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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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 第3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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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祥忙披衣起床,看到外头天也不过刚亮,那个侍卫手中拿着一封信,在原地打转转。英祥问:“什么事?”
  那侍卫打了个千儿,说:“是从北边驿站加急递来的家信……”他舔舔嘴唇,终于道:“科尔沁冰图郡王殁在回科尔沁的路上……”
作者有话要说:  

☆、遭夺情两心隔阂

  虽然不是完全没有准备,但英祥闻听后双手颤抖,人几乎站立不住,斜倚在门框上。冰儿从后面扶住他,哭道:“英祥,你要哭,就哭出来!”
  英祥哭不出来,只是胸中憋闷得仿佛透不过气来,颤抖的手撕抓着胸口,直到冰儿用力抱住他,他才觉得腔子里那颗东西仿佛回到了应在的地方,不再怦怦乱撞,但依然作响得连耳朵都轰鸣起来。
  却还是哭不出来,只是头脑里唯余一线清明:“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额娘去世多年,我在江南分毫未知,浑浑噩噩只顾自己过日子;如今阿玛又弃养,若我再不尽人子之礼,自己都要恼恨自己。我要去科尔沁奔丧,为阿玛服孝。”
  除了陪着流泪,点头赞同外,冰儿无以加一言。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儿子、女儿、父亲、公爹……竟没有可以省心的。冰儿对门口的侍卫道:“你们不拘谁,到园子外头等你霄二爷,见着了,叫他回来,家里这样的大事,少不得他这个长孙。”侍卫急忙应下,飞奔着向园子而去。
  下午时分,奕霄才匆匆赶回家,冰儿见他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微肿,虽然心疼,也不好说什么,避过昨日的话题,直接道:“想必你也知道了,你祖父在去科尔沁的路上殁了。我们一家对他孝顺得太少,如今人没了,再不前往奔丧,实在是说不过去的事。你赶紧写份折子,明儿上值,亲自给皇上看,请求他批准我们全家去科尔沁。”
  奕霄看母亲已经换了一身素装,脸色憔悴,哪里还忍心想昨儿的事,点点头说:“娘放心。”
  冰儿见他懂事,心里愈发悲酸,抬手抚着他脸颊上那几痕粉红,轻声问:“还疼不疼了?”
  奕霄不由泪下,摇摇头说:“不疼。娘心里有气,儿子能够略略分担些,也是该当的。”
  冰儿觉察到他的额温仍偏热些,忍不住嘱咐道:“还是要吃点药,多睡一睡。”
  奕霄说道:“昨儿个皇上已经派御医给我诊过脉了,药也吃过了。身上这衣裳——也是皇上赏的。”
  “皇上对你……挺好?”
  “嗯。”奕霄点点头,“很关心。”
  冰儿略感欣慰,对儿子道歉的话却说不出口,只凝神望着他,点点头道:“那就好。刚刚嘱咐你的事儿,明儿别忘了。另外,给顾柔家里写封信,说明情况,原来定的大婚的日子要延后。她若肯在娘家为你祖父服丧,将来你娶她,也没人能夺她名分了。”
  然而,第二天奕霄回来,脸色却不大好看。冰儿的心一沉,趁英祥在房里收拾行装,尚未注意,拉过儿子问道:“怎么,皇上不肯放你假?”
  奕霄道:“倒不是我……”后半句咽住了。冰儿怔了怔,不禁有点埋怨的语气:“你是怎么和皇上说的?奔丧守制都是大事,皇上以孝治天下,平常大臣遇大事,连夺情都很少,我们这正儿八经地求着回科尔沁,又碍着他什么事……”
  话没说完,冰儿自己已经想明白了:英祥是萨楚日勒郡王的独子,科尔沁冰图扎萨克名正言顺的新郡王、新旗主、新领袖,虽说科尔沁一向对朝廷臣服,但是数十万骏马、数十万牧民,若是想有动静,也够京城伤筋动骨;自己在这里与清水教结交惹下的祸事,也为乾隆忌惮;因而他必得把自己和英祥牵制于这里,不让出京,以免得横生枝节,形成隐患。而奕霄受皇恩深重,年纪又轻,也没有治理蒙古扎萨克的经验,不为所惧。冰儿心里凄楚,他就是骨子里不信任自己,防着范着,唯恐自己出花样。然而也怪不得,自己行事乖张惯了,又不肯乖乖听话,多年下来,落得这样,也是因果。
  冰儿对奕霄道:“你现在进宫,跟皇上说,我在家服孝,但英祥是独生儿子,若不回去,太说不过去了。”
  奕霄道:“我倒不是怕走一趟,但皇上已经说了,爹和娘既出了宗籍,本就没有服丧的资格,是肯定夺情的。让我全权代表,往科尔沁奔丧。”冰儿瞧瞧儿子,他终于还是渐渐走上乾隆布置好的路线了,只好叹口气道:“皇上有他的用心。你从来没有回过旗,什么规矩都不知道,这次去也是让别人瞧的,别丢了面子,不然,将来科尔沁的事,你就难办了。”奕霄道:“是。只是爹爹要是知道皇上非夺情不可,会不会……”
  话没说完,听到身后“叮呤当啷”的声响,两人惊愕回头,英祥手扯着门上悬的珠帘,茶褐色的琉璃珠子当啷下落,冰儿尚未看清英祥脸色,他已经转身回去,待追他到门口,房门已经从里面被闩上了。冰儿拍着门道:“你开开门!我们夫妻那么久,你有话还不对我说么?!”
