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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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 第3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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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会怎么样,她也不知道,这样幼稚的威胁语实在是一点威胁的效果都没有。那人像看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一脸好笑嘲弄的神色,盯着两个半大孩子嘟着嘴、跺着脚,敢使性儿却无可奈何的模样。两个人进了屋,转而就听到奕雯“哇”地一声大哭,然后是捶着王硕祯撒气的声音:“都是你都是你!你是什么破烂儿少教主!你说什么喜欢我,我看你喜欢个屁!……”
  那人闷声一笑,转头离开却差点直接撞到一个人身上,黑里细看,一头华发,不苟言笑,不是谭青培又是谁?他素知谭青培是二当家的特特请来的“异人”,人古怪,但用药用毒本事上佳,前几回官兵派若干兵卒进来探路,都是中了谭青培所设的毒而死,死态可怖而痛苦,叫人心里直发毛。他干干一笑:“谭先生!你也出来遛弯儿啊?”
  谭青培闷闷地哼了一声,也不知是表达什么意思,他神情冷漠,淡淡地瞟了里屋一眼,转身就走。
  那人还待拍马,笑道:“上回谭先生说,等天下落定了,要给您妻子的骨灰找个合适的地方。我寻思着先生这愿望咱们怎么都得放在心上。要不先生把骨灰罐子交给我,我替先生办——”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谭青培冷得入骨的声音:“你敢看它一眼,我就挖了你的眼睛;你敢碰一指头,我就废了你的手!”袖子一拂,步履变得浊重而疾速,仿佛怒不可遏一般。那人被噎得无话可说,半日才偷偷嘟囔道:“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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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儿很快就在院子里看到小蛇传来的新的纸条。这次笔迹不是奕雯的,但她识得,多年前在黄山余脉的一座山谷中,她曾帮这个人抄了几年的医书,那斜仄而劲朗的一勾一画,带着不羁与散漫,直到如今也丝毫未变。
  她闭上了眼睛,狠狠地呼吸着盛夏带着青草气息和灼热感觉的空气。一切难到了极处,但不想法子应对就对不起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她也想过信任自己的父亲,他或许会像当年发恩旨开赦英祥一样,实际上是竭力在救奕雯;但想着自己曾经苦苦哀求,亦没有换回义父慕容敬之和义兄慕容业的性命,她又实在不敢拿女儿的命打这么一个赌。现在所走的这条路,也许走错了,但除了把错路走到底,似乎也没有别的法子。
  心中惶惑而惊恐,因而步履显得慌乱,英祥在外书房写字,远远就听到她过来了。英祥心里的气仍然没有消掉,明知道这怪不得妻子,但那无理的命令就是她父亲下达的,恨屋及乌,免不了把一腔愤懑转嫁到她身上。眼角余光瞥见冰儿掀开门帘进来,神色无措,和平时不大一样,但英祥还是克制着不去理睬她,故意别转过脑袋,却把手上正在写的字儿露了出来。
  冰儿进门见英祥在,本是愣了一愣,回过神来才觉得自己好笑:这段日子,乃至他们到京之后,英祥无事时就爱在书房读书写字,过他淡然而平和,与世无争的生活。今儿是自己想着鸠占鹊巢,才来到这平时很少光临的书房中。面前这男子着灰白色生麻衣,衣摆均不加缝缉,腰间束着布带,一眼望上去似乎瘦了不少。笔下是带着些缭乱的行草,读书人必读的《孝经》:“子曰:孝子之丧亲也,哭不哀,礼无容。言不文服美不安,闻乐不乐,食旨不甘,此哀戚之情也。三日而食,教民无以死伤生,毁不灭性,此圣人之政也。丧不过三年示民有终也。为之棺椁衣衾而举之,陈其口簋而哀戚之。擗踊哭泣,哀以送之,卜其宅兆,而安厝之。为之宗庙,以鬼享之。春秋祭祀,以时思之。生事爱敬,死事哀戚,生民之本尽矣,死生之义备矣,孝子之事亲终矣。”点划纷纷,笔意连绵,时见墨干而飞白,纵是不谙书法,也知道其中自然而然的哀戚之意溢于言表。
  冰儿望之心酸,上前道:“对不起……”
  英祥无声太息,半晌才说:“我知道,不干你的事。”他别过头,不大想和她继续说话,然而刚才一瞥而过,那眼里的泪光点点早已映入自己的眼帘,止不住心痛,又不知满腔的情绪该疏散到哪里去才好,终是摇摇头,搁下笔道:“你忙吧,我到院子中散散。”
  冰儿见他出去,心里陡然一酸,跌坐在椅子中,手里仍然捏着那张纸条,她没有什么需要忙的,只是在默默地筹划,想了不少主意,但都不通,不由得渐渐烦躁起来。
  突然,书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英祥亲自进来,语气平静如水:“门上护军报过来,你以前的侍女、如今的副参领夫人,说有急事求见你。”
  “不见。”
  英祥吃惊地打量着她,犹疑地重复道:“是苇儿。她,你也不见?”
