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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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 第3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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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祥用筷子指指她碗里的海参:“这可是专程从北边海里送来的,邵则正就得了两斤,分了半斤给我。说最补养身子,你要多吃点!”
  冰儿扒拉着米饭:“以前天天炖燕窝、蒸羊羔地吃,也没觉得怎么补养……”话没说完,奕雯插嘴道:“啊,娘以前天天可以吃燕窝啊!”冰儿瞪了她一眼道:“关你小屁孩什么事?多嘴!”
  奕雯的筷子一只长一支短,撅起嘴巴在碗里挑拣着,一会儿闪闪眼睛看父亲:“爹爹,我也要吃燕窝!”
  英祥好言道:“家里哪有燕窝?今儿这海参也得来不容易呢!你不多吃点?”又为奕霄和可心各夹了一筷子。奕雯嫌弃地看着带着黑乎乎花纹的琥珀色海参,咬了一口,皱着脸道:“滑腻腻的,又没有味道,跟嚼老牛皮似的!真难吃!”用她那一长一短的筷子把碗里咬了一半、还沾着她的剩饭粒的海参丢回到英祥的碗里。英祥笑眯眯吃了,冰儿乜着丈夫,叹口气道:“你大约是前世欠她的!”
  英祥笑笑也不驳斥,他喜欢女儿,欠的不是前世的债,而是今生的债——大约因为这女儿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都像极了某人,而且全身全心都是属于自己的,再没有半分被别人分了去。他转了话题道:“今日的宫门抄上写着,闽浙总督苏昌被调离了位置,降了几级,到云贵去了。”
  冰儿才不关心这些事,说:“你不是说这个总督是个无能之辈?降调就降调呗!”
  英祥点点头说:“无能是无能,但朝廷中尸位素餐的人还少了?听说是因为去年皇上巡幸,他侍奉不周,犯了圣怒。”
  冰儿奇道:“不会吧?皇上对大行皇后心里有气,对苏昌撒什么邪火?杭州一行,我看苏昌巴结得可周到了!拍马屁拍成这样,也是少有的!再说,就只降调他一人,其他人不是该在哪个位置上还是在哪个位置上么?可见‘侍奉不周’的说法可不确切!”
  “我是听说,皇上曾交些私密的事情给他办,他没有办成,含混过去了,当时皇上为皇后的事生气,没顾得上,过后想起来时已经回京了,又没法子弥补,一怒之下自然不会给他好果子吃。”英祥摇摇头道,“伴君如伴虎,果然不谬。”
  冰儿哀叹的却是另一个人:“说到‘伴君如伴虎’,皇后岂不也是如此?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了,竟然一点恩义都没剩下!我想着皇后那刚硬性子,临去的最后那一年,不知受了多少诛心的折磨!”
  才刚刚吃完饭,外头就有邵则正的跟班来说,又要请英祥去参加应酬。冰儿拉下脸对英祥说:“已经过了饭点了!还去找补一顿?只怕这种应酬,少不得又是花酒吧?”
  英祥无奈点点头说:“如今官场就这样,不请花酒,彼此都觉得没有面子。我去意思意思吧。人家今天刚送了那么多东西给我,晚上我就驳他的面子,总归不好看。”笑笑又说:“横竖邵知州又没有惹过你。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孩子叫可心看着,你跟我一道去?”
  冰儿见他眼睛中的揶揄之色,自己现在不像以往那么狂放不驯了,闯妓院的事情实在做不出来,撇撇嘴说:“我去看你们那些不堪的‘逢场作戏’?不去!你要喝多了,回来晚了,直接在外头铺个房间便是。我才不妒忌!”英祥笑了一声,换了出客的衣裳,跟着邵则正的长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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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到那儿,就有熟识的人嚷嚷着:“来,开怡玉院的局票。老规矩,云翘!”
  英祥被他们搞得没有办法,既然是逢场作戏,那就找个自己不太讨厌的人做戏罢了,因而也不多言声,笑笑任他们摆布。云翘虽是半老徐娘,妙在态度沉静而吹箫的技艺高超,更因着英祥的缘故,这些月来竟比以前走红了不少。头上的料器钗子换了一枝珠花,亮得能照出人影的珠子衬着她乌云一般的喜鹊尾巴发髻,越发如月明出岫似的好看。有人起哄道:“哟!云翘头上的珠花是哪个相好的送的?”
  云翘一句话不说,默默地瞟了瞟英祥,便有人把目光移到英祥脸上来,英祥大窘,未及分辩,云翘云淡风轻笑道:“我哪有那么好的命,有人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是一个姐妹借给我的。”起哄的人便皱着眉对英祥说:“希麟兄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云翘起身端了酒到那人面前,淡笑道:“怎么是他的不是?你好没有道理!罚一杯!”席间顿时热闹起来,欢声笑语顿起,揶揄的揶揄,逗笑的逗笑,喝酒的喝酒,讨饶的讨饶……云翘陪着喝了一圈,回到英祥身边坐着,为他也满满地斟好一杯酒,眼睛从下往上在他脸上一绕,轻轻道:“随你愿不愿意给我面子……”
  这话说出来,自然不能不给面子。英祥酒量不错,但这样一顿喝到三更,也必然是醉醺醺的,他数次大着舌头说:“我……我该回去了……”旁边人都笑道:“怎么,你家里有母老虎?悍妒妇?你怕什么?我瞧你堂客挺温柔的样子……”喝到最后,英祥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已经人事不知了。
  等他再次醒来,头里一阵过电似的痛,一翻身,床褥的弹性和气味都不是平常熟识的感觉,他猛地一激灵清醒过来,打量自己身旁,果然都是陌生一片,好在被窝中别无他人,让他的心略略放下了一点,再一看自己身上,衣裳只脱掉了外面的,里面的中单还穿得好好的,更放心下来。掀开被子翻身起来,刚披上外衣,就听见门帘一响,云翘乌黑的头顶先露了出来,随后她从帘子下抬起头,进到房间,依然如平日时般淡淡的:“你醒了?”
