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逝去得太快,我们明白得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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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逝去得太快,我们明白得太迟- 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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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弘星一双老眼不住打量着身穿便服的经侦队长,“这位就是黄翰民黄队长吧。” 
黄翰民略惊讶,“是的。徐老先生,您认识我?” 
“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老徐用满是沧桑皱褶的手端起茶杯,呷一口普洱,“我有个爱好,是收集剪报。三年前上海裕龙大厦的业主们联合报案、康鑫房地产被媒体炒得火热的时候,你是上海经侦的副队长,报纸上有提到是你负责经办此案的。” 
黄翰民颔首,“确实是由我负责的。可惜当时康鑫人去楼空,公司主要涉案人员均已外逃,调查进入了死胡同。” 
“小文,我十分感谢你,真心的感谢你。我自从离开东方旭升后,因为觉得自己很失败很丢人,就孤僻地隐居起来,除了女儿女婿,几乎不和其他人接触。如果不是你固执地找我,千里迢迢去厦门见我,劝我,我也不会解开心结。”老徐伸手入拎包内,摸索出一个黑漆漆的物件,放到文子启与黄翰民的面前,“我已经想清楚想明白了。我带来了一个东西,想来对你们有帮助。” 
黄翰民愣了,“这是啥?” 
“MP3机。”文子启一眼便辨认出,“我读大学那会儿有个室友买的就是这一款式,好像叫‘黑酷’。” 
“小文说得对。”徐弘星淡然笑道,“我的另一个爱好,就是听昆曲。这部黑酷是以前我女儿送我的。旧机子瞅着不起眼,可是功能还行,能播能录。” 
文子启略一思索,正色问:“您用这部MP3机录了些什么吗?” 
“事情得从头开始说起。四年前,小文你入职东方旭升,配给韩光夏为华东区团队的工程师。”老徐又饮一口茶,悠悠回顾往事,“那时候金融风暴刚过去,但对经济的不利影响仍持续发酵着。冯浩在金融风暴时期股票投资赔了许多钱,欠下大量债务,他急于挽回损失,并且还债解困。不过,他又极好面子,认为自己堂堂一个大公司的副总裁,个人财务危机被别人知道了会很丢脸,因此表面上充着富人,暗地寻找门路。” 
黄翰民掏出随身携带的钢笔和记事本,开始记录情况。 
徐弘星低垂眼皮子,眼神有些伤黯,又有些幽深,仿佛坠入浑浊的往事漩涡,“当时有很多公司也因为金融风暴的影响而处于资金周转困难中,但由于不符合借贷条件,无法得到银行的贷款。冯浩跟惠安银行的一个掌权人交了朋友。由冯浩从中牵线搭桥,那位银行的掌权人暗箱操作,让银行通过审批,为原本不符合借贷条件的公司提供违规借贷。借出去的贷款,其中一部分会落入冯浩和那位银行掌权人的口袋里。” 
黄翰民一边思索一边接话:“这样借出去的贷款,绝大部分收不回来,然后,惠安银行就以不良资产比例过高为理由,申请并获批准允许剥离不良资产,剥离后的不良资产由新成立的东方资产公司收购并处置——逃避的好方法!” 
徐弘星颔首,注视着茶杯里澄红的普洱茶水,“康鑫房地产就是其中一例。裕龙大厦是康鑫名下的房产之一,东方资产公司向裕龙大厦的业主们发出催款通知函,要求他们限期还款,否则将房产予以拍卖,最终导致了业主联合报案。” 
黄翰民指着台面上的黑酷,“徐老先生,那么这部MP3机里录下的究竟是什么?” 
“冯浩与韩光夏的对话。”老徐的昏黄目光里有一抹阴寒,犹如秋雨如晦的湿冷天气,“呵呵,是我悄悄录的。” 
文子启心里一颤,“……光夏?” 
老徐的语气沉缓而冷漠,“韩光夏是那时唯一知道冯浩充当中间人、为公司牵线违规借贷的东方旭升员工。韩光夏的任务,就是在与公司的接触中,分辨出哪些公司不符合银行的借贷条件、而又急需资金周转,然后将公司的具体情况报告给冯浩。冯浩了解以后,授意韩光夏对公司领导人做初步试探。倘若对方公司的领导人也有意思,冯浩就正式登场,商谈具体怎样操作和事后怎样分账。” 
一番话,文子启听得目瞪口呆,心头如覆霜雪。 
“光夏……他……真的参与了?” 

MP3机的耳机里传出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铁证如山。 

光夏啊光夏,我是如此的相信你。 
我从一开始结识你,便完全相信你…… 
文子启死死咬唇,悲怆哽咽在喉,尖锐露骨的疼痛几乎无法遏抑和掩饰。他记得,当年孙建成曾经说,韩光夏坚持声称文子启跟康鑫的违规借贷行贿受贿无关。 
光夏,你如此坚持,原来不是因为你也信任我,而是因为你本身就是参与人之一,你完全知情……对么? 


