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往事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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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院往事录-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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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女工针线活,竟然还是读过许多书本的。阿弥陀佛,这样才貌双全的姑娘,怎么被你这穷酸书生给遇上了,当真能娶到她,你便是考不到功名也无妨了。”
  聂坤垂下脑袋:“娘没当我是儿子了,说出这样的话来了。这件事八字还没一撇,就这样着急了。再说考取功名那是爹以及列祖列宗的遗愿,怎能弃之不顾?”
  李氏拍着胸脯:“我一时高兴坏了,哪里还顾得这许多。我一个妇道人家,只知道有个好媳妇能抱孙儿就是大福了。等哪天,你将那个姑娘带来给我见一见?”
  聂坤笑道:“一定,一定。”笑着自己回房,看到庭院中那棵桃树结了一树密密麻麻的桃子,一个个红扑扑粉嫩嫩的,娇艳欲滴,聂坤欣喜若狂,总算能给金瑶带去几个鲜甜可口的桃子了。
  又想起崔护的诗《题都南城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是聂坤最喜欢的一首诗,喜欢的曾经写了三天三夜。当他把这首诗题在画上,送给金瑶,金瑶曾还问他:“为什么写上这么一首悲凉的诗喜庆的也多了去了。却只看到这一首。”
  可金瑶不知,这是聂坤最为喜爱的,聂坤只想要把自己最为喜爱的一切,都送给金瑶,尽管诗里笼罩着淡淡愁意,而聂坤心里却浸着浓浓甜蜜。
  

☆、王氏

  一连好几天,众人都安安稳稳各自过着,可慢慢地,姚徐波的娘王氏又坐不住了。
  她十三岁嫁给了姚徐波他爹姚千易,起初两人如胶似漆,恩爱非常,上头婆婆也宠爱有加,过了些年头,王氏肚子也圆了起来。
  婆婆看着王氏滚圆的大肚皮,三天三夜都没合过眼睛,每天床上一躺,仿佛孙子就坐在一边和自己玩弄一样。为了这肚里的孩儿,三天两头婆婆就做汤做羹,乌鸡汤银耳莲子羹红枣饼猪肉蹄子流水价似的送过去,明明是一个贫困的家境,被婆婆这一折腾,更加衰败了,除了王氏,其他人吃的都是粗面糙米,而且还在外欠下一大屁股债。
  可婆婆还是一点儿也不心疼,每天摸着儿媳妇的肚皮,心心念念都是孩子,一步也不肯离了。那肚皮越来越大,滚圆滚圆的,旁人都说那定是儿子,婆婆也一直这样想的。
  等到十月临盆那一天,婆婆叫了好几个积年的稳婆,替儿媳妇接生。她候在门面,丝毫听不见儿媳妇的大叫狂喊声,只聚精会神,预备去听接下来的婴儿啼哭之声,和稳婆抱着婴儿出来,笑着对她讲:“恭喜你,是个大胖小子。”
  婆婆还沉浸在她的梦里,现实却已经朝她泼了一盆凉水。尖锐的孩啼之声响起,只见两个稳婆各自抱着一个蜷缩在襁褓的孩子,朝她笑道:“老婆子,恭喜你,是两个女娃娃,生的好讨喜。”
  婆婆看也没看一眼,仿佛耳朵已经聋了,什么也听不到。焦急等候一旁的姚千易匆匆忙忙跑进去看王氏,而婆婆已经甩下一切,回到房里关上门扉,躺在床上,想要摒弃这一切。
  她想要的只是一个孙子,不是孙女,更不是两个孙女。
  从今以后的婆婆,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木头人,每天目弛神游,再也没有喜怒哀乐。王氏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怀孕的时候受到婆婆百般照顾呵护,现下她成了痴呆,王氏如何能安怀?
  每日她只和婆婆坐着,有时候给她讲灯谜有时候讲笑话,有的时候抱着两个女儿,放到婆婆膝上,由着孩子逗婆婆笑。
  可她哪里知道,婆婆这一切都是缘由她没有生下一个男婴,再如何宽慰如何将两个女儿送到她面前,婆婆也笑不出来。
  不出几年,婆婆便死了,死去的还有姚千易那颗爱妻之心。从婆婆的尸身盖棺下葬之后,姚千易再也没有对王氏和两个女儿笑过。
  打那时起,表面上王氏是姚千易的正妻,其实过得和下人女佣一样,每日除了做饭煮菜扫地干农活,便再无其他。姚千易赚到银子,也不上交给王氏了,存着也不知打什么算盘。
  王氏再也没能感受到夫妻的乐趣,丈夫的臂弯从此深锁在记忆里,那是过去的阳光,再如何也触碰不到。每日回来的只有邋里邋遢的姚千易,刚从青楼回来的姚千易。
  王氏也哭,却只私下哭,不闹不吵。不过哭成泪人,哭得两个女儿哇哇大叫,姚千易也不会为之所动,仿佛妻女三人不存在,也从来不会抚养她们。
  同住一个房子,过得却如两家人。王氏饿的没有奶水,两个女儿嘴巴吮着手指头,王氏看得心如刀绞,不得已拿起针线手绢,开始学习如何操纵着它绣出一朵朵花来。
  绣了大半个月,王氏把它们卖了出去,终于得到了一笔钱,足足三钱银子。在王氏心里,女人只能依靠着男人过活,她咬了咬牙,在药店里配了一方药。
  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只得孤注一掷。将药熬了放在姚千易平日喝的水里。果然他的眼睛圆睁,全身狂躁滚热,迫不及待将王氏抱到床上。那时候,王氏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丈夫的臂弯,那股久违的气息和疼痛,让王氏心激烈跳动着踹不过气来。指甲深深陷入姚千易的背上,从波涛汹涌到风平浪静,王氏躺在床上大口喘息着。
  随后并没有多少改变,姚千易对她们三个依旧冷冷的,脸色铁青,不闻不问。王氏却不难过,因为她的肚子又隆了起来。清晨的呕吐,对酸的执着,让姚千易开始改变了……
  他发了疯似的找了许多大夫稳婆,一个个都说这胎定是一个儿子,于是他挑上了他娘亲的活计,从山上的野味到河里的鱼虾,抓了个遍摸了个光,只为给王氏补上身子。
  他开始抱两个女儿了,他才知道大女儿叫姚蓉,小女儿叫姚珍,拗口唤着两个女儿的名字,姚蓉姚珍只天真纯净望着姚千易:“你是我们的爹爹吗?”
