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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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陌尘事-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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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上面条了?那是伟大领袖毛主席过生日,全国人民吃面条,不是你妈过生日,全国人民为你妈吃面条。”
“是是。我错了,错了。我该死,该死!”吕凤山昏昏沉沉、战战兢兢的。
“吕凤山,我警告你,以后说话要想好了再说。”
“是是。我以后绝不乱说,绝不乱说。”
“吕凤山,你应该要老老实实的交代,你还有什么对毛主席不忠的言论,要一字不拉的交代。不然的话,无产阶级专政是不会放过你的。”
“主任,我吕凤山家三代工人,要不是解放了,共产党来了,我哪能上学,哪能有今天的好日子。这都是党的培养,都是托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福,我没有说过一句共产党不好,没有半句说过毛主席他老人家。我,我纯属口误,都是我一时激动造成的,请您主任明查我家的历史。”
“口误?这分明是你心里没有毛主席,想通过烧制《毛主席去安源》瓷板画来咒骂我们的伟大领袖。”
吕佳她爸简直有口难辩,他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让他钻进去,逃避这世界;他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结束这条脆弱的生命。
那年代特别热的是政治,而特别冷的是天气。十二月头,十几个年轻的工人兄弟抱着瓷板画踏上了去韶山的征程。这队伍里就有后来当上大修厂工会主席的老侯,还有后来在文革后病逝的吴乐宝他爸。他们出发的当天下午,大修厂召开了空前的万人大会,欢送去韶山的代表。说是万人大会也确实不虚张,会场内外是一片鲜红鲜红的海洋,飘扬的旌旗迎风招展,黑压压的人潮就像滚动的波涛,那疯狂的场面红的让人兴奋,热的足以融化冰雪。欢送会后,出征的人们在两辆大卡车的装载下,浩浩荡荡的出发了。而此时的场景,吕佳她爸没有看到。对他来说,这是他一生中的遗憾,也是他一生中的恐惧。他被关在大修厂原先的小礼堂里,外面高音喇叭里的激|情颂歌他听得见,窗外映红天际的热烈他能想得到,但此时的他没有感到热血沸腾,相反的是冬月里的天气特别寒颤。
两辆大卡车装载着大修厂工人阶级的热情,也装载着七十五箱《毛主席去安源》的瓷板画。这个数字正好是毛主席七十五岁的生日,也是大修厂工人阶级热情的寓意。这七十五箱寿礼将从南京到韶山的路上,沿途送给七十五个革委会组织,以表达大修厂全体工人阶级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深情厚谊。
俩人说着笑着。门铃响了,吕佳还以为是女儿回来了,她开门一看,原来是吴乐宝上门来了。此时,吕佳的脸上啼笑的笑容还没散去,便笑呵呵地说:“你鼻子蛮尖吗?我们家一做好吃的你就到。”
“那是啊!你们做好吃的也不能少了我呀,有福同享嘛,”吴乐宝进了门,他见他们两人笑意犹存,就奇怪地问:“大白天搞什么情调,说什么啦?说出来也给我听听。”
“哪里呀,刚才我们说文化大革命的事,想想也真是啼笑皆非。”楚宁拉着他坐下,就简短的把吕佳她爸的故事说了一遍。
“这有什么好笑的。我家搬家的时候,我还翻到我爸当年的一本日记本,那里面才搞笑呢。上面有十几篇写的就是他们在韶山的事,记得有一篇是他写给我妈的,他是这样写的,”吴乐宝想了想,然后一边想着,一边很认真地说:“我为能去毛主席的家乡,为他老人家庆祝生日,这是我终生的快乐!于是,我们向着韶山,向着红太阳升起的地方,前进,前进!我们觉得全身是劲,意气风发。”还有一篇:“今天我们已经到达威宁了,接待站里的革命同志对我们照顾得很好,使我们像在家里一样,请不要挂念。毛主席说:‘大风大浪也不可怕,人类社会就是从大风大浪中发展起来的’我们又走了三天,路上虽然没遇到什么大难,但接待站里的革命同志说:‘今后两天可能会遇到雪’。这我们不怕,即使长征路上风再大,雪再猛,我们也会高唱凯歌冲过去,你就听我们胜利的消息吧!”
哈哈哈,三人呵呵大笑了起来。吴乐宝问吕佳:“你爸后来不是没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吗?怎么又想起来清算这本血泪史了?”
“没有清算,我跟楚宁闲聊聊起来的。”
“你爸后来怎么平反的?”
“没给我爸定现行反革命,平什么反呀。记得当时我爸被关了十几天,革委会还派人到我老家调查。最后也没调查出什么,就不了了之放了我爸。”
“不会吧?我好像听我妈说,当时你奶奶找了革委会。”
“当时我奶奶是找了革委会,但没用。他们说要按反革命罪把我爸抓起来,后来好像是在革委会什么会议上,两派意见分歧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那时候我还小,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放了我爸。”
“万幸啊!估计又是革委会内部斗争救了你爸。”
“听我爸说,当时他们调查了我奶奶的出生年月,还把我奶奶的生日给改了,改成比毛主席小一天。”
“荒唐。他们也不可能把所有在那天出生的人都改了吧。好像那一天出生的就他毛泽东一个人啊,还真的把他当成是真龙天子呢,简直是封建之极。”楚宁冷笑地说。
“哎!不说了,不说了。哎?吴乐宝,你爸后来去韶山还有什么故事?”
