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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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月刀-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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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的一头钻到这边就不见人啦?”
  金申无痕没好气的回答道:“你轻点行不行?一天到晚就听你在吆喝,也不知哪来这大
的精神!”
  是申无忌,他挺着腰杆,大步走到近前,冲着平躺的展若尘龇牙一笑:“醒啦?这一阵
好睡,可觉得舒坦了点?”
  展若尘努力抬了抬上身,笑道:“辱承关心,前辈,我觉得好多了。”
  一手按住展若尘,申无忌道:“躺着别动;我说老弟,你这付身架骨,还真叫硬朗,若
是换了个人。挨上这一轮刀挑矛刺,不瘫上十三月五月才怪,看你,倒像没啥大毛病-样,
气色光润得紧,连说话也透出劲道盈足!”
  展若尘道:“乃是楼主及各位照护周详之功。”
  哈哈一笑,中无忌道:“不用客气,老弟台,我早就把‘大金楼’阻敌殿后的那段经过
说与我妹子听啦,全亏了你,要不然,我们几个岂不是通通应了那句熊话--二十年后又是
-条好汉啦?”
  展若尘道:“只是略尽棉薄而已!”
  申无忌嚷道:“差点赔上你这条性命,血糊淋漓的只落得半口气,这若还叫‘略尽棉
薄’,老弟,天下就投有‘全力以赴’的比如了,妹子,你说是也不是?”
  金中无痕横了乃兄一眼:“尚用得着你强调?”
  展若尘道:“你背上的伤,前辈?”
  带着夸大意味的挺了挺胸,申无忌道:“这点皮肉小伤算得了什么?我老汉便比不上关
夫子刮骨疗伤的那等硬朗法,至少三刀六洞的剜剐还咬得住牙,不要紧,老弟,割下三五斤
人肉来.也还拖不垮我!”
  展若尘莞尔道:“前辈好气魄!”
  金申无痕冷冷的道:“这一刻,他是忘了上药时那付龇牙咧嘴的熊样了!”
  打了个哈哈,申无忌道:“不是我怕痛,是阮二那小子粗手大脚的把我糟蹋得不轻!”
  金申无痕道:“你去歇着吧,哥哥,若尘讲了这半天话,也该叫他养养神了。”
  申无忌道:“我省得,我是特为过来探视他的,看他气色这么好法,我就大大放心啦。”
  展若尘道:“前辈,古自昂古兄的伤,想亦无碍吧?”
  申无忌道:“没有问题,只是先前他一个人便吃下三个白面大馒头,半斤卤牛肉加上一
把生葱,乖乖,无病无痛的人也没有那么个能吃法,你想他的伤怎会有碍?”
  笑了笑,展若尘道:“吃得多就好,这表示身体机能的运转并未遭到损伤或阻滞。”
  申无忌连连点头道:“可不是,人是铁,饭是钢,吃得喝得,任他什么伤痛也就去得快
啦。”
  双眉轻皱,金中无痕道:“别搅他了,哥哥,前面有些事,还等着我们去安排;若尘这
里我已特别交待他们好生照应,犯不着你多费心。”
  申无忌爽直的道:“我是打心眼底欣赏他展若尘,如今的江湖道义上,人心早就大变喽,
从小夹磨大,提携大的伙计,都能说反即反,像展老弟这等重情义,讲是非的血性汉子,挑
着灯笼又能找到几个?我若对他不特加几分关怀,行么?”
  金中无痕转身离开,边没好气的道:“人家自会永铭五内,哥哥,你已表达过你的重注
之情,可以让他歇着啦。”
  摊摊手,申无忌冲着展若尘眨眼一笑,悄声道:
  “这就是女人,我说老弟。”
  在申无忌跟着追去之后,展若尘才觉得真的有点累了,他长长吁了口气,轻轻移动身子,
换了一个较为舒适的姿势.闭上两眼,打算再憩息一会。
  于是,鼻端忽然飘过一丝淡淡的芬芳--那不是任何胭脂花粉的气味,也不是任何衣饰
巾帕的暗香,那只是一种女人肌肤上所透出的气息,清新的,鲜洁的,有如刚挤出的牛奶般
一样纯净的芬芳。
  展若尘睁开眼睛,接触到的,正是施嘉嘉那两股怯怯的、又柔柔的目光。
  浮起一抹笑意在唇角,展若尘非常和悦的开口道:“请原谅我不能站起来相迎,施姑
娘。”
  靠近了些,施嘉嘉凝视着展若尘--毫不掩饰的,也毫不矜持的凝视着展若尘,她显然
是在设计控制着自己的音调:“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那一刹,我
几乎想挣脱他们,奔到你身边!”
  展若尘谨慎的没有接口,他只是怔怔的望着施嘉嘉。
  施嘉嘉酸涩的笑了笑,又道:“那火光,那烟硝,那窒人的杀气,你站在那里,像幻映
于一个可怖又血腥的梦魇中,我特别多看你一些,我怕……这会是你留在我记忆里的最后的
印象。”
  喉结颤移了-下,展若尘呐呐的道:“多谢姑娘关怀!”
