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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既见君子 云胡不喜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西门吹雪今年刚刚出过第三次门，他的指甲不久前才由清楼中当红的花魁修剪过，保持在不会影响他练剑的长度，距离下一次出门还有数月。然而陆小凤带来一个消息：北堂家的家主举办七十大寿之际，因为有传闻他们家乃是前朝后裔，藏有巨额财宝，江湖中人纷纷按捺不住摩拳擦掌想要分些好处。北堂家的人不堪其扰，日前散发出消息说已邀请了六扇门的捕头金九龄来澄清谣言，为了使宴会不至于被毁，竟然还请到了另一个人——那就是南海飞仙岛上的白云城主，叶孤城。
“你岂知那就不是谣言？”西门吹雪看着坐不成坐样的陆小凤一杯接一杯喝着不知从哪颗梅树下挖出来的陈酒，淡淡反问道。
陆小凤放下杯子，显示连声感叹了几句好酒，然后才答道：“我一开始也以为只是北堂家故弄玄虚，但是我去调查了一番，发现北堂家的少主现今不在家内，询问去向，只知道是往南边去了，极有可能是亲自去请叶孤城的。死猴子有一次做梁上君子的时候曾偶然听到白云城的老城主与北堂家家主极是要好，现在想来怕不是空｜穴来风了。”
西门吹雪停止了手上拭剑的动作，将剑放回剑鞘当中，拿起白玉的杯子抿了一口茶。
“哎，你自己从不喝酒，偏偏总是酿出许多酒到处乱埋。要没有我来喝去几谭，要不了几年你的酒就要埋满这万梅山庄的地了。”陆小凤看着喝茶的西门吹雪，不禁又是灌了几杯酒下肚，“西门你肯定也收到了请柬罢，这次白云城主也会去，你还不肯出门不成？”
西门吹雪抬起眼来，“我会去。”
“早知道把老花拉进来说不定还能劝得动你……等等，你说你会去？！”陆小凤还待再说却忽然意识到西门吹雪说了什么，“你会去就最好不过了，我可是很想结识一下大名鼎鼎的白云城主，只是怕惹恼了他我的灵犀一指接不住他的天外飞仙就惨了，有西门你去我就放心了。”
“你可以先试试我的剑。”西门吹雪半是认真半是和朋友玩笑地说道，“接不住多练几次就是了，你只是接剑，不主动出招，我还收得住剑势。”
一句话说得陆小凤苦笑连连，道：“你就别开玩笑了西门，我可不想拿我的命去打赌。再说谁不知道西门你的剑是杀人的剑，你若是心存了收剑之念，剑便不可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来，否则你又岂能叫做西门吹雪。”
说着说着陆小凤又担心起来，西门吹雪也好叶孤城也好，俱是爱剑成痴之人，两个这样的高手碰面，万一觉得棋逢对手惺惺相惜当场便比起剑来该如何是好，但此时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何况陆小凤知道既然西门吹雪的回答这般笃定，说明他早就决定了要去，本来就不是被他说动的，他的阻止也不会起半点效果。
陆小凤已经喝完了两坛子酒，西门吹雪早就又拿出了他的剑擦拭起来，一言不发。陆小凤坐在他的旁边自娱自乐，并不觉得这沉默有什么尴尬，能和任何朋友相处起来都没有隔阂的人也就只有他了。“我们差不多现在就可以出发了，总不能到寿宴当天才堪堪到场，未免失礼。你说呢，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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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当天，北堂家里里外外婢子仆从都是忙得脚不沾地，来得客人实在太多，只好将几桌酒席摆在了后院的花园中专门接待贵客。陆小凤跟在西门吹雪后面，笑嘻嘻地把礼物给了侍从，说了几句贺喜的话，走进了花园中。
“七童，你到的好早啊！”进了花园，陆小凤一眼便发现了花满楼。“怎么你们花家只有你来了么？”
花满楼把头转向陆小凤，脸上带着一贯温和的笑容，眼底澄净，一点看不出异样：“二哥和四哥被几个朋友拖在外面的席上，想来是要坐在那里了。我倒喜欢这里清静些。西门庄主也来了。”尽管西门吹雪身上的杀气让花满楼有些不适，但是他仍然微笑着与西门吹雪打了个招呼，心里想到恐怕这一次西门必定是为了白云城主而来了。
“恩。”西门吹雪向花满楼点了点头。虽然他和花满楼过去不是朋友，但是花满楼会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就在此时，北堂家的少主北堂枫从后院通往客房方向的小径走了过来，笑容得体地引着一个白衣男子走来。“叶城主，请这边走。”待到走近了方停下脚步，扬声道：“各位，这位便是南海飞仙岛白云城叶城主，此次我父亲寿宴竟然得了叶城主，西门庄主以及在座众位贵宾大驾光临，实在另这旧宅蓬荜生辉。不时便要开席，诸位若有什么需要尽可吩咐。”
