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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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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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长四爷,您别嫌这儿不好,小户人家,就这样了……扬州入了四月,蚊虫也开始闹了,不放帐子是不行了——”她一转身突然停了口:乾隆正堵在她身前,竟使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自从那日被岳紫兰摆脸色后,乾隆一直特别守礼,和岳紫兰站这么近是头一次。凝望着岳紫兰的脸,乾隆终于问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语气淡然而情深款款,岳紫兰一瞬间就想落泪,努力睁大了眼睛看着地面,没让眼泪落下来。
  “没。”岳紫兰深深低下头,想逃开却不知怎么挪不动步子。
  “那那天为什么那么对我?”
  “长四爷!”岳紫兰终于忍不住泪水涟涟,“紫兰是穷人家女儿不假,可是也要身份、脸面、性命的!”
  “……”
  “四爷,我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知道没有结果,干吗非苦苦追个没有结果的结果?!”
  话说得绕来绕去有点滑稽,但乾隆笑不出来,半天踱至窗口,背手叹道:“我明白。有时全天下最傻的就是我了。”
  “四爷!”岳紫兰欲言又止。
  乾隆回头温存一笑,摸出一些金银锞子塞进岳紫兰手里:“拿着——别说‘不’。紫兰,你知道么,我的长女也和你一般大。她是个很温柔知礼的女孩儿——也和你一样。……紫兰,这是我给你的嫁妆钱,没别的意思,我把你当女儿看待,懂吗?……懂就拿着,收好了。将来寻个好人家。……”关系交割清楚了,他感到自己手心里岳紫兰的小手冰凉而颤抖,觉得自己心尖上也有些发苦,撒开手柔声道:“早点去睡吧。这些日子要叫你生受了。”
  岳紫兰握着一大把金银锞子,咬着嘴唇不让自己放声,深深一屈膝退了出去,奔到她以为没人听到的地方,放声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  (1)大比:限定期限破案或捉凶。
  (2)烂衫:生员(秀才)穿的衣衫。
  (3)到妓_院借宿的委婉说法。

☆、岂容长袖挥五弦(小修)

  “兰伢儿!”厨房里,岳朱氏看着女儿刻意掩饰的红肿的双眼,心里不由酸楚发痛,见岳耀祖不在,轻声道,“你爹也是!一点都不懂你的心事!给长四爷做小,不强过给丁举人家做小?我瞧他长得也好,身份地位怕也不低,对你又是温柔小意儿的,会疼人的样子!”
  “娘!……”小门户家的娇女也使小性儿,跺跺脚又扭扭腰。
  “这伢儿,还不好意思!”
  “你又满嘴胡唚!”岳耀祖进门,恰好听见这句,不由恼怒地发作了老婆一句。岳朱氏不服气道:“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上回说怕招惹了衙门里的人,从此要疏远着恩人一些,今儿怎么又把人带回家了?要怕事,你早该远远地离了他们才是!”
  岳耀祖低声怒道:“你给我声音放低点!仔细人家听了去!我自然不想兰伢儿跟人家去遭罪!那回派了混混儿拦着我们打,就明说了不许沾惹长四爷家,我们就这么独生的一个女儿,何苦来哉?!只是今日,我在县衙看了徐太爷审案子,宝庆那贼子,愣要往长四爷身上栽赃。皇天菩萨!栽得可是杀人抵命的大罪过!要是任着恩人被这帮贼子逼死,我没了以后都没脸见阎君老爷!”
  岳紫兰道:“你们吵什么!人家长四爷说了,对我不过是……不过是……”她连说两遍,毕竟心里气苦,哽咽了一会儿方道:“我们不要剃头挑子一头热了,人家哪只眼睛瞧得上我?安安分分罢!”说罢,扭转身走了,走了两步又回转身来,把一把金银锞子放在桌上:“收好。长四爷赏给的。”
  岳耀祖夫妇唬了一跳,岳朱氏拿起一个金锞子看看,又在牙上咬了一回:“皇天菩萨!是赤金的!”岳紫兰微显落寞地瞥了一眼,转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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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用过早饭,鄂岱悄悄过来回禀:“主子爷,早上县衙里安插的人报来的,要把赵明海转到府衙的监狱去。”
  乾隆凝了凝神,看看旁边无人在听,轻声道:“赵明海是武举身份,又是在直隶入的闱,就算知府要动用公事开革举人,也得先报到省里,再报到部里,等回复下来才好越省革斥。怎么?”
  “动公事倒不必怕了!”
  乾隆明白鄂岱的意思,眉毛不由皱了起来,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立起眉道:“他敢!”鄂岱不敢言声,在旁垂手应了一声“是”,当然乾隆心里明白,若是范崇锡私下里下毒手,自己一时鞭长莫及,万一害了赵明海就难补救了。这么一念,不由有点坐立难安。
  “要不,奴才到府衙狱里探视赵明海?”
