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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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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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头的规矩好,教得人目不斜视,尤其眼前这是主子祖宗,金贵得要当神佛供起来。
  可这神佛生得是一张常人面孔,底下心肠怎样谁又知晓,临光没敢抬眼看,只听着这声音就觉得是个不大好相与的,她顿了一顿,半晌没听见前头有人说话,只好斟酌着又道,“殿下……”
  久久,久到风声要从耳边过,撩起来她额前一缕碎发,遮住了眼,这时突地听见有人说话,“殿下……”
  可惜不是主子祖宗,是个越位而出的韩功予。
  这人爱当好人,原本正站在一边瞧好戏,站姿也不大端正,可谁知眼风扫见堂内情形,一时吊儿郎当全都不见,正色就道,“殿下莫不是想事入了神,又在想怎么为难人?”
  闷着头显见是不大专心的远王叫这话惊得回神,偏过头去瞧他,“谁说我在想着为难人?”
  可没想到韩功予是个没脸没皮的,插科打诨的功夫用到极致,“这堂内没旁人,只我一个敢这样说。”
  得,大道理全都叫他说完,真是会鸡蛋里挑骨头,专门捡着旁人话里的错漏说,一丁点也没主子臣子的觉悟,也不知为何这人能脸皮这般厚,没边没界。
  临光听着这两人说话,自然要想到这一层,可想来想去也没个结果,脑内一松正要将这事揭过去,猛然却听见那边韩功予又道,“殿下不是说要领我去瞧十美图?还在这干耗着不成?”
  “……行行行,别来烦我!”他脸一板,连带着声音也低沉下来,想必是面沉如水,阴得如同泼墨。
  临光侧着身,听见眼前人走上两步,可没等到她真的松下气来,反是又听见一句,“自此真是劳烦女官了……”没说完,叫人拽了走。
  留下厅内三人呆的呆傻的傻,还有一个打圆场,怪爱说主子闲话,“我家殿下素来如此,同底下人没什么规矩,更何况同这韩大人又是沾亲带故,常往府里来的,二位勿见怪……”
  一颗心猛地活泛起来,临光后知后觉想起,眼前这远王文东渡,同韩功予不是表兄弟又是什么。
  她将一双眉拧得死紧,觉得事情真是愈发乱起来。
  

  ☆、魏侯娇女

  晚间四名美人入府,临光自然没眼缘瞧见,她一整日都不大得劲,连远王府里事情都不愿意掺和,索性掖着手瞧底下一群子人忙忙碌碌。
  西边的亭子少了两块踏脚的阶砖,找人修补修补填上;东边的果子树早不知晓枯了几多年岁,架了梯子来该砍的砍该折的折,碍事。不过这些琐事是央告不到临光眼前的,她不过是走个过场,实则要问她来这远王府里做什么,她自己都不知晓。
  幸在白榭虽不大靠谱,可还是够讲义气,晚间送了四个美人来还不忘将她捎带着领回宫,也是难得。
  晚风徐徐地吹,铅云倚弯月,将这宽宽的街也染上一点不大亮堂的昏黄,临光揭开帘子瞧渐渐远去的远王府,没忍住,叹一口气。
  白榭与她同车,半个男人没什么男女大防,那些虚架子贵人规矩也就不讲究,瞧她一眼,方才问,“怎么,不舍得?”
  这两人平时打交道不大多,可今日应当是跑了一趟远王府的关系,没来由亲近许多,话也多上几分,甚或连临光自己都未察觉。
  她摇摇头,“没有的事。”可弯弯绕绕心思藏起来,她到了这时还能同人耐着性子说话,不容易。
  夜风卷起来青布帘半个角,白榭也循着那风朝外看,触目所及却只有一片夜色如墨,映着不知哪家哪户两盏灯,似是深海里浮沉着的两尾鱼。
  不知来处,亦难明归宿。
  他整整面色,放低了语调,“那便好。”又瞟她一眼,觉着这是个不大好问的事,索性闭嘴没再说话。
  只有车轱辘跑得快,骨碌碌追着青石砖,不一会就能到宫门前。
  自然你回司礼监我往立身馆,一人走一条道,谁也不碍谁。
  这冬日里好梦成眠,临光却一夜翻来覆去,天将明才松神囫囵跌入梦里。可梦里是虚幻一场,她还是豆蔻之年,十二三岁的大好年岁,日日山间野地里疯跑,花开了满山,一低眉就是扑鼻的香。
  谁成想,这一转身就过了六七个年头,她摇身一转,成了这深宫内院给人端茶倒水伺候人的马牛,死了埋没了也无人知。
  分明是母亲捧在心尖上疼着宠着的至宝,可为何落到这般境地,又怪得到谁呢,这样一想,真是唏嘘。
  唏嘘归唏嘘,隔日起来又是一条好汉,该当的差还是要当,该做的活还是要担,好似前头想了那许多的人不是她,肿着一双鱼泡眼去往司礼监去。
  这正月里将将开年,天家的主子爷没那般勤快,不到二月二绝难迈出宫宴一步,是以她往司礼监去倒是无人管无人问。
  白榭仍同昨日一样,只是成了个锯嘴的闷葫芦,瞧见她来也不多话,径直支了人就与她同出宫去,自己倒是躲懒偷闲,身子一转往司礼监内衙去了。
  临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顶了一头雾水反应不过来,幸在留下来的小太监青纹是个得用的,眼睛也尖,瞧见她迟迟不动,上前来拱手就道,“女官,今日要往魏侯府上去,目下可要登车?”见她不答,又肥着胆子去问一同留下来的老嬷嬷,“高嬷嬷意下如何?”
