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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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 第2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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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场景固然仙风道骨,可看在孙淡、黄锦和毕云眼中,却同时打了个寒战:真是冻人啊!

想来也可以理解,皇帝每日都服用道家仙丹,那些由铅汞炼成的丹药本就是大燥大热之物,服用之后也不觉得冷。当然,对身体的损害也可想而知了。

毕云和黄锦都有武功在身,身体健壮,孙淡也练了一年多拳脚,可一进精舍还是冷得有些受不了。

皇帝今天心情好象不错,见三人进来,面上露出难得的微笑:“来了,冷吧?”他刚主持完顺天府乡试,因为出题难度低,顺天府士子们都感念皇帝的恩德。加上这又是皇帝登基后所办的第一件大事,心中未免有些雀跃。

毕云毕竟是侍侯惯了人的宫中老人,回答也很得体:“万岁是半仙之体,自然是寒暑不侵。臣等肉体凡胎,怎能与仙人相比。”

“你这个毕云,倒会说话。”皇帝朝太监们点了点头,几个太监如蒙大赦,飞快地将门窗都关上,又抬出四大盆烧得旺旺的银丝炭火。两个香炉也点着了,檀香氤氲升起。屋子里立即暖和起来,让孙淡等人身体同时松弛下来。

“你们三人都是朕潜邸时的旧人,黄锦、毕云还执掌着司礼监,这次联袂而来,难道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说吧。”皇帝等三人暖和下来,终于开始问了。

“是出了一件事。”毕云将手中的奏折用双手奉了上去,解释说:“这是礼部尚书毛澄写的本子,内阁的票拟是进呈御览,也不出意见。”

皇帝接过奏折也不去看,“毛尚书的奏折废话极多,朕都懒得看,你们司礼监的人可都看了,什么意见?”

毕云为人可比黄锦精明多了,见黄锦嘴唇一动要回话,抢先一步道:“回万岁爷的话,司礼监的人都看了,毕云乃是秉笔太监,不敢多言,一切都听黄公公的。黄公公倒是有处理意见下来。”

皇帝随口道:“黄锦你也看了,怎么看?”

黄锦这才捞着说话的机会,忙回道:“禀万岁,奴才的意见是留中不发。”

“哦,留中啊,这么说来,毛尚书这份奏折应该是言之有物了。”皇帝淡淡地说。

毕云忙苦笑一声:“满纸都是狂悖之言,臣等本不该用这篇奏折来污了陛下眼睛的。可兹体事大,以臣看来,本应严词训斥的。可孙先生建议送给来给万岁爷瞧瞧。臣死罪死罪。”说完话,毕云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黄锦见毕云举动怪异,心中惊诧,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起。

皇帝倒有些意外:“朕倒要看看毛尚书说了些什么?”他从蒲团上站起来,大袖飘飘中捧着奏折边走边读。就看了几眼,突然冷笑起来:“毛尚书果然写得一手好文章,引经据典,洋洋洒洒,不愧是进士出身啊!黄锦,你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你的意思是留中?”

黄锦心中突然有些畏惧,脚一软就跪了下去,颤声道:“臣的意思是……是……是留中,反正……反正……”

“反正什么?”皇帝突然站住了,慢慢低头盯着黄锦,那眼神中好象是一把刀子,要将黄锦整个地破开来看:“留中,你黄锦就是这个意见?留中,难道朕还错了,需要隐忍?难道你黄锦就默许毛澄的狂悖之言?”

这句话说得很是严厉,黄锦愕然抬起头,还没等他说什么,皇帝手中那份手本就劈头扔过来,正好砸在他脸上。耳边传来皇帝冰冷的声音:“好个狗奴才,你再仔细看看。”

黄锦心叫一声不妙,忙拣起那份奏折,定下神仔细看了起来。等他看到最后,总算看明白毛澄奏折中的意思,心中一慌,额上有黄豆大小的冷汗沁出。

正如皇帝所说,这份奏折的核心内容是说皇帝不能认自己的生父,如果将这份奏折留中不发,不做任何处理意见,那不就是默许毛尚书的意见吗?

这可是一件极其严重的事,一个处理不好,只怕会就此失去皇帝的信任。

他不住地磕头,哀号道:“万岁爷饶命啊,万岁爷饶命啊,奴才根本就没看过这份奏折,又如何知道毛澄在里面说了些什么。臣失职,万死,万死!”

