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别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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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别经年- 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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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人的厚望。”
  钟离珏道:“皇兄执政以来,全国上下政通人和,百废俱兴,终究是不负众望。”
  “可是……”拓跋烨顿了顿,“终究你才是父皇的嫡子,我这个皇位来的,还是名不正言不顺。要说起来,这个皇位,本应是你的。”
  “皇兄这么说是折煞臣弟了。”钟离珏连忙起身,一揖到地。
  “不如……我们今日就打一个赌。”
  “皇兄……想打什么赌?”钟离珏直起了身子。
  拓跋烨抬手击掌两声,黄信端着托盘。托盘乃檀木所制,上面放着两只银杯,两只银杯中均乘着半满的酒,那酒清澈得如瑶澄雪山的雪水,却远远就能闻到浓郁的酒香。黄信将这托盘放在案几上,便退出了大殿。
  大殿中的空气仿佛凝固。拓跋烨和钟离珏注视着这两杯酒,沉默良久。
  拓跋烨端起其中一杯,递给钟离珏:“我们干了这杯酒,再继续说这皇位之事。”
  钟离珏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拓跋烨才要伸手取另外一杯,钟离珏便抢先一步,将另一杯也一饮而尽。
  他郑重地将酒杯放回那檀木托盘当中,笑道:“请皇兄恕罪,臣弟贪杯。”
  拓跋烨凝视着钟离珏,什么也没有说。
  钟离珏续道:“今日,皇上在仁昭宫召见伊赛王,与伊赛王把酒言欢。伊赛王出宫以后得萨顿王相邀,在郊外远戎坡一叙,叙话过后方归去。这二十多年,我无愧于阿卓,可如今我愧对阿卓,无颜见他。剩下的事情,便交给阿冼了。”
  这一席话,前言不搭后语,可是,拓跋烨全都听懂了。
  “臣弟……告退。”钟离珏又郑重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大殿的门关上,传来沉重的关门声。拓跋烨转过身去,背对着殿门,伫立良久。
  昔日的两兄弟,时隔多年,终于又来到了这样近的距离,却又在这道大门的两侧,渐行渐远。
  夜深了,钟离准坐在驿馆,心口蓦然间“突突”跳了起来。
  勘代走进门来,脚步沉重。
  “王子殿下。”勘代跪下,“大汗……薨了。”
  “父汗……”钟离准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次日晨,消息不胫而走。
  皇上在仁昭宫召见伊赛王,与伊赛王把酒言欢。伊赛王出宫以后得萨顿王相邀,在郊外远戎坡一叙,叙话过后方归去,归去后暴毙。至此,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萨顿汗王迪洛帕依塔丹。
  “荒唐!”塔丹怒而掀翻了桌子,只听得茶杯和茶壶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什么伊赛王得萨顿王相邀,明明就是他约我出去,还有,来见我的根本就是勘代,哪有什么伊赛王!到死竟然还要拉上我垫背,算他们狠!”
  齐尔吉劝道:“大汗,现在最需要冷静的就是您了,您要想清楚,想对付咱们萨顿的,到底是谁啊!”
  “是谁?”塔丹陷入了沉思。一时间,他陷入了迷障当中不能自拔,到底,是伊赛要对付萨顿,还是□□要对付萨顿?
  钟离准强撑着站了起来,对勘代吩咐道:“去信扎托,知会母后和阿冼。我们明日启程,护送父汗……回扎托!”
  “是。”勘代肃然领命。
  钟离准坐下,将头埋在双臂之间,浑身颤抖,却没有一滴眼泪。
  他还记得深夜时父亲曾经对他有一句嘱托:“如若我明日有什么不测,你万万不要轻举妄动。回扎托,阿冼手中,有我留给你们的东西。”
  莫非,这一切都是父汗自己的选择?为了让他置身事外,甚至至此,都没有对他多透露一个细节。
  大厦之将倾,他却不能倒下。纵然父亲的死讯如五雷轰顶,钟离准却依旧只能在风雪之中伫立。他深知,他不能倒下,阿冼也不能倒下,现在是他们兄弟二人,要撑起整个伊赛了。
  消息也很快传入了水府。府中的众人至此没有一人落泪。这个消息带给他们的震惊要远远多于悲痛。
  就如前一日面对钟离冰身怀的绝世武功,钟离珉和林潇都连道“不可能”。这一次,是所有的人都在心中默念了无数个“不可能”。
  怎么可能,自从钟离珏来了京城,他们还都没有打过照面……
  在之前,没有一个人嗅到了危险逼近的味道。难道皇上会冒着边塞□□的危险,对他痛下杀手?难道萨顿王的暗算,以他的武功都不能力挽狂澜?水家的众人也都笼罩在了一片疑云当中。他们只是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因为任谁都怕听到一个更可怕的猜测。
  钟离冰突然说:“明天阿准哥哥就要回扎托了,我想去送送他。”
  “去吧。”钟离珉、水云卿、水云天、林潇都不约而同地说。
  次日凌晨,钟离冰穿戴停当,便披星戴月地出发了。她知道,钟离准会走得很早,她也知道,等她追上伊赛的队伍时,天,大约便会亮了。