  那高嬷嬷生得容长脸,一瞧就不是个好相与的,眼神凌厉似是带着刀,瞥他一眼,也折身便走,扶着车辕登车不提。
  临光摸摸脑门,眼风一扫,望见普照日光千万,始才隔着高嬷嬷爬上车。
  今日走的路同昨日大不同,出皇城门往南,过御章台再行上半刻,方才到魏侯府。
  倒是好大一位宅子,半点没有破落户形容,依花傍柳极热闹,叫人一瞧便是富户。
  也不过就是富户罢了,朝堂之上没什么根基的侯府,还能翻出什么大浪不成?
  临光一路缄默,到此时面色才稍有些松动,与高嬷嬷两人一前一后随着来领路的老嬷嬷往府内去。
  这好大的宅子门多院墙也多,走了好些路才到头,临光落在后头眼一抬,瞥见顶头黑黑木匾上三个字——顺芳楼,拿金粉围上一圈,真是恨不得当祖宗供起来。
  她没忍住多瞧上两眼,腹内将“顺芳”两字咂摸个透彻,又想及魏侯闺女芳名“压芳”,觉着这魏侯府上真是将一个闺女当做金凤凰养。攀上皇家高枝的凤凰,不就是压了别人一头吗,虽尽管这高枝是低了些,比之旁人却是极入流。
  引人欣羡,就恨自己为何没那好命,爹好娘好祖宗又好,托生一副百媚千娇模样,嫁得如意郎。
  可不过是叹一口气,这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跨步入门她又是那吃皇粮的姜女官,拖着一条劳碌命来给主子家未过门的媳妇行教习之责。
  入内先是什么都没瞧见,只听前头引路的嬷嬷朝正中一跪,道,“小姐,宫里头教习嬷嬷并女官来了。”
  高嬷嬷率先朝下跪,临光自也是随着行礼,她脑门上这官帽虽小,可到底还是有二两沉,见着高门贵户的小姐轻易不必舍下膝盖,只弯一弯身行了个福礼,“见过魏小姐,小姐万福。”
  便听到上头一声笑,轻轻缓缓还带着点软,道,“琢玉叠蕾,快去扶嬷嬷同女官起身……”
  临光哪敢真的叫人扶,眼风扫见高嬷嬷推脱,自然忙不迭道一声不敢,随在她后头起了身。
  剩下琢玉叠蕾两个也不尴尬,收回手笑一笑又退回去。
  临光这时才真的敢抬起眼来瞧那当做金凤凰养着的娇小姐。
  堂中恰好落进一片光,亮堂堂照着人,那娇小姐临着光坐,椅上白虎皮油滑厚茸,衬出娇羞美人花一朵。
  朝上看,是如花似玉一张脸,沉鱼落雁之流用在此时只是俗套,刻仔细一想,竟是真的想不出什么旁的言语来形容。
  临光宫里宫外见过许多美人,上至恩宠十余年不衰的贵妃,下至清粥小菜一样的小家碧玉,不得不说,这娇小姐实则还是当得起远王妃这名头的。
  不过凭着一张脸,内中锦绣谁知呢。
  临光只看了一眼又旋即收回眼,乖乖巧巧站着。
  那边魏侯家的闺女虽是养得金贵,可性子却一点都不金贵,瞧得底下人直起身,半点也不拖沓,又去支使身后几个丫头,“琢玉叠蕾,去端凳子来,倚雪,年前聚的雪水去泡一壶好茶来,挽风,厨下去瞧瞧有什么可人意的点心,收拾几样端上来……”一副当家女主人的派头,只怕给她半壁江山,她就能指点出大好社稷来。
  几人应着退下了,倒是临光不大自在,厚着脸皮子站在高嬷嬷身后,良久才想起来自己走这一趟所为何事。不过她前头有人替她挡,万事万物都不必要她操心。
  果见不过片刻,那边高嬷嬷已正色敛容,垂着脑袋又朝下拜,“奴婢多谢小姐抬爱……”口中顿一顿,不知是想到什么,又续道,“奴婢等得司礼监的命,来魏侯府上办差事,真是十足荣幸。”一板一眼说出来,倒是瞧不出什么心思。
  可奈何旁人当她是巴结,还没等主子小姐说上一句话,便要将话接过去,插嘴道,“老姐姐这话说得得人心,真是个会说话的。”嘿嘿笑上两声,不是那引着她来此间的嬷嬷又是谁。
  临光一默,虽觉着这话不大对,可还是忍住没拆穿。想必高嬷嬷也同她存了一样的心思,要不为何也不见她说话,锯嘴的闷葫芦一样,哑巴附身。
  反是听闻极低沉一声“嬷嬷——”
  临光抬起眼去瞧,恰正好望见一双不怒自威的眼,那眼珠子漂亮,黑白分明带出一点狠,映着堂中落进来的光,形容不出的严厉。
  偏底下那魏侯府上的嬷嬷还不大识趣,努努嘴又要说什么,叫人一喝止,这才退下去了。
  外头退下去的几个丫头赶巧,锦凳热茶点心盘子流水一样捧到堂内,似是要开庙会,大祭一场五脏庙。
  临光同高嬷嬷自是不敢放肆的,斟酌再三,至此方好同魏家这娇小姐说正经事,“来时同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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