九十三: 

恒悦轩,包厢隔壁间里一波高中生正在开生日聚会,少男少女的清脆欢笑声一浪接一浪,那么青春嘹亮,那么近,却仿佛在一刹那间又变得遥远模糊。 
文子启身子微微一晃,抬手捂住双眸,“对不起,我……失陪……” 
他不顾黄翰民与徐弘星的错愕和惊诧,起身离开席桌,踉踉跄跄撞进男卫生间。 
男卫生间空荡荡,暂无他者。 
白亮亮的光滑瓷片,视野中一片寒凉的苍白。 
文子启望着镜中的人——那个被背叛的人,那个彻骨痛楚的人,那个通红眼眶含忍泪水的人,那个愚蠢的人。 
陌生得自己都无法辨认。 
在深圳的一千个日日夜夜中,有一闪而过的质疑——以光夏一贯据理力争的性格,为什么不申诉不抗辩,甘愿顺从地调职流放? 
但自己从未深究。现今明辨原委,细想来……或许是自身某种潜意识下的逃避。 

文子启用冷水洗了把脸。 
时间是个会讲故事的老人,五彩斑斓的书册倏然翻过一页,却有个残忍的后续。 
他死死咬住嘴唇,直至齿间有了血液的腥味,才堪堪压抑下了所有波动起伏的情感。 
心中一片断壁残垣的失望和冷寂。 
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 

当文子启再次出现在黄翰民和徐弘星眼前时,神色已经恢复得一如往常。他沉默着关门,走回座位,坐下。 
“小文,你没事儿吧?”老徐了解文子启和韩光夏之间的深厚情谊,有点忐忑不安,“我晓得这对你有打击,但没想到这打击竟然这么大……” 
“我没事。”文子启尽量平静道。他看一看黄翰民。 
黄翰民没出声,但眼神跟老徐是同样的关切。 
“我真没事。”文子启重复道。 
黄翰民不好再说什么。 
徐弘星将那部录有对话证据的MP3机交到黄翰民手里,“黄队长,小文,接下来的……就拜托你们了。” 

秋雨初歇,夜空的薄薄云雾豁开一道口,露出皎洁如玉的明月。 
地面积水倒映着月光,涟漪泛起一阵又一阵细碎的青白淡光。 
静安区位于现代化上海市的中心地带,商贸发达,原本人潮熙攘歌舞升平的步行街因为雨水的缘故而有了现下人少清静的一刻。 
文子启慢慢走,戴着耳机,听着老旧MP3机里的昆曲。 
戏里断喝一声千军万马,戏外拨弦一弄泪湿青衫。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小文,你当真不瞧瞧你的短信?”黄翰民的声音传来。他正低头盯着他自己的手机,屏幕发出的光在夜里显得尤为明亮,照得他整个脸发白。 
工程师静默少顷,“……再重要的,也不过是竞争性谈判的结果。” 
黄翰民犹豫了一阵子,立起黑呢子长外套的衣领来阻挡湿冷夜风,“你们公司,赛思克,赢了订单。” 
工程师停了脚步,片刻后又复缓步前行。在沉重的悲哀前面,利益争斗胜利所带来的喜悦被衬托得细微渺小,如石子投入深潭,小溪融入大江。 
“开心不起来?”黄翰民尽量把语气放得轻松,试图宽缓对方的情绪,“再过几天,冯浩就要被请去局里喝咖啡,宸安银行的徇私领导也很快会被揪出来。事情拉下帷幕之后,你要功成身退?” 
工程师摇摇头,长叹一口气,稀薄白气从浅色的唇中溢出,“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功’。我以前以为自己是一腔热血伸张正义证明清白,今天才发觉其实是个蒙在鼓里的傻瓜。” 
“谁傻瓜了?你要这么想,才是傻瓜!”黄翰民皱眉,温暖的大手掌搭上工程师的脑袋顶,狠狠揉乱了他的头发,“你当年一个小小的工程师,莫名其妙背了大老板的黑锅,换做别人,说不定就只息事宁人不了了之。但你能坚持下来,不放弃,执著地朝着目标努力,很不容易啊。干吗为了丁点儿的破事就否定自己?要不是因为你,徐老先生会解开心结,交出如此重要的证据吗?要不是因为你,伍诗蕊会那么努力,得到账目文件吗?要不是因为你,你们的沈经理——唉,他也不会坦白是他写那封告密信的。” 
工程师不作声,默默地拖着步子走。 
黄翰民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远远望见两人下榻的酒店就在前方,轻轻拍一拍他的背部,“温暖窝到啦,回去好好洗个热水澡!脑子转几个弯,就想通了。” 
工程师抬头望向酒店的霓虹招牌,停下脚步,“黄队长,您先去吧,我……我想我该打个电话回北京,问问逸薪和凌绮姐有关订单的情况。” 

愈夜愈冷。一帧银白月色,洗彻寒秋。 
文子启站在光线朦胧的路灯下,按着手机触屏,身上是黄翰民为他披上的黑呢子大衣,仍带着同伴留下的温暖余温。 
“子启,子启?”电话那头人声鼎沸,沈逸薪的嗓音仅仅隐约可辨,过了一小会儿,背景音弱了几分,“子启,听见了吗?” 
“听见了……逸薪,你们在开庆祝会?我看到你的短信了。” 
“嗯,我本来打算明天签约了再庆祝,但公司里的人起哄,怂恿着说明天晚上好些人要收拾行李趁国庆长假期回家或外出旅游,非要今晚就请客庆祝。” 
“逸薪,祝贺你赢得订单。” 
“能赢到这份大订单,有你的一份功劳,子启。我等你回来了,再给你也开个庆祝会。” 
“……嗯。” 
“你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疲惫,子启,上海那边怎样了?很忙?” 
“没什么……”文子启欲言又止,“其实,我……” 
电话那端爆发出一阵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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