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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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 第2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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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摸索着抚着冰儿的脸颊,语气也有些动情:“这是佛前求得的我们俩的缘分,别说被皇上骂,就是被他处罚,我也要陪你去呢!”
  冰儿的脸僵了一下:“我……我想一个人去,只是用你的马车送我。”
  英祥兴奋的表情也滞住了:“一个人?为什么?”他许久没有听到回答,只是感觉手下的那张粉嫩的脸上似乎突然涌出一股热流,他把湿湿的手指放到嘴边舐了一下:咸得发苦。他的心里也不由咸得发苦起来,虽然难受,但却不知如何开口来问“为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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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如何问,一桩心事便沉甸甸地压在心头,隔日下值,去王府给父母请安,老夫老妻两人也都是一脸不快的样子,这些事情做儿子不敢多问,加之萨楚日勒也有些尴尬神情,摸摸鼻子道:“我今晚说好的,到侧福晋那里去……”脚底抹油溜走了。
  英祥见母亲刚强的眼睛里倏忽出现一点泪意,赶紧上前劝解道:“阿玛的性子,额娘又不是不知道……”
  福晋勉强笑笑说:“他爱往谁的房里去,我才没那么多在乎!女人家不妒忌才是道理。再说,他子嗣上艰难,若是真能再生几个儿子,岂不也是你的天然臂膀?唉,只是……”她也没有再说下去。英祥却知道,母亲为人刚强,能耐十足,颇得萨郡王敬重,乃至有三分敬畏,可夫妻间都论到“敬畏”二字了,随常的感情自然没有那么浓厚。萨郡王有些小小的风流性子,大家也都明白,这几日风传他又看上了扎萨克里一员寡妇,说是有宜男之相,硬是想娶回家,福晋道:若是好人家女孩子,只要两厢情愿,她没有不允的;但是王府尊严,私纳再醮之妇,非但无礼,也惹人讪笑。因而坚而不许。夫妻俩为此大打饥荒,萨郡王明着不敢反抗,于是找着由头冷淡妻子。
  英祥不敢干涉父母间的事情,陪着叹了口气,打岔道:“母亲用了晚间点心没有?”
  萨王福晋摇摇头说:“现在没什么胃口。今天是我斋戒的日子,猪油馅料的点心也不适宜。你若是有闲,陪着我到后面小佛堂诵几卷经吧。”
  英祥自然少不得奉陪,到了后间佛堂,两人取净水盥了手,佛堂里藏香气息袅袅,正中佛龛中摆着一尊和田白玉的佛像,不过五六寸大小,白腻如凝脂,莹洁可爱,连下面的紫檀嵌宝的底座都显得黯淡失色。福晋心中有事,在佛前显得尤为诚恳,拈着手中的一串迦南香数珠静静入定,半个多时辰才把发愿的经诵完。两人退出佛堂,福晋把数珠挂在衣襟的纽扣上,由英祥服侍着披上氅衣,静静在抄手游廊中走了一会儿,福晋问:“你似乎今天也有心事?”
  英祥见母亲已经为父亲的事情在忧心,也不肯再让她劳神,只是笑道:“谈不上心事,皇上现在看得起我,差使多不免想得多些。”
  福晋点点头道:“用心巴结差使才是你的本分。和公主一向还好吧?”
  “好的。”
  “那么……”福晋顿了顿道,“你浅晖院里那个女娘,你准备怎么办呢?”
  英祥脸一红,低了头说:“她只是暂住罢了。”
  福晋叹息一声:“我就怕你惹你阿玛那个毛病!”英祥越发不敢答话,脚里像灌了铅一样无力起来,耳边听福晋幽幽的声音:“其实,我何尝不希望你早点生几个孩子。公主身子似乎不大好,做亲半年多也没有怀孕,你若要纳小,其实别人也说不得什么。但这些事,你得自家权衡妥当,她的性子,不说娇纵,却不受三从四德的俗窠。那院里那个人……你别沾惹出不合适的事情来才好。”
  离开母亲,英祥觉得脚步涩重,冰儿明显出于故意的隐瞒、自己偏又不宜过问,这种积压在心的滋味着实难受,顺着故道边想心事边走,不觉已经来到自己旧时所居的浅晖院,院子里不同于以往灯火通明,偌大的院落只在正房点着灯烛,不大明亮,白色窗纸上透出昏暗的橙色光亮,花枝竹影中,隐隐可见一枚清秀的剪影,随着烛光跃动,那影子也轻轻浮动一般在窗棂间变幻。
  英祥不由自主举步前行,到了门外犹疑了一下,轻轻敲敲门道:“打扰了……”
  里头“呀!”的一声,旋即听到脚步声匆匆而来,有段时间没有上油的门轴“吱呀”一响,再抬眼已经看见里面那人掠着鬓边散乱的头发带着些尴尬站在面前。英祥带着笑问道:“你……还没休息?”
  那张清秀的面庞背着烛光,侧面笼着一圈光晕,有些蓬乱的发丝根根镀着金边,那人答不出话来,也看不清脸色,但觉发辫中隐隐传出淡淡的桂花油的香气,夹杂着少女特有的芬芳扑鼻而来,竟令人心为之一醉。英祥今日神思不属,正在发呆中,那人婉转的声音传来:“爷……我想着……掸一掸尘……”
  英祥醒过来,笑晏晏道:“这是下人们的活计,怎么好意思让你辛苦?——外头有风,进去吧。”
  进门才发现,那张容色寡淡却清秀有致的脸庞已经红得如熟透的柿子一般,手脚局促不知往哪里放才好一般,似是忖了半天,才匆匆用袖子掸了掸一张椅子,道:“爷,坐。”
  英祥失笑:“你这么客气干什么?”适意地坐下,指着对面的椅子随意道:“你也坐。”
  “这里哪有奴的位置?”