  “不见!”语气愈发坚决。
  “她说有万分火急的事情。”
  冰儿抬眼直视着英祥,一字一顿道:“不见。”
  英祥无奈,点点头说:“好,我叫他们回了她。”转身出去了。
  晚上,他见书房的灯烛都熄灭了,才捧着一盏琉璃小灯进去拾掇,没料到里面黑黢黢一片中居然坐着个人,身上是扑鼻的酒气,一旁翻倒着一只酒盏,里面残余着少许烈性的白酒。英祥要紧上前,放下灯,见那人鬓发散乱,面色醺红,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英祥禁不住道:“你干什么呀?!”
  冰儿意识稍有模糊,说话似哭似笑,含混不清:“不是说酒可以浇愁么?……”
  英祥见她这副样子,既是难过又是心疼,不由放下之前的执念,扶起她坐直身子,埋怨道:“借酒浇愁愁更愁!你又是个不会饮酒的人,不怕弄伤了自己身子!我叫丫鬟给你做椒醋汤来!”
  她头昏脑胀地慢慢啜饮着椒醋汤,辛辣而浓酸的汤水,叫她一头细汗,不过一碗下去,似乎清醒了一些,眼中渐渐坠泪,埋头在英祥的怀里哭道:“你不知道,我心里好苦!……”
  英祥心酸之至,陪着她落泪:“我知道……我也有过失……这次的事怪不得你,是我任性迁怒,叫你受委屈了……”他揽着妻子好好在书房坐了半天,看她渐次平静下来,双目濛濛似乎要睡,柔声道:“你早些回房睡吧。我还要为阿玛写行述,让驿递早早送到科尔沁去。奕霄是孙辈,好多事情只他一个人办起来太困难了。”
  英祥提着笔,怔怔然看着面前的素笺不知如何下笔。萨楚日勒行事糊涂,纨绔性重,然而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如今人已随风,自己做儿子的却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亦不能亲自送葬,只能在家披麻服孝,他平素写文章下笔千言、倚马可待,如今这万千难言滋味,临到笔头,却不知从何写起,发了好久的呆,还是投笔叹息。目光转处,突然看见书桌上放着一张小小的字条,他心里疑惑,拿起来一看,这是一张普通的竹纸,上面写着“熟地、厚朴、午时茶”,又有药材,又有成药,不知是什么意思,正在思索中,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闹,赶紧放下手中纸条,出门问道:“怎么了?”
  外头人道:“呃……好像是夫人喝醉了酒,硬要出门被门上拦住了。可要去看一看?”
  怎么这么不省心!英祥觉得尤为心烦意乱,提起灯快步朝正门走去,那里不论昼夜,都守着宫里派来的侍卫和护军,说起来是保护他们的安全,其实两个人都类同于被软禁府中,等闲不能出门,出门也都有人陪着守着。看到门口亮堂堂地围了一圈人,远远就能听到冰儿带着醉意的声音:“我自己住的地方,进出不由我,还由你们了?你去哪里评评理,我就不信说不通!……”
  门上的侍卫万般无奈地劝解:“夫人见恕,实在是皇上的严命,奴才岂敢不遵旨行事?你体谅奴才吧!”
  “哼,你口口声声这是皇上的严命,我这就去宫里问问皇上,他给我这宅子园子,是不是就当我的牢笼?!”
  “夫人这话,不止是不体贴奴才,甚至是不体贴皇上的苦心了!”那侍卫声音娓娓,不急不缓劝道,“这会子老晚了,园子里也下了钥了,皇上也该休息了。您这话,太为难咱们了不是?若是您要进园子,明儿早上奴才侍奉您过去成不?要是皇上责怪奴才侍奉不周,该打该罚,奴才都听夫人的处置就是!”
  英祥加急步伐向前,欲待阻止冰儿,人还未到,先听见一阵纷乱,旋即一声响亮的巴掌声,他不由有些慌了,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见一名小侍卫脸涨得通红,一手捂着腮帮子,低头跪在地上连连顿首,旁边人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见英祥来了,都是松了一口气,为首的侍卫班领——亦即刚刚说话的那位赶紧说道:“您可来了!这情势,还得您来排解……”
  英祥尚未来得及问清缘由,冰儿已然哭着扑到他怀里,揉着他的衣服推搡:“如今是任什么人都可以欺负我了!我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英祥不知道怎么会闹得这个地步,扶住妻子,征询的眼光望着门口的侍卫和护军们,可他们个个噤若寒蝉,低着头不则声。反倒是跪在地上的那个,撒开捂脸的手,摘掉帽子磕了三个响头,说话间带着泫然欲泣的声调:“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英祥看他,不过是弱冠的年纪,衣着虽是统一的,腰带上系着的都是些漂亮器玩,大约也是个官宦世家的子弟,从来没受过什么委屈的。英祥轻声道:“这么晚了,不要装什么幌子出来,给街坊看着闹笑话!都散了吧,有什么明儿再说!”
  他不怒自威,周边人都不则一声,默默退了下去。英祥扶住冰儿,闻到她鬓边的酒气,不免有些生气,压低声音道:“你真醉了么?赶紧地跟我回里面去!”
  那厢不再闹腾,乖乖地被他扶着,乖乖地进了后院。里头的丫鬟嬷嬷赶紧端水来给冰儿洗漱。英祥道:“换冷手巾!”亲自把冰凉的手巾拧到半湿,在冰儿滚烫的额头、脸蛋、手心里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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