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的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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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猬的优雅-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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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我家来往甚密的那些人全都走着同一条路:年轻时尝试着使他们的聪明才智得到回报,像榨取柠檬般获取知识,谋得精英职位,然后倾其一生都在愕然中思忖为什么这般费尽心机到头来却只落得如此无意义的人生。人们相信追逐繁星会有回报,而最终却像鱼缸里的金鱼一般了结残生。我思忖着如果从孩童时期就开始教育他们生命是荒诞不经的,那大概会容易些吧。虽然这样做可能会夺走孩童时期的美好时光,但是成|人后却能获得大把的光阴--而且至少,我们会免去一种创伤,身处鱼缸之中的创伤。 

  我,十二岁,住在格勒内勒街七号的一套高档住宅里。我的父母很富有,我的家庭很富有,因此我的姐姐和我有可能也很富有。我父亲继部长后又成为议员,并将可能登上国民议会主席的位置,饮光拉赛宫坐落在巴黎第七区,是大学街上独特的饭店,目前是国民议会的议长官邸。--译注酒窖里的美酒佳酿。我的母亲……确切地说,我的母亲并不能算是一个才华出众的人,但她受过良好的教育。她拥有文学博士文凭。当然,她写晚宴邀请函是不成问题的,而且有时她会动不动就给我们掉一掉书袋(比如“科隆布,不要摆出盖尔芒特的样子”,“我的宝贝,你是真正的桑塞薇里娜”盖尔芒特是普鲁斯特的小说《追忆似水年华》中的人物,桑塞薇里娜是司汤达的小说《帕玛修道院》中的人物。--译注)。 

  尽管如此,尽管我是如此幸运和富有,但长久以来,我知道自己人生的终点便是金鱼缸。我是怎么知道的呢?事实上我很聪明,甚至可以说绝顶聪明。如果人们看到像我这样年龄的孩子,就会了解到我的深不可测了。因为我不希望太受人关注,特别是在一个将聪明当作一种至高无上价值的家庭里,一个超智商的孩子绝不会有平和的生活,于是在学校,我试着降低我的成绩,但是即便如此,我却总是第一名。人们可能认为,像我这样在十二岁时就能达到高等师范文科预备班水平的人,要扮演正常智商的人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但事实上,这可绝非易事啊!我总是想方设法去做一些让人们感觉自己更愚蠢的事情。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不会让我闷得慌:所有不需要花在学习和理解上的时间,我都去模仿普通好学生的风格,他们的答辩能力、待人态度,以及他们的小错误和他们认为重要的事情。我读过班里第二名康斯坦丝·巴雷的所有作业,包括数学、法语和历史,我就这样学习到我应该做的事情:法语就是一系列紧密的单词和正确的拼写,数学是机械化地复制无意义的运算公式,历史则是一系列和逻辑联接器相连接的事实。但即便跟成年人比较,我也比他们中大部分人更加聪明。事实确实如此,我从未因此而感到骄傲,因为我什么也没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不能到鱼缸里。这是一个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即便对于一个和我一样聪明,对学习同样有天赋、与众不同并且出类拔萃的人来说,人生早已定性,而让人悲伤得想哭的是:没有人看起来曾经思考过,实际上如果人生是荒诞的,那么价值再大的伟大成功也不比失败好到哪里。只是会过得比较舒服而已。恐怕还达不到舒服这个程度吧:我相信,聪明头脑能使成功的滋味变得苦涩,而平庸才会让人生充满希望。 

艺术的奇迹(3)  于是我做了个决定,不久我将离开孩童时代,尽管我很坚信生活是一场闹剧,但知道自己不能坚持到最后。实际上,我们规划自己的一生为的是让自己去相信不存在的事情,因为我们是不想遭受苦难的生物。于是竭尽全力使自己相信有些东西值得追寻,只有这样人生才有意义,我即便很聪明,却也无法得知自己能挺多长时间对抗这种生理上的演化。当我真正踏入成|人社会的那一天,我是否还有能力去面对生命的荒诞感呢?我不知道,因此便下定了决心:今年学期末,即六月十六日,在我十三岁生日的那一天,我将会了结自己的生命。请不要担心,我不打算大张旗鼓地做这件事情,那样做就显得自杀是一种勇敢而又具有挑战性的事情。另外,我也不能让任何人有所怀疑。要知道,成年人总是对死亡歇斯底里,把它看作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样,其实死亡是世界上最平凡的一件事情。实际上,对我来说,重要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如何去做。我日本的一面当然是倾向于切腹自杀。当我说我日本的一面时,意思就是指我对日本的喜爱。我是四年级的学生,很显然,我会选日语作为我的第二语言。我的日语老师不厉害,他的法语吞音严重,而且老是搔头,露出一副困惑不解的神情,但是我有一本还不赖的教科书,自从开学以来,我的日语有了很大的进步,再过几个月,我就有希望看懂我所钟爱的漫画了。妈妈无法理解“像你如此聪明的小女孩”还会看漫画,我懒得跟她解释,只说是动画。她认为我在吸收次文化,我也没跟她辩解。简单地说,再过几个月我也许能看懂谷口谷口,即谷口治郎,日本著名漫画家,作品里有不少都透着浓厚的文学气息,且晦涩难懂,看他的作品就如同读一部文学小说,其内容清新淡雅而又引人深思。--译注的漫画。但是我会集中精力去做我自己的事情:那就是争取在6月16日之前完成,因为在6月16日那天,我会自杀。但不是切腹自杀。那应该是充满意义和美好的吧,可是……呃……我一点也不想遭罪。说实话,我讨厌遭罪;我的想法是既然下定了一死了之的决心,那就是因为我们认为死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所以应该轻轻松松地了结。死,那应该是温柔的通道,应该是轻轻地滑入梦乡。有人从五楼跳窗自杀,有人服毒自杀,也有人悬梁自尽!这真是荒谬!我甚至觉得这很下流。如果不是为了避免遭受痛苦,那为什么要死呢?而我,已经设想好了解脱的方式:这一年来每一个月,我都会从妈妈床头的药瓶里拿一颗安眠药。她吃得很多,如果我每天拿一片,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现的,但是我决定时刻处于万分小心的状态。当我们做一个让人难以理解的决定的时候,我们绝不能放松警惕。我们无法想象有些人在干涉你预谋已久的计划时所反映出来的速度,他们只是会说一些傻话,如同“生命的意义”或者“人类的大爱”,对了,还有“童年是神圣的”。 