  英祥不由又抬眼望她,她已经低了头、侧了脸,鼻梁细巧挺俊,配着尖俏俏而略带弧度的精致下巴,线条倒别有动人之处。英祥的手轻轻叩击着桌面,笑道:“你是我的客人,不是奴婢。”一眼瞥见旁边正放着墩布,地面犹带水渍,桌椅和多宝格纤尘不染,绝不是平素那些懒散惯的小厮、老妈子的作品,心里竟有些暖意,回头四下望望,问:“其他人呢?都钻沙到哪里去了?”
  “他们平日里疲劳,我让他们先歇下去了。……没成想爷会来……”她惊惶地抬起头:“不过不知道茶叶和茶具在哪里,让爷渴着……”
  英祥温雅笑道:“我不渴,才从福晋那里喝过茶来的。你呢?累不累?渴不渴?”见那边只是羞红了面庞轻轻摇头,似乎不肯与自己多言,英祥寻着话题问:“那日你说,你姓蓝,叫……”他自失地敲敲额角。那女子眼中略带些落寞乜了他一眼,轻声道:“小名‘秋水’。”
  “‘秋水伊人’,何其太雅!”英祥凝视着她说,“你父母也是读书人?”
  那双明亮如秋水的眼睛里边蓄了些泪光:“父亲临终前说: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英祥不想竟然触痛了她的心事,心里一阵难堪,慌乱中起身踱步,想寻些打岔的事情,不让两人尴尬。恰巧瞟到书案上的青花|乳足香炉,过去嗅了嗅道:“里面灰烬都冷透了——那班懒散的家伙真是该敲打了。”从身上的香料荷包里拈了两星沉速,蓝秋水轻轻道:“爷,原怪我不好。我喜欢这院子里的桂花味,香饼子又怪贵的,就自作主张……”一屈膝竟然想跪。英祥眼疾手快上前扶掖住,蓝秋水害羞地轻轻一甩头,她的发梢微微地扫在英祥的脸上,那淡淡的桂花味,一时让人不知到底是来自她的秀发,还是来自外面开得正好的木樨……
作者有话要说:  

☆、祭慕容夫妻龃龉

  忙过九月,英祥见冰儿心情近乎烦躁,虽则心里有些不解,还是实现了自己的承诺,偷偷用自己的车马,带上冰儿去法源寺进香。
  法源寺如他们上次来时一样孤寂清冷,而上次仲夏怒放的丁香花,此刻早已毫无踪迹,只剩漫山黄叶凋零,在地上铺陈开深浅不一的金色地毯,随着日影的移动而变幻着光色。鼻中气味,也不再有丁香的馥郁馨香,倒是黄叶渐渐腐殖,与泥土湿气混杂,在这秋高气爽、渐生凉意的季节里,让人胸中如鼻端一样,充斥着萧瑟况味。
  “不进山门?”
  冰儿有些不敢看丈夫的眼睛,摇摇头说:“先不进去。”
  英祥看她,虽不是洁白的素装,但发不用金玉、不用花饰、不用珠翠,一色素银;衣不用彩缎、不用织绣、不用镶嵌,一色清浅;亦不加装饰,不施粉黛。英祥忍了又忍,问道:“你像是祭奠?”
  冰儿道:“我回头告诉你。你让我一个人,好么?”
  英祥千万句想说的话憋在肚子,终于只是点点头说:“好。外头我已经派人查看过了,这次应该够安全。”
  “谢谢你!”
  英祥回到马车上,小豆子见他脸色不佳,按捺了一会儿问道:“爷要不要去外城角上的一个集市转转?上回听说,那里的书市有时倒有些好本子。”英祥不耐烦说:“那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安心等着!”一瞥眼从马车的窗洞里看着外头的秋色,风吹林梢,黄叶频落,看得心里凄楚,可胸膺里郁结的那个大疙瘩却吹不散,眼睛死死地盯着树叶,心里想着的却是里面那人,究竟在做什么?究竟为什么瞒着自己?究竟为何把两人初识的圣地弃若敝屣?
  许久,才见冰儿出来,面带泪痕,脸色也不好,英祥扶着她进马车坐下,见她近乎乏力地倚着窗边,恹恹不想说话的样子,不忍追问,只吩咐车夫回去。回到家里,几番欲言又止,终于听见冰儿无力的声音:“你今天不要问了好不好,我胸里头闷得难受,不想说话。”
  这话说出来,没有再问的道理,英祥点点头道:“你休息吧。我这会儿不困,想去书房看会儿书。”冰儿轻轻点点头。英祥想了想,对苇儿说:“上次宫里送来的秋茶,还是你沏得最好,烦劳姑娘再帮我一帮。”
  这次去的是外书房,离卧室有段距离,苇儿沏了茶过来,英祥根本没有心思喝,转动着盖碗半天,才问道:“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苇儿不知道怎么回答,又是素性不会撒谎的人,“嗯”了一会儿,自己的脸都有点烧起来了。英祥却是满心狐疑,自从到九月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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