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嫡非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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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嫡非庶-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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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出来。虽有他哥哥作保,真假却还得两说。”
  “这……还能有假?”云氏细细回忆起宋宽的形貌来,他脸上溜光,胡茬也没有一根,端起茶杯还会翘小指头,怎么看都像个太监啊。若是个真男人,上京这许多家女眷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郑叔茂端着茶,却没有喝,指腹顺着杯沿缓缓描摹,低声道:“假太监未必,别的,可就难说了。”
  无论云氏如何惊疑不定,宋宽再没能进过承平侯府的门。
  不是谁都愿意跟个来历不明的邻国太监打交道的,心中警惕的人家都早早端上了闭门羹。据说钱氏因自作主张迎了他进府,还在老侯爷那里吃了挂落。老侯爷这半年以来,插手后宅的事儿是越来越频繁了。
  只是短短半月时间,这批秦国货的销路已经打开。虽无法再进后宅,相约去宝贯东西挑稀罕的小姐妹却多得很。
  例如云氏先前买的那些个隐泛光泽的华丽布料,俨然在上京掀起了新潮。价格一路水涨船高,当初心里暗讽云氏败家的吕氏嫉妒得眼都红了。按宋宽当初给的一匹布的价格,在如今的宝贯东西里买一截布头都勉强。
  转眼到了花红柳绿的时节,三月十六这天,风和日丽,碧空如洗,宜嫁娶。承平侯府披红挂彩,处处装点得一片喜气洋洋。
  天蒙蒙亮的时候,阿团就被丫鬟们搓了起来。还没睁眼先被人使热帕子擦了一把脸,坐起来醒神的功夫手里就被塞进了一盏温热的羊|乳。
  画屏拿青盐给她擦牙漱口净面,残水交给红蕖出去泼掉。银烛从架子上取下熨平的袄裙,流萤挑出相配的荷包、金锁与压裙脚用的瓶插牡丹纹白玉佩等物。罗扇捏着一柄牛角梳,先蘸着桂花头油给阿团通了三遍头,而后熟练地挽起两个圆鬏,没用平日里常戴的珠串,改插了一对精巧的粉蕊桃花簪。
  三等丫鬟原本是没有进屋伺候的资格的,今儿也顾不上了,抽了红蕖和朱砂两个进来,帮着做些倒水捧匣的简单活计。
  一帮人打仗似的将阿团装扮一新,难为窦妈妈调度得好,人虽多,却忙而不乱,井井有条。
  阿团透过模糊的铜镜看到窦妈妈染白的双鬓,一面由着丫鬟们施展,一面开口吩咐道:“红蕖去搬个小墩子来,妈妈坐。上回说大姐姐的手帕交是哪个来着?一会儿去大房就见着了,妈妈可得提前给我讲讲,免得见了人不好招呼。”
  窦妈妈颇为意外地看了阿团一眼。
  当初阿团大肆裁换下人,自然是得了侯府长辈们首肯的。甚至,无论是问云氏还是问郑老侯爷要西厢众人的身契,都顺畅得紧,连阿团耍赖撒娇地不许窦妈妈将她身边的事,事无巨细地报给老侯爷,老侯爷竟也准了。
  唯有郑叔茂警醒了她一句,称窦妈妈是府里经年的老人了,伺候过她亲祖母,又将她大姑姑奶大,让她平日里对窦妈妈尊重些。
  阿团起初的确是打的削权的主意,待收拢了手底下一帮子小丫鬟,再把窦妈妈踢出去。但听郑叔茂这样说,便着画屏私底下偷偷打探了一番。
  窦妈妈年少守寡,唯一的儿子不到五岁就没了,和大姑太太郑华练是从小拉扯大的情分,僭越点说,当亲闺女看也不为过。
  偏偏大姑太太远嫁那年,钱氏陪房里有个管事的儿子,性子混,把前头的媳妇作践死了,不知怎么看上了窦妈妈。当年窦妈妈才三十岁年纪,识文断字,心高气傲,怎么看得上那种人?一口回绝。
  郑华练明着没强迫窦妈妈,暗里却悄悄将窦妈妈从陪嫁的名单上剔除了。
  窦妈妈一下子成了无主的肥肉,最后拼死求到郑老侯爷跟前,老侯爷念在窦妈妈伺候过原配主母的份上,出面保下了她。但经此一事,窦妈妈是寒了心,宁可跟一个没留头的小丫鬟守空院子,也不肯到各个主子跟前露脸。
  前些日子阿团落水,老侯爷将她扒拉出来塞去团姐儿身边镇场子。
  窦妈妈感念老侯爷恩德,可也没打算在团姐儿身边长待。像郑华练那样的主子,她是真不愿意再侍候第二个!