  英祥有些不自在地赶紧扣扣子,见云翘自然而然要过来搭手帮忙,忙抬起胳膊拒绝:“不用,我自己来。我怎么在这里?”
  云翘撤开双手,定定地瞧着他说:“你都不记得了?昨夜喝得酩酊大醉,几个人都唤不醒你,想扶,又都是醉鬼,没有人扶得动。没办法,从我们那里叫了几个人,扶到我房间里。你放心,我睡在隔壁。”定了定又道:“你老婆是不是很凶?你那么怕她?”
  英祥已经系好衣扣,笑笑道:“不是她凶,只是我敬重她,不愿意负她。”
  云翘愣了愣,倒是好好又看了看英祥,最后笑道:“官场里像你这样的,倒真是不多见呢!”随后自顾自问道:“早上有粥,有米饭,有面条,也有馄饨,你想吃什么?”停了停补充道:“馄饨是我自己做的。”
  这话意思明显,英祥纵使想拒绝也说不出口了,只好道:“那就叨扰你,馄饨吧。”
  云翘笑一笑,过一会儿把馄饨端上来,坐在一旁看英祥吃,英祥给人瞧着吃饭,实在吃不下去,又不好叫云翘走,只好有话没话问:“你这里没有其他人伺候?”
  云翘道:“我?我自己就是伺候人的命。年纪大了从不了良,不是自己当老鸨子,就是给当红姑娘当小大姐、老妈子……反正这辈子就是这么毁了的。”她怔怔地坐着,说着这样悲伤欲绝的话却也未见丝毫悲色,仿佛已经惯熟于这样的无奈生活。终于见英祥吃完,麻利地去收拾碗筷,少顷又上来,说:“你昨天的坎肩被酒弄脏了,我早上帮你洗了下脏的地方,现在还只有半干。”
  英祥道:“半干也无所谓的。麻烦你帮我拿一下。”
  云翘却道:“那怎么行!我借件给你,这件再吹半天一天的,我叫人送你家去。”
  英祥只好说:“那好吧。麻烦你了。我得先走了。”
  他回到家,见冰儿在院子里挺着大肚子陪奕雯玩,神色冷淡淡的,都没瞥自己一眼,他自觉有些愧疚,上前陪笑道:“昨晚上喝高了,整个人什么都不知道了。朋友又抬不动我,只好借地方歇了一宿。”
  冰儿冷笑道:“多好!不用半夜来烦我!想必那里也一定有人把你伺候得妥妥当当的。”
  连小奕雯都发现父母间的尴尬和不对劲,她停止了玩乐,先到父亲面前仰着脸叫了几声“爹爹”,又到冰儿面前搓揉她胳膊几下,腻声道:“娘不生气。”
  冰儿揽着女儿道:“我不生气。我乏了,进去歇会儿。”起身进屋。
  奕雯闪着大眼睛看着父亲难堪又委屈的样子,也不玩了,过去拉着父亲的手,轻轻说:“娘怎么了?”英祥蹲下来亲亲女儿的脸蛋和额头:“乖乖,你自己好好玩。我进去和娘说几句话。”奕雯少有的懂事地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着父亲进了房门。
  英祥合起门,陪着小心说:“我真没做什么!以后这样的应酬我不去了。你别生气了。”
  冰儿挺着肚子,自顾自翻个白眼道:“我如今伺候不了你,你不纳妾,就嫖嫖妓也没什么。”
  英祥蹲在她面前说:“我不纳妾,也不嫖妓,以后这些逢场作戏也不去了。好不好?”冰儿怒气勃发出来,一把甩开他:“你就是狗改不了吃_屎!如今有了点钱,有了点地位,自然想着有更加年轻漂亮的陪你!什么‘相濡以沫’?你不用来骗我了!你该去哪儿去哪儿,我牢记着不妒忌就罢了!”
  英祥给她说得有点受不了,强忍着伸手向天道:“我做过一回对不起你的事,从那次起,自己已经暗暗起誓,绝不会再做第二回!”他的话刚说完,外面可心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先生,邵知州那里打发人来传话!”
  英祥颇觉无奈,叹了口气起身开门应对,甫一打开房门,就看见那个及他胸口高的小丫头正站在门边,吓得打了个战的样子。英祥在郁闷中笑了起来,摸摸奕雯的头顶说:“干什么站在这里?”奕雯抱着父亲的腰,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声音“嗡嗡”地瓮响:“爹爹,你不要跟娘吵架!”英祥柔声笑道:“我没有跟娘吵架。你别担心,啊!”
  小丫头抬起头,闪着眼睛看他,终于放开手道:“那我进去呵娘说说话。”英祥“嗯”了一声,出去开门。奕雯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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