  天还没亮。
  钟离准牵着马向队伍的最前走去,他停下脚步,回首望向天空中即将盈满的月亮,再回首望向即将离去的京城。不觉间百感交集,鼻子一酸。他低下头去,沉默良久。再抬起头来,双目当中依旧带着说不出的坚定,却不见一丝泪光。此时,还远远不到他哭的时候。
  他继续前行。队伍当中的众人都为他让出一条通道,在他走过之时全部俯首扶肩。他的双腿仿佛灌了铅一般,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千钧之鼎。走完这不到十丈的距离,竟似已经过了几个春秋。
  大雪纷飞的日子已然过去,地上留下一层厚厚的积雪,这一条让出的通道当中,留下钟离准一串沉重的脚印。
  队伍的尽头,也是队伍的最前端,一左一右立着两个身影,一个是勘代,一个是穆德伊德阿甲。
  待到钟离准停下脚步,勘代和阿甲双双跪地行礼:“请长王子下令。”
  钟离准跨上马,扬起马鞭,朗声道:“出——发——”
  “出——发——”
  “出——发——”
  随着勘代和阿甲对命令的复述,这一句“出发”的命令就如空谷回响,回荡在京城的郊外。一片缟素的伊赛队伍在日夜交替的卯时,从京城出发,踏上了回扎托的路途。
  雪地上,留下了长长的车马印记。
  拓跋烨站在皇城的城楼上,目光落在了西边的远方。虽然他看不见伊赛的车马,却是一直目送着他们离开了。
  天擦亮了。
  不远处一个骑马的身影在官道上伫立着。
  钟离准抬手,整个队伍停下。
  那骑马的身影上前,钟离准看得真切,是水彧。
  水彧道:“阿准,请你节哀。”
  钟离准抱拳道:“钦彣兄,多谢。”
  水彧道:“恕我冒昧,想与你一叙,可否?”
  “好。”钟离准没有犹豫便应了下来。
  “王子殿下……”勘代不置可否。
  钟离准抬手道:“你和阿甲继续前进吧,不要耽误了……父汗的路程。事后我会追上队伍。”
  “勘代领命。”
  钟离准点了点头,对水彧道:“走吧。”
  水彧在前面扬起马鞭,喊了一声“驾”,便绝尘而去。钟离准也策马跟去。勘代和阿甲看向他们离去的方向,交错的马蹄扬起飞雪,将他们笼罩在一片烟雾当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勘代和阿甲率领队伍继续前行,不久,他们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才要回首看过去,钟离冰已然策马到队伍最前。见到勘代和阿甲,钟离冰抱了个拳道:“勘代叔叔,阿甲哥,请你们节哀。”
  勘代和阿甲各自回礼。
  钟离冰问:“怎不见阿准哥哥?”
  阿甲便把方才水彧找钟离准一叙的事说了,并给钟离冰指了方向。
  钟离冰道了声“多谢”,便循着马蹄的印记策马过去了。
  才跑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马儿不知怎的,突然间是前腿一弯,向前倒去,钟离冰便被动马背上向前抛了出去,落在地上以后还滑出了几丈远。钟离冰才一落地便弹了起来,将自己掉了的家伙全都拾起来。蓦然间感觉自己胸口像是堵住了一般,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她索性弃了马,施展轻功朝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水彧和钟离准都听到了耳边传来的破空之声。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一共十七声。
  可是他们谁也没有去注意那十七声。
  高手过招,生死关头,由不得一点分神。
  仿佛他们此次交手的开始,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
  他们在此处站定,钟离准看到,水彧的身后,站着十七个黑衣人。他明白自己简简单单地走入了一个圈套,他惊异于自己竟到了此时还如此淡定。
  水彧道:“今日你我该当做个了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说着,他摆开了架势。
  钟离准也摆开了架势。
  交手之中,内力激荡,地动山摇。
  他们都尽了全力。
  “住手——”
  那一声惊呼终究是淹没在了巨响当中,二人的眼中几乎被血色浸满。
  刹那间,钟离准的身体如羽毛般轻飘飘的飞了出去,后背撞在一颗百年古树上,重重落在地上。鲜血染红了他周身的雪地,那棵树一直在颤抖,久久不能停下。
  这一掌,钟离准就只差了一指宽的距离。
  水彧突然感觉自己被一股气息笼罩,极具压迫,令人喘不过气来。还未及反应,便见钟离冰从天而降,双掌对向他的双掌。
  又是一声巨响,水彧和钟离冰同时向后跳开。
  水彧后退了几丈才站定,突觉喉头一阵腥甜,却硬是将那鲜血咽了下去。
  不可能!不可能!他也是在心中这样默念。
  “表哥,为什么——为什么——”
  在钟离冰近乎控诉的质问下,水彧无言以对。
  水彧不顾身后倒地的十七个人,兀自上前几步,“嗣音,你刚才一共射出了十七箭,连弩十箭,袖箭七箭,射倒了我身后的十七个人。现在,你已经没有箭了,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你让开!”语气清冷到不含任何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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