小乌对于自己的蛇尾一直怀着很复杂的心情，对他们万蛇族的体质也带着自卑以及痛恨。而现在，这种体质非但没有消除，反而变本加厉，还有什么比这样更让西法绝望的呢？
“看来学习走路，只能靠我一个人的力量了。”西法缓缓道，“神子大人你，在旁边提一些建议就好了。”
“叫我小千秋就好了。我们大概会在一起住很长时间，一直叫神子大人我很不习惯的啊。”苏千秋吐了人吐舌头，“走路什么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恩。”西法点了点头，“我休息一会儿。等力气足够了，再一个人试试。”
“睡吧。待会儿吃的送来了我叫你。”苏千秋眯着眼睛微笑。
暗绿色的眸子闭上，长长的密密的睫毛安静的服帖着下眼睑，像是栖息的蝴蝶，安静而寂落。
苏千秋屏住呼吸，静静的看着他。
呼吸平缓，细碎的黑发洒落在惨白的脸颊上，冰冷的美丽。
睡着了吗？
“呐，我说。”苏千秋终于轻轻的呼出一口气，轻轻的说着，对着空荡荡的房间问出了让自己困惑的疑问，“为什么不悲伤呢？为什么不愤怒呢？你这么自尊骄傲的人，怎么还会允许自己再生存下去呢？”
“我以为，你若是没有失忆，那么就会选择死亡。毕竟，你是那么的骄傲着。”苏千秋怔怔的看着安静的西法，“我不会看错的。在你眼中。尊严明明是高过一切的，那么又为什么会选择带着耻辱的生存下去？”
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我不会死的，小千秋。我的族人都等着我去解救。就算是承受再多的痛苦和侮辱，我也会带着一身的肮脏和污秽，锲而不舍的活下去。因为，我是万蛇族，唯一的希望。”
低低的声音缓缓的响在耳边，苏千秋诧异的看去，暗绿色的眸子像是宝石一般晶莹剔透，笔直的看着自己，坚定不移。
“你说的很对，在我的眼中，尊严远远高于一切。但是……”
苏千秋下意识的喃喃：“但是？”
“我的尊严，远远及不上万蛇族的尊严。”
万蛇族少年安静的说完，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真是……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啊？苏千秋无奈的眯着眼睛笑，居然装睡骗我，真不可爱。
不过，我说西法啊，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品德高尚呢？不要让我那么的崇拜你行不行呢？
苏千秋撑着额头长叹，这么一比较，只关心在意身边几个家伙的自己不就变得格外小家子气了吗？
真是，不可爱呐。
19 渴血
接下来的日子，苏千秋过得平静又惬意。
弗洛伊德和李兰出门未归，左亭衣和伊斯菲尔那几个家伙也安安静静的养身体，偶尔一起外出闲逛，偶尔也来苏千秋这里探望练习走路的乌尔奇奥拉同学。
苏千秋宅在王城里陪着西法，每天学学阿银老师在屋外睡着藤椅晒太阳，眯着眼睛看西法孜孜不倦的练习走路，手中再捧上一杯伽罗帝国的名产冰茶汁，悠闲的让他昏昏欲睡。
小乌同学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脚底传来的疼痛一样，每天从清晨到日落，都接连不休的围着房前的花园走路。
从刚开始连站立都会双腿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