  王氏再也不用辛勤地操劳,躺在床上心思起伏。若这胎是个男儿,以后再也不用过这样的苦日子了,若是女儿,又怎生是好?
  都是自己掉下来的一块肉,王氏自然不会在意是女婴还是男娃,只是姚千易呢?他可否禁得住上天对他的两次戏弄?还有他已归故土的娘是否能够瞑目?
  王氏只得日日夜夜祈祷着,看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幡然想到,若是一生过得太平淡了,是不是老年之后会后悔呢?所以才有这么多的坎坷?
  临盆那日,两个女儿被叫到邻家去玩,稳婆在房里替王氏接生。姚千易关在门外,焦虑地来回踱步。
  手里紧紧捏着一张纸,来来回回搓揉着,不住抬头望天,求列祖列宗保佑能得个大胖小子。在尖细的哭啼声划破长空之时,仿佛祖宗阴灵听到祈祷,稳婆谄词令色抱着婴儿:“是个带把儿的。”
  姚千易看到那张粉扑扑胖嘟嘟的脸,整个心都化了,这才是他的孩儿,是他能续香火的孩儿。
  手里的休书撕得粉碎,怀里的铜钱打赏得一文不留,抱着男婴,不住摩挲着,这些年被禁锢的父爱一时都涌泻了出来,这个孩儿,他要用一生去厚待。
  王氏虚弱地躺在床上,一圈圈汗浸得身上湿淋淋的,仿佛被瓢泼大雨淋过,而心中却是阳光明媚。二女一儿,重得丈夫宠爱,王氏只觉已经苦尽甘来,可却还抵不住生活的压迫。
  贫贱夫妻百事哀,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桩桩一件件,没有银子便周转不开。得了一个大胖小子,吃得更加厉害,又有姚千易放开心让他吃,本就贫苦的家变得清寒无比。
  两个女儿已经五六来岁了,正是贪嘴爱吃的年纪,家里偶然得了什么好东西,当成零嘴吃了必定会招来姚千易一顿打骂。打得眼泪鼻涕直流,哭嚷着找娘,等看到娘怀中襁褓里的婴儿,哭声自己打住了。可谓穷人家的孩子知世事早,明白自己什么样的身份地位。王氏心里也苦得很,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一直在努力做到一碗水端平,可是也抵不过姚千易一句话。
  姚徐波看着儿子脸庞渐渐清瘦,身上干巴巴的没有一块肥肉,看到两个干豆角似的女儿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不是掐她们的脸儿,就是逼迫她们干活,不管轻的重的。
  王氏每每想阻拦,手脚如被捆住,嘴巴如被粘住,她始终只认为自己是一个妇人,永远不能和丈夫对着干。
  拥挤不堪的床上躺着母女三个,互相依偎着入睡。这么些年来,姚千易一直是一个人睡,有了男娃姚徐波,便带着他睡。
  姚珍姚蓉睡得香梦沉酣,嘴巴不停嚼着,王氏便是看着,眼泪就若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搂着女儿们的头,往自己胸口上放。心中柔肠百结,自己何苦生下她们两个人儿来,既折磨了婆婆,又自己吃苦受罪。
  夏天雨水充足,这晚上下得如盆倾如瓢泼,外头高耸青翠的树木在电闪雷鸣间摇曳晃坠。冰寒的雨水从屋顶浸了下来,滴在王氏脸上,可她依旧安安稳稳睡着。
  仿佛她睡在天朗气清的松树底下,黄莺在树上鸣啭宛啼。
  可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却坠入了万丈深渊。
  身旁早已空空,大女儿二女儿仿佛是只在梦中存在的人。发疯似的用两手探摸着床褥,却再也摸不到孩子的身体。
  晨光照在她的脸上,用微不足道的暖去暖一暖她如浸寒潭的心。王氏死死冲去攥住姚千易的衣袖,他背着姚徐波,两人嘴里还嚼着什么,口角泛着油水,身上一股肉味。
  “我的女儿呢?我的大女儿二女儿呢?我的心头肉,她们在哪里?”
  姚千易并没有开口,继续往房里走去,走一步身上就响乎乎的,好似很多银子,抨击撞动的声音。
  那不是世间最美好动听的声音,至少在王氏看来,那是地狱黑白无常摇晃着索命铃。无暇多顾,王氏跑遍了整个农田,整个山林,整个房舍,也一无所获。
  一夜间有白头的,而王氏一日间白了头发,眼睛也看不大见了。连续哭了几晚以后,她仿佛看到好多个大女儿二女儿在她面前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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