不少人都站起身向北堂家拱手贺喜，相互客气了半晌才坐回席上。西门吹雪却并没有看北堂枫，只是一直看着北堂枫身旁的那个绝世剑客，叶孤城。叶孤城也看着西门吹雪，看着西门吹雪的乌鞘长剑，看着西门吹雪握剑的那只手。
然后两个人的眼神撞在了一起，同样充满剑气锋芒的眼神仿佛要擦出电光火花一般看得陆小凤颤了一颤。西门吹雪已经失去对手很多年，而叶孤城在飞仙岛上只是自己练剑，或者与海浪波涛比剑，不与人比剑，亦早就征服了海边的巨浪海下的暗流，只是这第一眼，他们就知道对方，正是自己要找的人——让他们不成为这个世界上的独孤求败的人。
“西门吹雪。”西门吹雪站起身开口道。
“叶孤城。”
第57章 桃之夭夭 灼灼其华
陆小凤在一边看得心脏瞬间停跳了一瞬，连他这个不用剑的人也能看出两个人的对视里尽是森森凛冽剑气，周围的人几乎是同时安静下来，只有慌乱间碰倒的瓷碗在桌面上难听地滚动着。
“西门，这是在北堂家，你看……”陆小凤的声音一开口就弱了下去，到最后就全数咽回了肚子，泄气地拉着花满楼坐在了椅子上，向花满楼耸了耸肩膀。
北堂枫好一会儿记起自己乃是此处的主人，任这场面持续下去决计不可，深吸一口气方道：“叶城主，请上座，若是您不入席，就要来不及开席了。倒是我父亲必要治我一个招待不周之罪。请。”
叶孤城收回了视线，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上，那也是他，握剑的手。然后跨步走到桌前，在西门吹雪座位的正对面坐下，因摆的是圆桌，倒没有上首下首之分。在叶孤城的座位后面种着一株桃树，开得正艳。北堂枫为众人倒酒之时，一阵微风拂过，将艳丽的桃花花瓣吹到了桌上，有一朵落进了叶孤城的酒杯。
“抱歉诸位客人，这颗桃树乃是家母在世时亲手栽种，平日最是爱惜。待我母亲去世，家父与我本想将之移到母亲的坟冢旁，奈何其根深蒂固，若要移动，必伤气根本，不能成活。适才至今留在此处，阿庆，快为叶城主换酒，叶城主，我敬你一杯。”北堂枫面露歉意，解释了一番，才拿起酒杯一口饮尽。
叶孤城亦举了举杯子，道：“无妨，请。”说着将酒喝尽。
西门吹雪从不喝酒，因为他觉得喝酒会麻痹他的神经，因为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因为他觉得一个剑客就是如此。又或者这些都不是真的理由，他只是不爱喝酒罢了。他不怕痛，但是他讨厌烈酒像火烧一般灼热他的咽喉。他喜欢梅花，不喜欢桃花——梅花是冷的，桃花，他小时候并没见过，只知道是温热的花朵，所以他不喜欢。可是此刻，他似乎觉得桃花并不输于梅花了，因为它们一样开地那么用力【咦，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西门吹雪知道自己有个父亲，乃是西方魔教的教主，他的名字是江湖上不敢直呼的三个字——“玉罗刹”。玉罗刹的儿子是江湖上名声远播的剑神，除了他自己和西门吹雪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这是魔教教主的任性跋扈，把整个江湖都玩弄在鼓掌之间。
玉罗刹除了为西门吹雪建造万梅山庄并请来教授他绝情剑法的师傅，从没有真正露过面。但是西门吹雪并不在意这些，他的心只因为剑而跳动，他只在意今天是不是比昨天变得更强。从他结束了十六岁那年的山中修行告别因旧时毒发而亡的师傅以后，他再也没遇上过配称得上对手的人，知道今天他遇见，叶孤城。
酒宴一直持续到很晚，北堂家来往的小径上都点起了红色的灯笼，屋里屋外都是灯火通明，大家既是在攀谈交往，也是在等一个人——楚留香。因为今日一早北堂枫果真收到了这样一张字条：
闻君有武帝亲笔真迹，墨香至今袅袅，不胜心向往之。
今夜子正，当踏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
公子伴花失美，盗帅踏月留香。
西汉时候已有了纸张，然而并不为众人所看重，来往公文等仍多用布帛竹简，武帝墨宝真迹确为可遇不可求之宝物。连香帅都发来了帖子，宾客们俱不相信北堂家所言并无此物的托词，兴致勃勃地对这件真品的来历议论纷纷。
心知楚留香想必是破了那藏宝室的机关，然而香帅名声在外，叶孤城对他早有所耳闻，可以肯定他不会动其他的那些财宝，此时不必白白出手倒露出身份来。只等楚留香离去将宝物转移到这些年叶家在南方经营的产业商铺中去便可。
果真到了子正时刻，香帅竟是从花园的桃花树旁的底下钻了出来，那地面像是一下子露出了一条裂缝，又立刻合拢，众人都没有看清楚。楚留香的衣服上沾了些尘土，可以想见他所走的路并不宽敞。然而那尘埃丝毫无损他翩翩的潇洒风度，花满楼看不见他，却能感觉出他是什么样的人，对着楚留香的方向露出一个轻笑。
楚留香手中拿着一个既小且薄的锦盒，颜色暗沉，显然是不见光许久了的物事。他单手拱了拱，道：“北堂家可谓真风雅，今日又得见白云城主与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