  摇摇头,施嘉嘉沉缓的道:“我很傻,也很天真,是吗?”
  展若尘赶紧道:“姑娘言重了,姑娘冰雪聪明,通情达理,怎可编排上一个‘傻’字?”
  施嘉嘉咬咬下唇,道:“我说的那些话,你也不放在心上?”
  展若尘似乎回思了片刻,道:“老实说,施姑娘,我还不明白你是指的哪些话?总之,
我毫未感到姑娘你曾有什么言谕使我难堪过,倒是姑娘自己,在当时似有愠意,我尚惴惴于
不知何处冒犯了姑娘哩……”
  叹了口气,施嘉嘉道:“你不会不明白的,你怎会不明白?”
  展若尘觉得身上起了一阵燥热,他平静着自己的情绪,却发现自己的嗓门竟变得如此沙
哑:“我……施姑娘……你叫我怎么说?”
  又靠近了点,施嘉嘉的目光再回到展若尘脸上,她强颜笑了笑,道:“你能回来,真好,
对我们每一个来说,你的脱险归来,都是一桩天大的喜讯;展壮士,我们不能失去你,你知
道!”
  展若尘咽了口唾液,道:“大家都这么关怀我,实在使我感激……”
  施嘉嘉幽幽的道:“或者,其中有人不止是‘关怀’而已。”
  展若尘小心的道:“‘金家楼’上下的人,对我都很好,当然,我也感受得到,还有对
我更好的……”
  施嘉嘉忽然有些伤感的喟了一声,道:“在你有生之年,或者在你活过来的这段岁月中,
展壮士,你可曾彻底剖白过你的情感?可曾毫不保留的坦露你的心事?”
  展若尘坦率的道:“很少,而且,即使有,也是十分长久以前的事了,那该在我极为幼
小的时候才会发生。”
  施嘉嘉道:“展壮士,你相不相信人与人之间相处,会滋生情感,相不相信为了某一桩
机缘的凑合,更会使情感产生下奇异的升华-一而不只限于时光的叠积条件?”
  舐舐唇,展若尘迟疑的道:“有时候,会是这样子。”
  施嘉嘉双手互握,又道:“难怪你是一个如此严峻冷漠的人,展壮士,我想过,想过很
多,以你行事作风,及一仙的手段来说,并非仟何人都能和你做得一样,那只是极少数极少
数的人才能办到,举凡视血腥如无睹,历杀伐而自若之辈,都具有孤癖僻厉的特性。好像你,
展壮士,一点不错,你也具有这类人物的典型格调……有着完全禁锢自己情感宣泄的本领!”
  展若尘道:“这也是一种自卫的方法……施姑娘,我们必须磨练自己的情感。使其坚硬
麻木,因为情感的糖衣之内,往往包尖着犀利的刀刃,在江湖道亡,横得下心,弛得开顾虑
的人,才是活得最长久的人,当然,这不能一概而论,也要看对象是谁。”
  微微扬头,施嘉嘉道:“怕的是似你这类的人,把情感禁锢压制得太久,到后来根本就
没有情感下,就如你方才所说--使其坚硬麻木到无可消融!”
  笑了笑,展若尘道:“没有这么严重,施姑娘,人是血肉之躯,有七情六欲的本质,这
是与生俱来的,怎会真个冷硬到有如木石呢?”
  顿了顿,他接着道:“其实,我是个十分随和开朗的人,绝非像你曾经给我的批评--
将自己的心灵禁锢于孤塔或石堡之中,抗拒身外有形或无形的事物,而只局限自己的天地里;
施姑娘,稍久一些,你会觉得我仍相当正常,正常到和你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忍不住笑了,施嘉嘉道:“你还记得我说的这些?我以为你真个忘了。”
  展若尘安详的道:“我没有忘,我只是不大明白你为什么会说这些而已。”
  哼了哼,施嘉嘉道:“你又重露原来的破绽了--展壮士,你怎么会不明白?”
  展若尘垂下视线,不知该要怎么回答,是的,他怎会不明白?就算他真不明白,申无忌
也曾给他点醒过呀,难的是--正如他先前的话,叫他如何说才好!
  施嘉嘉忽然轻悄的道:“你睡一会吧,展壮土,我想,我令你心神烦乱了。”
  悚然一惊,展若尘有些窘迫的道:“不,姑娘言重!”
  施嘉嘉飘然而去,身形轻柔妙曼,就宛如那一缕渐隐散的芬芳,那一缕清新又纯净的芬
芳……。

          

柳残阳《霜月刀》
第四十五章 孤忠仍在

  “飞龙十卫”的韩彪引回来了三个人,这是颇令“金家楼”这支孤军士气振奋的三个人,
他们是刑堂的三位首要,大司律--“无情报”费云、左右护法“二判官”易尔宽、“矮土
地”翁有方。
  最感欣慰的是金申无痕,使她觉得高兴的不是又增添了三个生力军,而是她一向颇为看
重的刑堂执律,果然没有背叛她,果然是以生命与热血来表达他们的忠诚,三个伤痕累累的
老兄弟,却带来了恁多的温暖及希望。
  在石洞中,他们各就着锦垫围坐成一圈,略略泛青的灯光,映照得费云、易尔宽、翁有
方三个人的面孔益发憔悴疲惫,气色里透着灰暗,那一头乱发衬着丛生的胡碴子,脸上干虚
虚得像才剥过一层皮。
  两手叠合膝上,金申无痕端详着他们三人,摇头叹气:“你们三个都伤得不轻,难为你
们还得在突围之后跋涉到指定地点待命,这几天来,你们一定够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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