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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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秋深-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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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的轻松,沈氏却没法安心,正想仔细问问。走在前面的周大人突然停下,转头对周慕筠道“跟我到书房来。”
  周慕筠对沈氏做了个安心的表情,也快步跟上去。
  绕过那块汉白玉雕的莲花影壁拐进东厢,守在角落里的跟班十三跳出来笑道“二爷回来了,小的等了好久。方才毓真小姐找您,我对她说您进宫去了,您一会儿要不要去瞧瞧?”
  跟在周慕筠身边多年,十三自然知道周家十二个兄弟姐妹,二爷最疼六小姐毓真,开口便将这事儿说了。
  周慕筠顺手摘下领结,将手里的西装外套一并丢给他“这丫头能有什么正事,不过是刚入京正上蹿下跳呢,你去告诉她,我晚上去看她。”
  十三“哎”了一声,转身往毓真的院子跑去。
  周幕筠吸了口北京城雨后的凉气,没了大热天的尘土味道,凭空有些凉薄的意味。
  阔别三年,他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皇墙根下,紫禁城前。这里的味道还是如此。萧瑟而拥挤,仿佛时光永远停滞在当年的盛世。

  ☆、青州

  周慕筠进门时周沛遗正拿着卷宗在桌前疾笔书写,周慕筠正了颜色立在桌前唤了一声:“父亲。”
  周沛遗搁笔,抿了口毛尖,,看着眼前如朗月清风的儿子,开门见山,“今日在宫里,我原想让你说的是你老师卫先生家的二小姐,虽说卫先生先头不同意你二人的婚事,可一旦太后赐婚这事轻易便可遮掩过去。你如今凭空捏造了个江南顾氏又算怎么回事?”
  周慕筠料到父亲会问,早早准备好说辞,“江南顾氏并非儿子凭空捏造,父亲也知道那位顾成柏顾大人不是。至于婚约,儿子也并非只是为了推脱太后,而是另有深意。”
  “怎么说?”
  “父亲在天津练兵多年,想必比儿子更清楚,我北洋六镇的兵力虽已可控制整个华北,却也只集中在北方。长江以南则是鞭长莫及。据我所知,青州城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地势平广,又是江南鱼米之乡,物产丰饶。是少有的富庶之地。若能将我北洋六镇的部分兵力放在青州训练,一来看可以顺势壮大兵力,二来,我们又无需有心军饷不足。”
  “十八年前,我曾与顾成柏有过一面之缘。可不是三言两语就为我所用之人。”
  周慕筠道:“父亲放心,只要父亲同意,儿子自有法子。”
  周沛遗瞧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又喝了口杯中的茶水,道“在青州练兵一事还需从长计议,你现下还是要先摆平顾家,切不可捅娄子让太后怀疑我周家欺君。总之,现将顾氏娶进门再说。”
  周慕筠脑子里浮现一张空山玉兰一般的侧颜,心中泛起柔波,应道“儿子明白。”
  周慕筠出了东厢刚想去看看毓真,却见十三那着张请帖匆匆忙忙跑过来。进了跟前上气不接下气,“二爷,瑞麒贝勒送来的帖子。邀您红豆馆一聚。”
  周慕筠踹他一脚,笑道“没出息的东西,这点路累成这样。”拿起帖子看了片刻,道:“你去叫上毓真,咱们上红豆馆。瑞麒请了仲席兄妹,毓真许久不见鹤鸣,今天也叫她高兴高兴。”
  十三摸了摸被踹的臀,一张脸拧成麻花,应了一声扶腰跑了。
  周慕筠看着十三的背影止不住轻笑,清淡的眼里浮起一阵流萤似的光彩。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夏夜雨后的清凉将他包围,天空有闪烁的星子。
  此刻周家上下各房开始用饭,来往的仆役端着餐食步履匆匆。周家向来是热闹富庶的,然而如今这热闹里却带了一股隐隐约约的不安,或许与这鸡犬不宁的世道有关,又或者,是人心本就难安。
  周慕筠猜不到这片羸弱的繁华还可以维持多久,而他如履薄冰的算计又能否得偿所愿。
  父亲曾说,在无穷的变化里,人能做的,便是“尽人事而听天命”罢了。
  听天命吗?
  周慕筠将石块投进盛着满月的塘中,水里激起波纹一片,满月的影子被生生击碎。
  “这世道,哪里还有机会独善其身?自由很奢侈,放不下,就得不到。”
  犹记去年今日,美人凝妆。她在灯下面目朦胧,声音清寡。击在心头,碎了他半世的伪装。
  好像,命中注定要有这样一场念念不忘的擦肩而过。
  至此,一眼万年。

