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行 作者:潜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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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风行 作者:潜菠-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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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理寺事务繁多,要学习的更多。我虽查过一些案子,但缺少审判经验及地方理政经历,开始独立主办案件后,在部门衔接及料理事务方面偶有力不从心,闲暇时间几乎都用来狂补短板。因职责故,我得以查阅往年要案,为决狱集搜罗了许多新素材,渐渐只觉时间不够用,没日没日夜一心扑在工作上,反是褚珀来照顾我的起居。
  住处与陈子敬近了,却更少见面。即使见面,也多是请教他各种问题。我开始考虑通过牙行找个侍从,以便在我照料不及时,有人能陪伴褚珀,解我后顾之忧。
  转眼就到了夏日,干热的天,知了叫个不停,窗台、院墙都热得烫手,酸梅汤、桂花凉粉这类消暑小食整日不断。
  待旬休时,去药店买了板蓝根、金银花、菊花、夏枯草等中药,试着熬制凉茶,熬了几次都不满意,不是太苦就是太涩。再三试验,终于得出适当比例。
  自制了无袖短褂短裤,专在家穿。这几次见陈子敬,他都坐在厚重轮椅上,即使酷暑穿得一丝不苟。曾听陈伯轩讲,子敬腿断跳崖时正值隆冬,在水里泡久了留下畏寒的毛病,也不知是否因此和酷暑相抵消了。但他分明待在府中时间越来越长,少出门了,想来酷暑亦是难耐的,而且整日坐木椅不知会否闷得生痱子。
  古代轮椅实在太厚重了,现代轻巧的轮椅偏偏又没有适当材质做成,我思来想去,找了手艺人沟通,画出图样。
  以实木为支架,藤编为主体,又特去铁匠处打造了钢轮,用耐磨的牛皮层层包裹轮子,花费十数日制成了一个较为轻巧的轮椅。我试用后,觉得藤编密度不够坐着易塌陷,遂又返工加固,终于得了一个可用的。虽不如木制的耐用,然藤制的椅背和椅垫透气性好很好,夏日里用还算凉快。
  技术有限,轮椅不能折叠,白日送太扎眼,趁着夜色初降时,带着分包装好的凉茶包一并给陈子敬送去。
  陈子敬并未显露喜色,他致谢神情近乎冷淡,久久盯着地面,没有试坐的意思。
  我知他心结,也不敢勉强,借口让他试试凉茶口味。取了一包去厨房煮了,煮好后在井水里泡着,兀自出神,说实话,我没期望他收下后很高兴,可他若生气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他总这样避讳何尝不是自伤?始终拒我于门外,我又何尝不失落?哎……待到凉茶温度褪尽,才缓缓起身。
  彼时星月升空,光影清亮,陈子敬在凉风中仰望夜空。
  “挺好的,谢谢。”他垂下眼睫,身下是我为他定制的轮椅。
  走近他,单膝跪着亲吻他孱弱膝盖,脉脉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阿良和大人的感情真的一直木有发展么?
记着陈大人是大家公子,从他的身份立场背景出发,再看从前
平淡是真

☆、功罪

  今日复核一案,乃县令开仓放粮赈灾被判斩刑。但凡死刑要经大理寺复核后报刑部,刑部再奏请女帝批准。
  说来也巧,案犯竟是元和县县令钱时茂。钱时茂何人?正是平春前县令,挂冠封印而去的风流人物,还道她归隐山林,原来又去了南方元和县出任县令,又因私自开仓赈灾,被太守判了斩刑,逐级递交,近日才到大理寺。
  开仓赈灾本是不少父母官做过的义举,连陈子敬在平春时亦收容过灾民,开过粮仓。虽说放粮开仓须圣命,但下场不一,有安然无事者如陈子敬,有丢官者,有免不了牢狱之灾者,更有甚,则如钱时茂被判斩刑。
  南方稻米已能实现两熟,兼运河开通水路便利,南方是军粮的重要筹措地,设了多个官仓。而钱时茂开的,正是军备仓。
  又看时间,是去年正月。尤记得去年南方水患,官员上报不利,赈灾不及。灾民一路向南,部分涌入平春,寒风大雨,灾民无片瓦遮头,凄惨形状犹在眼前。陈子敬令我们收容灾民,救济者不过九牛一毛。
  之后朝廷惩处罢免了部分官员,嘉奖了救灾得力者。然积极赈灾的钱时茂却要丢性命。大理寺复核死刑案,只核案卷,若无特殊情况不提审人犯,是以钱时茂不在京中。
  案卷从头到位翻阅了一遍,发觉钱时茂这事并非没有回旋余地。若依律,未得皇命开仓当斩。然虞朝是人治非法治,法治只是统治的手段而非追求,法外之地比比皆是。
  思忖再三,写下“国以民为本;社稷亦为民而立,国法应遵,法不为民当变。”合上文书呈报大理寺卿。
  我写下的谏言,满满人治思想。然“许多事应不论好恶,只看当不当为。若从此点而言,有所变”,就如我当初告诉陈子敬的,初心未改。
  给自己定的奋斗目标是废肉刑修法典,推动虞朝的法制文明向前走一步,法制文明之花开得久一些长一些,她的芬芳让更多人感受到。我从未幻想在虞朝实现法治。何故?□□集权体制下皇权惟上凌驾一切,何谈真□□治?被招贤的商鞅,变法成就了秦国,最后保全不了自己。法治需要基础,虞朝不具备。而我,也做不了商鞅。
  刑不上大夫,只要这种特权存在,法治基础原则人人平等就无从谈起。我想做的,就是打破这一不平等,不上大夫的刑是残损肢体的肉刑,既不上大夫,那也不要下庶民罢!干脆废了!