“他故事也不少,那年头哪个家庭没有故事的呀,要说都是受迫害的吧,可能太扩大,但中国人哪家没有辛酸的事呢,多少都有点。”吴乐宝悻悻地说。
“哎哟,说起来,都是不忘记阶级苦啊。全当故事说说吧。”
“听我妈说,当年我爸也够疯狂的。他去见马克思前,特地把他去韶山的日记包的好好的交给我妈,说要让我们世世代代把它传下去。”
“赶快烧了吧,当年就是我妈留了一本我舅舅的日记本,差点诛杀我全家。哎?不过,当年的《毛泽东选集》还是红宝书呢,今天也都到地摊上了,他老人家估计再也没想到啊。这样吧,乐宝啊,你爸的日记还是留着吧,你可一定要世世代代传给你的后人,这可是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啊。”
“去去去,你又在臭我啦。”

第66章(1)

过去的事过去了,过去的痛苦也淡淡的成了笑料。在那个被后人称为动乱的年代,人都是疯狂的,也都是精神的。人们喜欢回忆过去,回忆过去有的是总结,有的是反思,追恨痛苦也是为了再制造痛苦总结经验罢了。
其实,我们的社会也会集体反思,但反思过后,不是批判就是平反,然后再制造周而复始的奴役和解放。在那个被称之动乱的年代里,人的激|情可以唤醒精神,但也可以灭杀人性。当年激|情的人们还记忆犹新的记得,在离韶山越来越近的时候,给毛主席送寿礼的每一个人,心儿都是越跳越快,他们激动,他们幸福,忘记了刺骨的风雪,忘了风尘的疲劳。此时,每一个人都高兴地把颂歌一个接着一个地唱,用狂热和真诚表达着内心的情绪。前往韶山为毛主席祝寿的队伍一支又一支,在寒冷的风雪中,他们每一个人都好像不觉得冷。为什么呢?这就是精神,一种至高的政治精神。今天的人没有体会,当年的人们也就是这样狂热。走往韶山的路上,也真是冰天雪地。路两边的田里积水结了厚厚的冰,踩在脚下是硬梆梆的,农舍的屋檐下挂着一根根,一排排冰锥。大修厂送寿礼的年轻工人们,在离韶山最后一天路程的小村子住下来,他们要在这里等上两天,要等到毛主席生日这天进韶山。
进了村子,村里已是住满了各地来的人。他们好容易找到落脚的两户人家,这是农村中很一般的房舍,有一个蛮大的堂屋,两间房在堂屋的一左一右,屋前有个猪圈和一间厨房。两户人家的房舍差不多,区别也没什么,唯一有区别的就是一户人家多了一口井。两家的主人都是热心人,一进屋就搬桌子拖板凳,为来给领袖祝寿的人们腾出房间,打上地铺。这儿离韶山估计还有十七八里路,马路两旁有几座小山被冰雪覆盖,苍劲的青松屹立着,显得有些生机勃勃。呆在这里,他们没事可做,白天学着解放军帮房东干活,可人多,活儿也分不过来,他们就唱歌,沸腾的歌声在小村子里此起彼伏,没有哪一支前来祝寿的队伍甘于落后。然而,亢奋归亢奋,精神归精神,人人说话却非常注意,生怕祸从口出。
毛主席生日这天的一大早,他们欢声雀跃地到了韶山。这一天,整个韶山村红透了半边天,各地的代表和自发的人群就像集结的队伍,蜂拥到了这儿,激动的心情无言表述。吴乐宝他爸在日记中写道:“……望见伟大领袖毛主席曾经住过的那间草屋,这是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诞生的地方,这是我们红太阳升起的地方。今天,一轮大红的太阳喷薄而出,一下子照亮了东方大地。从此,中国革命有了方向,革命的航船有了舵手,黑暗的新中国仿佛就此呈现了新的曙光。此时,我的心里升起了一支歌,这支歌就是‘东方红’。”
其实,在那个疯癫又忠于的年代,楚宁他们也刚刚记事,记忆里也是模模糊糊,说不上什么好坏。三人在屋里聊着过往的事,没有一点悲凉,也没有愤恨的批判,他们似乎还怀念那狂热和动荡的年月。这时,女儿回来了,她进门见三人有说有笑,不解地问:“什么事啊?这么开心?”
“我们在说给毛主席祝寿的事呢。”
“毛主席也是今天过生日啊?”
“不是,他跟你太婆是一天。刚才说你乐宝叔他爸当年到韶山祝寿的事。”
“韶山在哪?”楚佳不屑一顾的问。
“在哪?你这书是怎么读的哟,韶山都不知道在哪?”
“都什么时候了呀,还车轮飞汽笛叫,火车向着韶山跑啊?如今的韶山是圣地喽,是老毛头徒子徒孙朝拜的茅屋哦!真搞笑。”吴乐宝一本正经地说。
“本来就是搞笑的事嘛。哎!中国人啊,愚昧到什么地步了呀,我看皇帝也没他那么风光。当年袁世凯刚刚称帝,还出了个蔡锷把他搅黄了。他倒好,个个都拥护他。”
“什么呀,今天就不幼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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