  ☆、红豆馆

  毓真好玩,听说要去红豆馆找鹤鸣,不一会儿就先十三跑过来寻他。
  两根粗粗的辫子灵动的甩着。抓住他的手臂摇啊摇,“十三说咱们要去红豆馆,二哥,是真的?我能见鹤鸣了吗?”
  周慕筠笑着点头,“走吧,别让人久等了。”
  十三在后头跟上来,“二爷您今儿淋了雨,要不要换件衣服再去?”
  周慕筠接过他手里的外套,隔着布料摸到那枚戒指,“不必了,去备车吧。”
  瑞麒是有名的京剧票友,这日红豆馆照例请了京城四喜班唱戏。周慕筠等人在门口就听见苏老板的《西厢记》正唱的热闹。
  跑堂的进去通报,不一会儿瑞麒携余仲席兄妹就到了门口。
  一阵寒暄后便引周慕筠三人入座。毓真与鹤鸣许久未见,两个女孩子拥抱在一处,自行到了僻静处说悄悄话。留下三人在位上看戏。
  自周沛遗举家迁至天津练兵,周慕筠与余仲席和瑞麒已有两年没有相聚。
  瑞麒还和之前一样,一副纨绔贝勒的浑样。说是正经八旗,却早早剪了辫子,把家里的老王爷气个半死,下令不准他随意进宫给皇上太后添堵。殊不知这一位来得正好,早厌烦了宫里头的规矩,恨不得每天上红豆馆喝酒听戏。总比当皇上伴读时候来的自在。
  端着酒杯不甚正经,“我可听说,你今儿推了太后保的媒,可有这事儿?”
  周慕筠但笑不语,自顾自倒了杯酒喝下。
  余仲席不比瑞麒,不是皇亲。自然不知道这消息。
  问道“寒云,真有此事?”
  周慕筠点点头,笑道:“你倒是消息灵通。。。。。。”
  闭了眼长舒一口气。台上换了一折《山桃红》,“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转过这芍药栏前。。。。。。”
  竟不自觉嘴角上扬,叹道“如花美眷。。。。。。呵。。。。。。”
  瑞麒最看不得他这幅风淡云轻的样子,哼道“那可是我姨母家的格格,你倒是推得爽快!听说还是为了什么江南顾家的女儿,你倒是说说,那府尹之女何处比我颂珉强?”
  周慕筠挑眉,眼前是那人凉若深海的眉眼,缓缓摇头道:“无人能与她相比。”
  这沉落的痴人状惹得瑞麒轻嗤,“我还以为除了卫家那一位小姐,没人能入得了二公子的眼呢。”
  周慕筠也不同他痴缠,澄清道:“我向来视予和同毓真无二,我拜了卫先生为师,她便是我师妹。同情字无关。”
  瑞麒不以为然,“这么说,你对那位顾小姐却是情根深种咯?”
  周慕筠扬扬手里的杯盏,眼里有光一闪而过。
  “瑞麒,你信不信一见钟情?”
  瑞麒瞪大眼睛。见了鬼了!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周二公子对人一见钟情了!
  瑞麒转头和一旁的仲席对视一眼。“两年不见,竟不知周二爷还是位纯情少年郎!仲席,我没听错吧?”
  余仲席心里流淌而过一个模糊的俏丽身影,酒过半巡,眼有迷离。
  “话也不能这么说,世间万事,唯情字不可随便。”
  瑞麒左右看看,那两人皆是是泥足深陷的蠢样。心里起了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怨气,“瞧你们没出息的样子,“红豆馆风流三公子”的名声早晚坏在你们手里。”
  周,余二人叫他逗笑。方才多喝了几杯,周慕筠接过随侍递来的热茶醒酒。“年少时玩笑的虚名,亏你还当了真。”
  这话什么意思?是说贝勒爷我幼稚吗?!敢笑话小爷!
  瑞麒贝勒拍桌,怪叫道“总有一天有你们吃苦的!”
  彼时听了这话,他们也都并未当真,一笑而过。
  却不知,情字为刀,一旦跳下,就要以白首祭深情。
  。。。。。。
  从红豆馆回来已是深夜,周慕筠将睡着的毓真送回房。替她掖好被角,轻声退出来。
  十三凑过来压低嗓子,“打听出来了,三太太前日入的京,被安排在了西边的锦园里。二爷,要不要过去看看?”
  周慕筠转眸,盯着檐下的宫灯沉默半晌,终道“夜色已晚,明日再说吧。”
  十三知道,二爷说的明日,便是遥遥无期。
  十三看着他疾步离开的挺拔背影,月光在他的背后静静落下,铺陈开一片微凉。
  天满月,人未满。

  ☆、十三

  十三是十三岁进的府。
  他本是鲁南一个富庶的乡绅之子,读过几年私塾。八岁那年父亲去世,叔伯为争夺家产将他和母亲赶出了家门。母亲带着他一路乞讨到了河南。那时候,国将不国,四面八方的难民涌进洛阳城。孤儿寡母在城郊躲了半月,人多食少,连乞讨都成了问题。
  立秋那日,母亲出去乞讨,再也没有回来。
  那时的十三还叫本名——从瞻。他趁着夜色摸进城里,在一家酒楼的后厨里食剩菜。吃饱后累极在灶口睡了一觉,却不料第二天早上被上工的厨子发现。拖到街上一顿乱打,像只蝼蚁一般被扔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
  然后,他遇见他。
  十四岁的小少爷立在他跟前,许久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望着他。从瞻在血泊里躺了好一会儿,终于在他的目光里缓缓站起来。洛阳城带着硝烟的秋风吹在脸上,他在血腥中恍惚闻到了家乡成片的麦子香。
  这个充满了丰收与掠夺的季节里,哪怕是一点点的希望,也成为奢求。
  从瞻站直了身体,迎上他的目光。在他眼里看到了类似欣慰的情感。
  他说:“幸好,你站起来了。”
  从瞻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只想去找娘。
  他拖着残破的身子想要离开,被他叫住:“你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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