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惹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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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惹戏子-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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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浓之时,阿五回过头虚弱地对我道:“少爷……老爷他……过几日就要回来了……”
  
  我听罢一愣,下身撞击得更加凶狠,直到两人那交合之处流下些许殷红的血丝,才拔。出来随意擦一下,在他厚实的脊梁上去了。
  
  阿五惨白着脸撑起身来,双腿并不能合拢十分;他艰难地抬起双臂为我除掉尚未脱去的上衫,又服侍着我跨进浴桶,胡乱地抹了一下自己两腿间的痕迹,拿着洋皂为我擦起背来。
  
  我餍足地坐在浴桶里,悠然思索着明日的行程。
  
  宋方觉这一死,梁婉仪就绝了她建筑师夫人的念想,理应把注意力移到我身上些罢;她是个聪明的淑女,懂得某些事比缅怀过去更为重要。
  
  一根针,一条命,我和宋方觉的比试已然结束;下面就轮到我和淑女本尊的了。
  
  于我而言,她这样表里不一、又懂些知识的女人是最为好猜的。或许她明天就会穿上素雅的白裙,悲悲戚戚地哭上几日,再在各大杂志报刊上发表些忧愁的新诗,赢得四方才子的怜惜与爱慕后,就算彻底告别这段过往了。
  
  不出几日,梁婉仪果真对我变得殷勤起来。
  
  宋方觉的心肺上开了个微小的创口,被一根银针扼住脉络逆血而亡,而皮肤上却没有发现针刺的血口,这谜一般的死法引起京师的巨大轰动,嫌犯抓得不少,可谁也没有怀疑到戏子身上。
  
  宋方觉在学术意见上和《旧闻》相左,双方互看不顺眼,经常写一些隐晦的诗文来互伐,甚至也曾下过恶毒的咒,他这一去自是有人欢喜有人伤怀;而正巧那天戏院的看客,居然半数以上都是和《旧闻》杂志相关的学界人士,但他们都说自己是被十三春雨先生邀请去看潘金莲和十三咳的,和此事绝无干系。
  
  信与不信,还消舆论来评,灰褂来查。
  
  我睡了个不太囫囵的觉到天明,辰时吩咐阿五开门迎客。
  
  孔非圣便急急地从外面闯进来,径直在我眼前坐下,话未出口,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孔非圣年长我许多,在这京师乃至天下都是个大人物。当年尊孔复古逆流正盛的时候,他作为孔夫子的后代嫡孙,竟公然站起来反对康公之言,并道:“我信的是科学,不是祖宗;我这脆弱的膝盖,也只留给自己!”之后就被大总统驱逐,也因此遭受过不少排挤与暗杀,还好过得侥幸,在东洋混过一圈后又改头换面地回来了。
  
  孔非圣,亦是孔子非圣人之意,他极端的主张不被任何一个学者和革命者接受,只得委身在我一个俗人打理的《荒野》下,偶尔发些豆腐块的散文罢了。
  
  “宋方觉本身除了风花雪月就不会其他,没有救国长技,这一死倒是痛快,速新派那热锅蚂蚁的主张总算能降些温了。”孔非圣叹道,“我并不十分可惜,学程以为如何?”
  
  ——岂止不十分可惜,简直是大快人心。
  
  我只微笑了一下不作答。
  
  “速新派换了领头人尚无足道,如今最难办的就是新格会的归属问题。”孔非圣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听说《旧闻》的老头子们一边躲着灰褂的侦查,一边积极申请举荐新格会新会长,这可不太妙,万万不能让好好的新诗落到他们手中去。”
  
  也是,老顽固们连旧体诗都研得不精,把新诗交给他们,岂不是要扼杀在萌芽中么?
  
  我无奈道:“我这几日沾了太多晦气,递交申请恐怕是不成的;而先生你又和孔门决裂至此,更不可能去讨好那些老顽固。”
  
  孔非圣沉吟良久,道:“莫非就这样流了么?”
  
  两人皆是叹一声气。
  
  “……学程,我看你脸色不对,可是休息得不好?”孔非圣叹息过后,关切地打量着我道。
  
  我侧身,撑着下巴疲惫道:“是啊,如今我沾着晦气,身边频频死人倒罢,连梦里也总听些叫魂似的曲儿。”
  
  孔非圣笑道:“曲儿?是哪门子丽人?”
  
  我摇头:“你说我梦些温和的倒罢,偏偏都是一些泼辣旦、刺杀旦,一会儿梦到《乌龙院》的阎惜姣,一会儿又是《十字坡》的孙二娘,个个吵嚷得很。”
  
  我还忘了说,这些旦都长着同样的脸——戏子的脸。
  
  孔非圣听罢并未多想,与我顽笑几句便看着时辰起身,夹着腋下的教案出门去了。
  
  我的心神忽然有些不宁。
  
  夜晚我待在书房里,一边翻动着面前泛黄的书页,一边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烦闷与不安之时,也极力克制住那紊乱的思绪,想要自己平静下来。
  
  当院中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时,我的身子骤然变得僵硬。
  
  牛筋底布鞋踏在繁厚落叶上的声音是那样清晰,时不时夹杂着一两声被大烟荼毒过的咳嗽。那人肥硕苍老的身体在院中徘徊,抬指磕着手中的烟枪,浑浊的眼睛好像正在往我这燃着灯火的书房里望。
  
  渐渐地,那沉重的脚步声就近了,仿佛正紧贴着我的门槛,对着那狭小的缝隙窥伺。
  
  ——我躲了二十年,终究还是躲不过了么!
  
