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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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 第3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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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低。这两句意为,有些话在不同人的口中说出来会有不同的效应。乾隆自己说〃宜泯满汉之界〃、〃满汉一体〃,满人表示赞同,还可以;你一个汉人,插嘴说这类问题,本身就触犯大忌,就像一个新嫁娘,以为婆婆就是她的亲娘一样。

☆、砌玉楼逢玉旧珍

  乾隆在杭州迁延数日,过得非常舒坦。这日,闽浙总督苏昌递牌子觐见,还带来了不少东西。
  “什么东西?”
  苏昌笑道:“杭州地界的缙绅,贡献的礼物,进呈御览。”
  乾隆一皱眉道:“搞这些东西做什么?朕不要,退回去!”
  苏昌赔笑道:“皇上,不全是贵重东西,只是报效的心意。奴才岂不知皇上绝不愿意扰民,可是地方缙绅孺慕圣驾,不知何以为报,特特地着人上书给奴才,希望皇上成全他们的心意。皇上不信,先看上一看。”
  乾隆这才起身,有些慵慵的,嘴里还说着:“朕早说过,南巡不是为了私意,若是弄得下面百姓平添了负担,朕可饶不了你!”
  苏昌弓弓腰:“是。奴才晓得!”引着乾隆到了行宫观景的厢房——砌玉楼。
  送来的贡品确实大多都是雅致物件,稍稍几样贵重的,如象牙劈丝做的席子,大块翡翠雕刻的山子,海州、宁波地界的海水珍珠;其余大多是些文房器玩。乾隆手把着一支罗汉竹牛耳毛的湖笔,颇觉喜爱,又看看东西多是些精致而别致的竹刻、刺绣、玉石雕刻之类的,才点点头说:“这些还不算过奢。那个翡翠山子瞧着是好,但你去问价来,内帑里出钱,不能弄得像强取豪夺似的。象牙席子靡费太过,退回去。”
  他边说话边随手把玩着这些美丽的小东西。打开一个锦盒,里头盛着一块玉,苏昌道:“这玉是杭州曹氏进贡的,玉质并不值钱,但是雕琢得精巧,又是飞龙在天的意思,寻常百姓家也用不得……”
  乾隆的神色却已经怔住了。苏昌原是在他背后,并没有瞧清脸色,及至好一会儿没听到声音,才偷偷抬眼,从乾隆的小半个侧脸去觑他的表情,见他眼睛睁大着,唇边的胡须微微翕动,似乎要说话没说出来似的。苏昌不由心里打鼓,又不敢问,好一会儿才听见乾隆如平常一样的声音:“这是件旧东西,绝不是这回朕到江南来才临时雕琢的……”
  苏昌松了一口气,新东西、旧东西,都不打紧,不让皇帝讨厌就行,正低头说了声:“主子圣鉴……”话音还未落,乾隆已经打断了:“你去查查,东西原本从哪里来,朕要知道整个儿的来龙去脉。”
  苏昌吃了一惊,抬眼偷觑乾隆神色如常,但话里斩钉截铁,是不容争辩的声音,心里一哆嗦,赶紧应了退出去。离开行宫后,才抹了一把汗,对轿子外面的自己的长随道:“快些!到曹家把当家的叫到我衙门,就说与那块龙纹玉佩有关,找个懂的人来回话!快!”
  第二日下午,苏昌便来回话。进到乾隆日常用做书房的配殿,见乾隆正在写字,用的不是朱砂,而是烟墨,墨里淡淡的龙脑香气混合着殿外的茉莉花香,不用另外熏香,就自然的很好闻。乾隆见他进来行礼,不动声色把手中的撒花笺合了起来,随手丢在一旁,等苏昌跪叩完毕,跪在拜垫上时,才淡淡道:“查得怎么说?”
  苏昌顿首道:“回主子的话。东西确实不是新碾的,主子圣明!东西是年节时海宁的马家赠与杭州的曹家,曹家见雕得巧,先留下了,但见上面是龙纹,觉得自用实在不妥当,恰巧皇上南巡,就进贡给皇上,也算物得其所。”
  他抬眼瞟瞟乾隆神色,面无表情不说,眉头还皱着,知道没说到要点。好在昨儿一天,疯了似的传人问话,也算把来龙去脉弄得大致清楚,于是又道:“可巧昨儿海宁马家到杭州来,奴才又当面问了他,说是四五年前,路过兰溪的时候,趁那里当铺子清当的时候,捡漏捡到的,当时瞧着稀罕,也没大顾忌花纹,就花二十六两买了下来。”他又补了一句:“若是主子还想再往前查,奴才这就吩咐人去兰溪,飞马过去,来回也就是三四天,不耽误主子的事儿。当铺里收赎的东西都有流水账本记着,几十年也不会丢,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的。”
  乾隆手中正握着这块玉佩,挂玉的原本是根细细的银链子,已经被换成了黑灰色丝线打的同心络子,挂下浓密的流苏,上面还穿着两枚蜜蜡珠子,倒成了男人腰带上的饰玉。昨晚上没有召幸嫔妃,独个儿睡在宽大的龙床上,江南地区清新好闻的茉莉花香,在卧房里也袅袅的淡雅醉人。把玩这块玉,脑海中就想起了那个小女孩儿,脸型、皮肤、鼻子嘴巴,还有颊边的小小梨涡都像孝贤皇后,但一双眼睛,越是长大,越是渐渐地变得像自己了,眼皮上淡淡的窄窄的一道褶子,眼珠子既黑又活,定着神瞧人,仿佛要瞧进骨子里去一样。十几年了!那日在理藩院的大狱里居然敢拿刀剑架着军机大臣的脖子,劫持着救她的夫婿,果然是有常人所无的勇气和胆量,也渐渐学着思索缜密,一击制人了!