  里面的人半天不则声,冰儿手酸心也累,叹着气背靠着门,愈觉腿中酸软无力,顺着势坐到地上。
  等门开时,已是半夜,满天明星,在眼中幻化为一道道流虹,怎么也瞧不真切。英祥一身酒气站在冰儿身后,半天才出了一声:“这会子,我真后悔娶你。”
  冰儿只是落泪,踉跄回房,和衣卧倒,竟然也能睡到天明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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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奕霄素服快马,赶往科尔沁处置他祖父的丧事,海兰察则继续筹划剿灭清水教的事宜——奕霄本就是赶鸭子上架推上台前的,大事实则都还是海兰察做主。
  既然事不宜迟,和奕霄敲定的方案就可以步步为营布置下去,海兰察从顺天府里选了个能说会道又爱钱不怕死的小吏,吩咐他前去清水教谈判,特特地嘱咐了许多遍:“话里轻重缓急要拿捏得准,这差使办好了,我直接上奏升你的官。”
  那小吏一看就是副滚刀肉的形容,笑道:“海大人这话说得卑职心里痒痒。卑职也知道,能够给海大人效力,那一定是后顾无忧的。”
  海兰察和以往一样,笑着抬脚轻轻踹在这小吏屁股上:“晓得我的为人还那么啰嗦!好好演练几遍,别把你自己个儿小命儿搭进去。”
  被软禁府中的冰儿是直到再次看到游进院子的小蛇,才开始心惊。蛇身上和上次一样缚着一张字条,里面依然是奕雯的字迹,但笔迹带些颤抖歪斜,纸上犹见斑斑泪痕。冰儿几乎是战栗着看其间内容,心跳得越来越急。顺天府派出的小吏果然不出海兰察的所料,成功地搅乱了清水教的军心,里头分成两派,主战主和皆有,若不是二当家的林清手段老辣,压服住了众人,只怕真要酿出一场内部的大变。冰儿几乎可以想象,奕雯如听晴天霹雳一般听那小吏娓娓道来自己的身世——她自以为在为天下汉人“反清复明”而战,实则自己就是个自己不齿的“鞑子”,心里的冲击可想而知。
  迷信中林清以奕雯的性命要挟,让冰儿尽快打听官军进剿的时间,否则就要与奕雯同归于尽。那恶狠狠的言辞,是由奕雯亲笔写就,让人不敢想象,这个小丫头的心里当时遭受了多少痛苦折磨。
  而林清的要求,是冰儿没有本事做到的。若是奕霄还在京里,或许还能逼迫他透露实情,如今海兰察坐纛儿抓总,那是门儿都没有。冰儿颤巍巍地捏着信,眼睛看着院墙,她知道院墙外头密密层层都是“守护”自己的侍卫和护军。这锦绣堆砌的牢笼,这金银铸成的地狱,把自己牢牢锁住,没有一线生机。
  后院传来呛人的烟火味,冰儿痛定之后,蹒跚前往那里。英祥一身素衣,披散着头发,簇起的额发和青冉冉的胡茬衬得他面目憔悴而冷峻,他背后围着一圈内务府派来伺候的丫鬟嬷嬷,面前则是一只火盆,里头的纸灰蝴蝶似的漫天飘飞,隔着烟幕,人影扭折成异样奇特的形状,如在幻境中相视。英祥已经好几日不同冰儿说话,冰儿知道他是迁怒,但竟无一言能够相劝,连吵架都吵不起来,只能无言承受。她拿起一叠纸钱,默默地丢进火盆里,看着火盆中腾地升起一团烈焰,烘得人身上发烫。英祥抬头冷冷地瞟了她一眼,冷冷说:“你放下。”
  忍不住要抗辩:“我是你家的冢妇,为什么要放下?”
  英祥依然是冷冷的:“若没有遇见你,我不必做这个额驸;若没有娶你,我当年犯死罪自己承担;若如今不为这个尴尬的身份回来,也不会成为这样的不孝子。”
  “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冰儿听得气到泪流满面,“难道你当时死了,眼不见为净,就算是孝顺了?”
  英祥根本不打算和她讲什么道理,冷笑道:“若是连死都看不透,生又有何意义?”
  冰儿没本事同他参禅,兼着奕雯的事压得她透不过起来,自己擦擦眼泪,不则一声离开了。
  她把书房的门反锁,找来文房,墨锭在砚台中缓缓的转圈,一如她重重的心事,交叠堆砌,慢慢渗出厚汁,提笔濡墨,心里却空空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不知官军何时开动,亦不知清水教现在何处。欲待出门查探,门禁重重,无路可走;欲待向苇儿打听消息,又怕这次牵连到她,再无可以利用、构陷的倒霉鬼了。笔尖一滴墨滴落下来,在素纸上洇出一团黑色,顺着纸的纹路慢慢扩散成一大坨。冰儿心情尤为烦躁,看着这一滩墨渍,浑似个狰狞的鬼头,心里慌慌地又开始乱跳,忍不住把纸团成一团。
  闭着眼睛枯坐半晌,脑海里却一直是那个墨团,窗外蝉鸣啾啾,她皱着眉突然一松,心里像被闪电瞬间照亮,旋即又黯淡下去。只是左思右想,这电光一闪般的主意也未必不可用。既然横竖是冒险,就再冒险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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