  我冷笑着熄了灯,从桌下摸出一柄榔头,静悄悄地遁到门后,将它举了起来。
  
  老狗,今日你若胆敢做那悖德之事,我亦不怕背上那弑父之名。
  
  ……
  
  许久,门外忽然没了生息。
  
  我犹豫半晌,握紧手中的榔头,悄悄把门推开一条缝。
  
  寂静的庭院中月华如练,尽数照在井边一名身着白衫的男子身上。男子未施粉黛,面容清秀,一头乌发垂散在两肩,看到我时露出了静谧甜美的微笑。他轻轻朝我走过来,弯身把脑袋靠在我的颈侧,双手圈住我的腰际嗔道:
  
  “学程,你想我不想?”
  
  我原本紧绷的神经,全在他的拥抱下变得释然;于是点点头,也环住了他的腰。
  
  戏子欣喜地在我面颊上落了一吻,柔腻的五指敷在我紧攥着榔头的右手上,慢慢地摩挲、轻抚,直到那里变得松懈,才把榔头抽了出来,握在自己手里。
  
  “榔头这等俗物,实在不适合你这握笔杆子的先生来拿。”他离开我的怀抱,把榔头举在颊边诡秘地一笑,“还是由我来吧。”
  
  他说着便去了。
  
  不多时,我看到戏子从井边拖出一条麻袋,麻袋口露出两条萎缩的老腿,和腿下那牛筋底的厚布鞋、棉白袜;两条黑红的脏污横过大院,消失在没了栓的大门边。
  
  我僵直地站在书房前,两腿开始不住地打颤。一股冰凉的寒意顺着脊髓慢慢爬上后脑,我呜咽一声,跛着脚入了卧室,裹上厚厚的被子趴在床上哭泣起来。
  
  我哭得很压抑,很低,只觉得自己实在孤苦无助极了。
  
  ……
  
  天将要破晓的时候,一个人拉下我的被子,用温热的手擦了擦我满是泪痕的脸。
  
  “不要怕,学程。”戏子躺到我身边,伸手把我圈进了怀里,在我耳边低声呢喃着,“只要有我在,就没有人会欺负你。”
  
  没有人会欺负我……
  
  我心中一震,转身贪婪地挤入他的怀抱,就像一个伏在母亲怀里的虔诚婴儿,任他一双巧手在我脊背之处抚摸、安慰。
  
  戏子凝视着我沉默了很久,才道:“学程,我给你唱支曲儿好不好?”
  
  见我不言,他便当作默许,开口轻轻地唱起来,是一首很优美的蓝调;他的脸上没有半分妖娆淫媚之态,而是温柔宠溺,就像一个亲切的兄长。
  
  我紧紧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搂着他睡了过去。
  
  ……
  
  次日我出门,院中已没了半分昨夜的痕迹,连带染血的井绳也被人一并带走抹去了。
  
  我阴恻恻地笑起来,走到井边欣赏着自己苍白的面容,愈发觉得英俊合心。
  
  “少爷。”阿五在我身后唤。
  
  我摆摆手,望着天空悠然道:
  
  “以后啊,要叫我老爷。”                     
作者有话要说:  





☆、04

  
  ……
  
  几乎从很早以前,我就总是不安。
  
  名义上是梁家二少,实际上却是他们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娈童,若是这事传出去,可真要沦为老顽固们的笑柄了。
  
  我还记得那时院里有十几个小童,其中就有梁家真正的二少。小童们表面上是他的玩伴,深夜里却要进主卧服侍那对残暴的父子。他们在第二天总是奄奄一息地被抬出来,有的伤轻,就养养接着服侍,年纪大了被送到巷子里当个小倌;有的伤重,则是被一卷破席包裹住扔到荒山野地里了。我生得矮小,容貌亦不很出色,是人牙子口中附赠的次品,他们没人对我有兴致,因此我就没遭受过那等耻辱。
  
  然而我怕,怕他们某天心血来潮就挑上我了。于是我佯装坠树,自残了腿;又摔破花瓶,划花自己的脸,想以此来自保。
  
  他们果然对我嫌弃起来,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难受,只使唤我做个下人。
  
  真正的二少死于一个雨夜,来做法事的道士为了多骗些钱财,竟说自己可以将二少回魂,一双三角眼扫来扫去,就盯上了最不起眼的我。
  
  我便也配合他躺下,浑身抽搐一翻后睁眼站起来,抱住他们“父亲大哥”地戚戚唤着,从此成为梁家的新二少,逃脱了被送到巷子里的厄运。
  
  然而随着我一天天成长,脸上的疤痕也越来越淡,终于淡到快要看不见了;大哥留学国外,头脑再不济也懂了些无神论,知道还魂是决计不可能的事,回来时打量我的目光多少有些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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