  案卷递交上,卷宗在大理寺卿案头压了几日,她才定了主意盖了印信转呈刑部。再按流程逐级传递,直达天听。
  我问陈子敬,当年钱时茂挂冠而去,是他们商议好的混淆视听的计策,还是事实。
  “恰有其事,钱时茂借机发作,挂冠而去。后朝廷考其政绩,怜其清廉之名在外,是以又得起用,出任元和县县令。”陈子敬如是说。
  “钱县令排众议,以一己之力开仓赈灾,如斯义举算得为民的好官。”如我以前说的,自持自傲的,或可称清官,未必是好官,钱时茂能为民干实事,证明其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当真难得。助其免遭死刑,就是我当为之事。
  陈子敬道:“矜傲讲风骨之人,刚强太过,宁折不弯,难免吃苦头。”
  “若有上级帮顶着,也不至于落个死刑,想来她关系处得不好,才被直接定罪。”我叹息。想起以前县衙中人评价陈子敬清正刚强,不知一路走来又是怎样。
  又几日,宫里来了旨意,召寺卿与我觐见。
  “陛下要问的事,想必你也清楚。”马车里,寺卿眼闭了闭,“当时把折子递上去,就料有今朝。”
  “大人……”我欲解释。
  寺卿摇头道:“圣意难测,一会不要多言,听我行事。”
  “是。”我应了。
  偏殿。
  香炉里烧的是降真香,淡淡花果味,我对香不太懂得,但降真香常用于祭祀仪式,一闻便知。
  寺卿躬身轻步,走到殿中便俯身行礼叩拜,我在她身后半步距离,一一照做。
  女帝斜靠在榻上翻阅奏折,也不让我们起来,轻柔道:“国法应遵,法不为民当变,这是大理寺说的话?”
  “回陛下,大理寺日前递的折子的确如此写。”寺卿叩首答。
  “祖宗之法是说变就变的?分明视国法如儿戏。”女帝声音不轻不重。
  寺卿身子被沉重的指责压得更低了,恭敬道:“卑职万万不敢,祖宗之法应当效法。”
  “哦?”
  “制法是为富国安民,大理寺掌刑狱之责,万不敢背离法令。然钱时茂为一方父母官,能扶弱援危,明知律令规定仍冒不违以身试法,救灾民于饥馑,赤诚之心不敢不禀陛下。”
  女帝道:“她一片赤诚,你亦一片赤诚,好心办好事,违了国法,若不理不惩那将国法置于何地?”
  “全在陛下圣断。”寺卿再拜。
  女帝摇头嗤笑:“杜卿啊杜卿,当年的强项令在官场混久了竟也学得滑不丢手,本是我问你,你却反推回来!”
  折子随意扔在榻上,她站起踱了几步:“你既不肯说,那就让你手下说罢。人道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倒要听听,这才入官场的士子又是如何说。”
  我道:“回陛下,按法令,其情可悯、其责当罚。法不远人——法在上,莫敢不从;法之内,有天理人情,法外,还应容情。要通情达理,情是世情民情;理是公理天理。如今普天之下,皆是皇土,四海之内,皆是皇臣。钱时茂以皇粮救皇民,使民衣食足而一方社稷安。若处极刑,怕不符情理。”
  “法外开恩何以臣服天下?”女帝又抛了个问题,“你莫忘了钱时茂开的是军备仓。”
  头疼得很,你道女帝是真看轻自己至上君权而重法令?如她真的看重,就不至于明法报考人数只填满几页纸了。上行下效,君王不重视,群臣乃至士子才不重视。
  但我不得不打起精神回答:“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非常之事尽非常之责。卑职查过,军备粮筹集在先,南方郡县得令筹备军粮送往西北。此后元和县水患影响愈来愈严重,钱时茂动用的粮食是征召后余下的,不影响军务。”
  “纵观历史,旱灾水患饥荒地震疫病每每发生,百姓最是受难。如水灾饥荒,史书载饥民咽糠粃,咽树皮草束豆萁,终难免一死,或僵而置之路隅,或委而掷之沟壑,鸱鸟啄之,狼犬饲之,而饥民亦操刀执筐以随其后,携归烹饫,视为故常。闻之悚然,如此惨状与战乱何异?将士为何肃边?为何在前线浴血奋战?!”
  “天变不足畏!”我慨然道,“我朝疆域辽阔,灾害种类杂然,分布广,几乎无年不灾,无处不灾!又旱灾常伴蝗灾,水灾常发疫病,前灾未灭,后灾又起,损失加倍。若无行之有效举措救济,延误时机,只会加深百姓苦难。朝廷在郡县置粮仓,屯丰年米粮救济灾年困厄,正是居安思危之举,行得是以民为本之事。既以民为本,当再往前想一步。思则有备,有备则无患!若从报灾到赈灾,从急赈到荒政,如有一整套的应急处理机制,并赋予郡县官员适当应急处置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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