  “探视自然要探视。不过……”乾隆沉吟一会儿,“不必你去。”
  难不成皇帝亲自去?鄂岱张嘴刚想劝谏,乾隆道:“叫冰儿去。素妆,就说去看望叔父。”
  鄂岱不明所以,乾隆看看他道:“你不必担心,我自然有打算,范崇锡投鼠忌器,不敢动她。”鄂岱只是觉得皇帝胆子太大,不敢不答应,也不敢就答应,乾隆道:“你去叫她过来。”鄂岱不敢再怠慢,应了一声“嗻”。
  乾隆也觉得自己大胆,不过思前想后,应无不妥,且也信得过冰儿自小闯荡的经验,前后翻覆又想了一遍,恰好看见女儿神色飞扬而来,乾隆伸手理了理她枣红色布衣的襟摆,含笑问道:“气色倒好,昨夜睡得惯吗?”
  冰儿笑道:“好得很呢。”
  “难得一夜不必醒着神儿服侍,终于睡了个囫囵觉了。”
  冰儿心道,这做皇帝的怎么说句话总是带点酸溜溜让人心里别扭的味儿?只好皮了脸一笑:“囫囵是囫囵,只不知道阿玛睡得怎么样?”
  乾隆笑道:“你如今也学得我身边那帮不齐全的人一般,油嘴滑舌的,上赶着逢迎。”又道:“衣裳好的,回头把这条宁绸裙子换掉。”冰儿低头看看自己系着的一条茶青色裙子,她虽进宫也有段时间,宫中嫔妃们闲来无事最好琢磨衣饰,她却不大明白,一直是身边宫女嬷嬷拿什么她就穿什么,今日也不知哪里不对了,疑惑地抬眼望望父亲。乾隆笑道:“不是色配得不好,只是料子不大对,一会儿要派你出去,换身布裙才合适。不拘黑色、靛蓝还是也这样的茶青色都好。”
  冰儿越发眉飞色舞:“要派我出去吗?”“我”字说得尤其重,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乾隆点点头,又说:“仔细,我这里没有好办的差使!”
  “放心!办砸了阿玛只管揍我。”
  乾隆喷的一笑,道:“我不忙着揍你,你自己个儿当心才是。”话速慢了下来,带着点思忖的神色徐徐道:“或许要涉险境,你敢不敢?”
  “敢!我什么险境没……”
  乾隆摆手止住了冰儿吹牛的话:“不是光傻大胆就行的,胆大,还要心细,才能成事。你也不必太担心,我这里总有人会护着你。你过来,我悄悄跟你说。”
  冰儿神采飞扬带着乾隆的“锦囊妙计”走了。乾隆这才叫过鄂岱道:“我们的人,不拘哪两个跟着。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许露面。”鄂岱琢磨着什么才算“万不得已”,乾隆又接着说:“她此去八九要被范崇锡拿住,也必借着追查我的名义询问,都不要紧。只要不被动刑,不被……捉到别无他人的地方,其他概不要紧。”
  鄂岱心里一惊,这是拿自己的女儿做饵么?虽然说得笃定,万一有个什么招呼不到的,那可是出大豁子了!乾隆知道他已然明白自己“引蛇出洞”的意思,也知道他不明白自己还有另一层想法,不过这另一层想法,有施美人计的意思在,不足以为人道,也不多解释,只说:“你去办吧。无妨的。我们这里也探着消息,一有回报范崇锡开堂,不论大堂二堂,火速回报,我们立刻去会会。”鄂岱见他说得云淡风轻,眸子已经冷然作色,素知这个主子心计还是深沉的,做事不喜他人置喙,不敢多言,“嗻”了一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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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儿一路到了府衙,监狱在府衙的西侧,她按吩咐塞足了银子,果然一路都是客客气气,直引到牢狱门口。冰儿略踌躇了一会儿,一甩辫子,昂然直入,牢头拦住问:“来干什么?”上下一打量,神色里就带了三分不怀好意。
  冰儿脆生生道:“来送饭。”
  牢头伸手来捏冰儿的脸颊,冰儿一闪头躲了开来,牢头不快道:“怎么着,人人说进来就进来,我们这里还有规矩没有?”冰儿按乾隆的嘱咐,笑道:“自然不能坏了头儿的规矩。你看,提篮里都是正经吃食,请头儿验看。”便把提篮盖揭开一个角,伸到牢头眼前。
  牢头探头往里头一看,入目是一大块白花花的银锭,细丝足纹,约合五十两的样子。牢头点头道:“规矩倒是有规矩……”说了半截,却仍是摸着下巴不言声。冰儿隐约明白牢头的意思,但这情形却不在乾隆事先嘱咐的范围内,便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了。
  牢头也不过手头想占占便宜,探监的人一般还不会招惹,毕竟还是那一大块银子更让他如苍蝇见腥般眼睛出血,所以还是挥了挥手道:“东西是不好随便带了去的,先留在这里让我验看清楚,你人可以先进去。”说着,吩咐了一个牢子陪同进去。冰儿说:“我找今儿刚从县衙转到府衙来的赵明海。”然后也是一块银子塞了过去。牢子便直接把冰儿带进了狱里。
  赵明海因着乾隆暗里一直塞足了照应,又是杀人的重犯,住的是一人的单间,还颇干净宽敞,此刻气定神闲地躺在草荐上闭目养神。“赵谙达!”
  赵明海蓦地睁开眼睛,吃了一惊,来到门边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冰儿笑道:“自然是阿玛吩咐我来瞧瞧你。还好么?”
  赵明海道:“苦没有吃什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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