  她资历够分量,手腕更是不缺,很快定了主意。一个是教着团姐儿亲近老侯爷,离那个不知善恶的云氏远远的;再一个是帮迎春震住一帮小丫鬟,待迎春立住脚了,团姐儿也知事了,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哪知道团姐儿实是个混不吝的。
  哄着云氏和老侯爷两头放了手,自个儿捏着一干人的身契,狐假虎威地充起大王来。赏罚全由着性子,喜欢的就赏银子,不听话的就打板子,敢往外卖消息的、偷东西的、瞒着她搞小动作的,抓住一个发卖一个。
  以这般厚赏重罚的雷霆手段将西厢刷了两三个来回,无论是原本往哪里摇尾巴的,都乖乖歇了,剩下的全是手眼心神一概顺着她的。
  再说这云氏,窦妈妈冷眼瞧了近半年,该不是那等黑心烂肠的。然而,吃穿用度上从没亏着团姐儿,教养上却不肯用心,竟纵着团姐儿一个姑娘家,野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窦妈妈提过两回回去守院子,老侯爷都没许,她也死心了。她早就不年轻了,左右也就剩了十来年活头,随便团姐儿怎么折腾吧。
  窦妈妈绝了回空院子安安稳稳养老的念想,倒是发现团姐儿有点意思了。
  起初还当她精明,眼里不揉沙子,后来瞧着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儿。心宽手也宽,穿衣吃饭都不讲究。
  罗扇最初接过给她梳头的活计时,有一回给她戴了一对不成套的珠串,两串珍珠大小和圆度都差不多,但一串是海珠,亮度高,另一串是淡水珠,单看没什么,放一起就瞧着发乌了。
  那还是到了用午食时,云氏发现的。
  团姐儿这些天积威颇重,罗扇听说后当场就吓瘫了。依窦妈妈看这事至少该罚半个月月钱的,可团姐儿回房后提都没提。送她回房的觅松问明给团姐儿梳妆的是哪个,把罗扇提出去训了两句,团姐儿居然还不乐意。意思意思罚罗扇抹了三天桌子,这事儿就掀过去了。
  窦妈妈突然就明悟了,在团姐儿身边当差,只要心是好的,哪怕蠢点儿、木点儿、糊涂点儿,都不打紧。
  这样看,倒是个难得的宽厚主子。

  第二十章·所谓之子于归

  郑叔茂带着两个男孩去了前院待客,阿团慢一步,随云氏往大房所在的千禧阁去。
  郑月璧作为这一辈里头一个出嫁的女儿,很得各位长辈的重视。除了公中给的嫁妆,老侯爷额外贴了一千两银子,郑叔茂叔伯几个也各有添妆。
  反倒是郑伯荣,只晓得风花雪月,既不会做官又不会开源生财,还将冯氏的嫁妆赔掉了大半。从冯氏肚皮里出来的只有郑月璧这一个,据说冯氏不愿将来便宜了那些个庶子女,索性将剩下的那些压箱底的贵重首饰、田庄铺子,全给郑月璧带了去。自己留下些许现银,权作养老体己。
  阿团一行人在抄手游廊遇上了吕氏和郑月珏,见郑月珏也是一身红艳喜庆的打扮,脸上两团胭脂,胸前挂着绞金丝嵌宝璎珞圈,像个纤瘦版的年画娃娃。
  吕氏巧笑嫣然地上前两步,要挽云氏的手臂。云氏状若无意地将阿团推到中间,紧挨着郑月珏,隔着两个小姑娘对吕氏道:“三弟妹也来了啊,时候不早了,咱们快进去吧。”
  阿团换了芯儿再睁眼时,郑月璧已经订了亲,日日被拘在屋里备嫁,不仅要绣嫁衣,还要学规矩礼数、管家理事。阿团其实对这位大姐姐陌生得紧,只在过年时和每月两回请安时见过,她的闺房自然也是第一次进。
  屋内入眼一片赤红流霞,床褥与帐子俱换成了大红锦缎面的,郑月璧坐在妆镜前面,已经换上了红底缎绣金纹的艳丽嫁衣,刚刚绞完面,刷刷刷四五层粉扑上去,愈发令阿团认不出了。
  郑月璧低着头,面上的娇羞泰半是装的,心里忐忑惊惶无法言说,宽大的袖子底下露出紧握成拳的一双手。
  底下三个妹妹,年岁都同她差得颇大,往日走得也不近,一人一句祝词说完,便只剩了沉默。幸而还有云吕两位婶娘及三姑姑郑宜君在,加上赶来送别的手帕交,哪怕闲话八卦呢,只要有话说,气氛就不算太尴尬。
  郑月珏一声不吭,只管低着头玩手指头;郑月明在寇姨娘的带领下和郑月璧斗了不止一两年,这会儿能管住嘴不说怪话就算好的了。
  阿团好奇,搬了个矮墩坐在妆凳旁边,托着腮近距离参观郑月璧梳妆。心想古人的审美可真是怪啊,所谓隆重就必得浓妆不成?
  郑月璧眉眼寡淡,但五官分布得好,不过这会儿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了。从眼角蔓延到嘴边的大片胭脂一盖,活似被人扇了几十个巴掌;原本的唇色完全被白…粉遮住,没有抿胭脂纸,而是以小毛刷蘸了胭脂膏在中间小范围内细细涂抹,宛如两片精巧的蝶翼,刻意塑造出夸张的樱桃小口模样。
  阿团看得入神,脸上的神色难免认真,落到郑月璧眼中却像是不舍。一家子的姐妹,到最后只有一个最小的肯围在她身边,心里不是不遗憾的。
  郑月璧握住她的手,极小声地问:“团姐儿说,那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阿团一愣,晓得她指的是昌盛伯府的世子方贯,“琴瑟和鸣、子孙满堂”的吉利话下意识地往外倒,郑月璧脸上的妆厚,阿团也看不清她是个什么表情,只从她松开的手看,应是隐隐有些失望的。
  恰此时外头锣鼓喧天地热闹起来,迎亲队伍上门了。
  喜娘急急忙忙地拿起绣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盖头一落,阻隔了众人的视线,仿佛里外分作两座城,外头或喜或忧或眼红的亲人也好、友人也罢,都成了心思各异的外人,里头独剩了郑月璧一个。
  阿团忽然有了一丝模糊的明悟,这个大姐姐,此后怕是更难相见了。
  屋内原本有条不紊的动作猛然加快了鼓点,连冯氏都顾不上拉着郑月璧倾诉离愁,一会儿亲自检查一遍随身带的药油、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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