  于是,我静静地走向6月16日,我并不害怕。可能只是有点遗憾。但是如此这般的世界对我来说毫无意义。话又说回来,不能因为有想死的心,往后就要像烂菜帮一样地混日子。甚至应该完全相反。重要的是,不是因为死,也不是因为在哪个年龄死,而是在死的那一刻我们正在做什么。在谷口的漫画书中,主人公在攀登珠穆朗玛峰时死去。而在6月16日之前,我不再有机会去攀登K2峰K2峰,也称为戈德温·奥斯汀峰(Mount Godwin Austen)、达普桑峰(Mount Dapsang)或乔戈里峰(Mount Chogori),是世界第二高峰,海拔8,611公尺(28,251呎),仅次于珠穆朗玛峰。--译注和大汝拉峰大汝拉峰位于法国与意大利交界处,终年白雪覆盖。--译注,我的珠穆朗玛峰是精神上的需求。我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就是有尽可能多的深刻思想,并将他们记载在笔记本上:如果没有什么是有意义的,那么至少灵魂是需要净化的,不是吗?不过,因为我是一个日本迷,就加了条限制:深刻思想要用日本短诗的形式表现出来,三句诗或五句诗。 

  我最喜欢的三句诗,是松尾芭蕉松尾芭蕉(Bacho Matsuo,1644…1694),日本俳句鼻祖, 他将一般轻松诙谐的喜剧诗句提升为正式的诗体,即俳句,并在诗作中注入了禅的意境。--译注的俳句。 

  渔翁茅屋 

  虾子跳 

  蟋蟀叫! 

  这,不是金鱼缸,绝不是,这是一首诗! 

  不过,在我生活的世界里,还不如日本渔翁的茅屋诗意盎然。四个人生活在400平米的房间里,而有很多人,也许其中包括一些落魄诗人,甚至还没有体面的住房,15个人挤在一个20平米的房间里。您觉得这正常么?今年夏天,据说有报道称一些非洲移民因楼梯着火被困在危楼中而命丧火海,这让我产生了一个想法。他们,金鱼缸,他们整天都在金鱼缸里,他们不能藉着编故事来逃出金鱼缸,可是我的父母和科隆布自以为在海洋里游泳,因?他们生活在400平米,还配备有家具和书画的大房子里。 

  于是6月16日,我打算提醒他们沙丁鱼一样逼仄的生存空间:我会在公寓里放火(用烤肉时用的火柴)。注意喽,我不是罪犯,我会在没人的时候放(6月16日碰巧是周六,每个周六下午,科隆布会去蒂贝尔家,妈妈会去做瑜枷,爸爸会外出应酬,而我,自己呆在家里),我会把猫从窗口放出去,为了避免伤到无辜的人,我会提前通知消防队。然后,带着安眠药,去外婆家静静地睡去。 

  没有公寓和女儿,他们或许会想到所有死去的非洲移民,不是么? 

  
女贵族(1)  山茶花1。 女贵族 

  每周二和周四,我唯一的朋友曼努埃拉会到我的门房来和我一起喝个茶。曼努埃拉是个单纯的女人,尽管耗尽二十年的心血一直替人打扫灰尘却未丧失一丁点儿的优雅。当然,这里所谓的打扫灰尘只是委婉的简称。要知道,在有钱人的家里面,有些东西是不能随便称呼的。 

  “我把垃圾筒里的卫生巾倒掉,”她用温柔而带有前腭擦音的口音对我说道,“我把狗的呕吐物拾集起来,我把鸟笼子打扫一下,根本无法相信如此小的动物会拉出这么多的屎,我还把厕所擦得锃亮。灰尘呢?干得漂亮!” 

  有必要说明一下,曼努埃拉周二从阿尔登家来,周四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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