  这块玉佩她自小儿就带着,在民间时颠沛流离,吃了多少辛苦,也从未离身;后来回了宫,宫中赏赐的珍饰无算,她也从不卸下脖子里挂的这块玉。可是如今,玉居然在自己的手上!大约数年没有人佩戴,缺乏人气,原本腻然的挂浆已经灰暗了,玉骨子里透出的光辉水泽也黯淡了,唯有那条蜿蜒盘曲的黑色飞龙,仍在洁白的玉石云层上飞舞,龙目狰狞,五爪尖锐,从不收敛。
  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把这从不离身的珍物送进当铺?
  人,还在不在?
  过得好不好?
  念及这些问题,乾隆就觉得心口绞痛:过得好,怎么会把玉佩送进当铺?更怕物是人非,玉佩的主人早已与世暌违!纵然这两者皆不是,她又该有多么决绝,把与自己的最后一丝牵连就这样生生斩断?
  苏昌见乾隆半晌不则声,既不敢问,又不敢劝,膝盖跪得发麻,两条小腿胀痛。终于听见乾隆声音沉沉道:“玉石与人,最讲‘缘’字,有缘到朕手里,亦是你们浙江的孝心。”他顿了顿,把自己的思绪理了理,才说:“你先叫当铺流水上查起来,有消息即来报与朕知道,但,不许张扬,若闹得沸沸腾腾的,你就掂量一下脖子上的东西还要不要了。”
  苏昌咽了一口酸涩的苦水,不敢说半个“不”字,磕了头应了一声。乾隆道:“明儿接见杭州七十岁以上的老寿星,许他们游园子,遇到宫眷也不必回避。还有十二岁以下的神童,也与朕同游西湖。你去吧。”
  苏昌跪安下去,乾隆才重新把这枚玉佩拿到眼前端详:当年做出抉择让他们小夫妻俩在外头自生自灭,作为“永年流配”,如今十几年过去,自己总努力不去想念,只当事情从未发生过,甚至只当这个女儿从未在身边过,旁边人亦不敢多提及。公主府的宅子既没有收回,也没有重新赏人,就那么空空地关着,关了十几年,内务府连问都不敢来问。自己只有到长春宫独坐时,才想起里头曾经住过的两个挚爱之人,东西陈设不变,却一个是人鬼殊途,一个是不知所踪。生死哀乐两相弃,自己孤寂而无人能与言,只在心里常常存些想象,就足以作为念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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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学了?”冰儿含着笑,接过奕霄的书包,为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水,“今儿胜过三伏,热死了吧?”
  奕霄捧起桌子上刚泡好的藿香佩兰茶,“咕咚咕咚”喝了个满饱,笑嘻嘻说:“娘!今儿背书,我又是第一!”
  “嗯,你好得很!读书比你娘小时候强!”冰儿刮刮他的鼻子,“你爹说了,学学经史,懂些经世致用的东西就行了。你先生三番五次说要提前给你开笔写应制的文章,那鬼八股有什么嚼头?”
  “不!先生说了,八股虽然老套,但没有八股,怎么进考场?娘,我将来要中状元!给你和爹挣一份诰命!”
  冰儿又好气又好笑:“我才不稀罕!诰命当吃还是当穿?”
  奕霄嘟着嘴说:“反正先生说的,我不去参考,可惜了的!若是今年开笔学写应制文章,明年童生试,我就有望中呢!”
  “好了好了,你先生说的都是对的,好吧?”冰儿笑道,“考不考试,回头问你爹!洗手,吃饭!”
  奕霄手洗完,英祥也回来了,见冰儿把正在外头玩得猴天猴地的小女儿奕雯拖进来洗手,强笑了一下去摸摸女儿的头发,冰儿边吩咐可心帮忙端饭菜上桌,便笑道:“作孽!我如今可知道当年我身边那些人是怎么受我的了。”
  奕雯活泼调皮,天不怕地不怕,确实有些当年冰儿的影子,而她从小生在父母的疼爱呵护中,却不似冰儿小时候性子的古怪别扭。小丫头洗完手,用力把手上的水甩干,仰着那扎着两个小抓鬏的小圆脸笑嘻嘻对英祥说:“爹爹!今日给我带什么好玩的不曾?”
  英祥怜爱地抚抚那个小脑瓜,哄着说:“今日不曾带呢。明日,明日给你带个草编的蝈蝈好不好?”
  “爹爹昨日说给我带好玩的!原来是骗人的!”奕雯嘟起小嘴,甩着手撒赖,“我今日就要!今日就要嘛——”英祥哄了半天,小丫头越发狂妄,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冰儿这段日子心情一直不大好,奕雯撒赖,就如一颗火种,把她心里的气给激了上来,当场就掉了脸子,拖起奕雯,在她屁股上用力拍了一巴掌,奕雯的眼睛里立刻贮了水似的,眸子在夕阳光照下五光十色,扁了嘴却犟着不肯哭出声儿。英祥平素最疼女儿,要紧抱进怀里,给她小屁股上揉着:“爹爹不骗人!嘘,再惹你娘生气,我可就救不了你了……”那个肉肉的小东西在英祥怀里左右扭着,扯着他的衣襟“嗯嗯”地发着娇声儿,冰儿没奈何地瞧着他们父女,叹了口气,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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