他不住磕头,脚下已经湿了一片,面上眼泪鼻涕顺颊而下,淋漓尽至。

孙淡和黄锦看得心中大快,黄锦眉宇间已隐约有一丝笑容渗出来。而孙淡还保持着平静的表情,一张脸平静无波,连他都佩服自己的养气工夫已修炼得炉火纯青了。

“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居然不看外臣的奏折,说出去有人会信吗?”皇帝阴森森地喝了一声:“滚出去!”

黄锦终于哭出声来,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毕云见黄锦倒霉,脸上的笑容终于忍不住绽放开来。

可这一切却逃不过皇帝的眼睛,皇帝心中不喜,冷冷道:“你笑什么,身为首席秉笔太监,不与黄锦商议好就能烦朕,你也滚出去。”

毕云的汗水也渗了出来,只得慢慢地退了出去。

屋中再没有第三人,就皇帝和孙淡静静地站着。

皇帝沉默了,将眼睛盯在窗外。外面,毕云和黄锦正规规矩矩地站在雪地里候旨:“孙淡,朕且问你,刚才黄锦所说的留中究竟是不是他的本意,还是他根本就没看那份奏折?”

听到这话,孙淡心中不觉有些失望。看样子皇帝还是顾念着黄锦的旧情啊!

毕竟黄锦是皇帝的玩伴,私人感情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要想凭这事打倒黄锦,估计还不行。

可惜啊可惜。

不过,孙淡转念一想,这事也不值得惋惜。首先,纸包不住火,就算今天栽赃到黄锦身上,以皇帝的精明,日后肯定能查出事情的究竟。到那时候,反倒是他和毕云要吃不了兜着走;再则,就算抛开皇帝同黄锦的私交不提,皇帝也不可能看到毕云在宫中一枝独大,权势熏天。

皇帝要玩平衡,自然不肯让黄锦倒下。

孙淡自认为已经揣摩到了皇帝的心思,他平静地看着皇帝,目光坦诚地回答说:“是,黄公公根本就没看那份奏折。毛尚书写的东西又长又臭,空洞无物,黄公公一看就心生厌烦,也就将其放过了。却不想毛尚书文中暗含机锋。”

“岂止是暗藏机锋,简直就是夹枪夹棍。”皇帝哼了一声,听到这事同黄锦没有关系,心情好转,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毕云同黄锦有矛盾可以理解,你孙淡同黄锦前一段时间也闹生分了,却不想你居然不落井下石。”

孙淡静静地说:“臣做人做事历来是心怀坦荡,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好一个君子坦荡荡,你孙静远确实当得起君子二字。”皇帝感叹一声:“朕让你进内书堂教书看来是没找错人,朕就是要让你替朕教出一群胸怀坦荡实心做事的身边人来。”

孙淡也不说话。

皇帝见孙淡没有任何表情,心中又暗赞了一声,突然说:“此间就我君臣二人,朕看了毛澄的奏折心有些乱了。孙淡你是先帝的智囊,素有急智,依你看来,这事该如何处理?”

孙淡也知道大礼议一事关系重大,皇帝也知道自己是个有一定影响力的人,至少就目前而言,孙淡在士林中也有一定声望,可代表一大批读书人的意愿。皇帝这是在逼他站队啊!

可孙淡也知道这时不能贸然答话,大礼议的结果什么以群臣的失败而告终,可在天下人看来,正义属于杨廷和和杨慎他们。若选择站在群臣那边,固然可以博得一个好名声,却要将皇帝得罪到死。

若选择站在皇帝一边,将来固然荣华富贵一生,可却要背着一辈子的骂名,一辈子在士子们面前抬不起头来。譬如后来的张璁,固然身居高位,可在天下人眼中却是小人一个。

微一思索,孙淡决定打酱油:“乾坤都握在陛下手中,皇上的心比日月还明亮。”

皇帝狠狠地看着孙淡:“朕的心思朕自己知道,朕用你孙淡,用的是你的智谋和坦诚,朕现在要听你说。”

孙淡早就预料到皇帝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也不畏惧,只装出一副斟酌了半天的样子,才郑重地说:“孙淡认为,一个人只能有一个父亲,这种事情要慎重。”

“对,朕就知道孙卿家你不会让朕失望的。”皇帝听不出孙淡话中的意思,点点头,终于咆哮起来:“父亲怎么可能乱认,还是你以前同王仙长说过的那句话,朕进京是来做皇帝的,不是给人做儿子的!”

他大声叫起来,一张脸都扭曲了:“朕自己的父亲都不能认了,非得要让他们给朕指定一个,如此咄咄怪事,千古闻所未闻。他毛澄说什么他那个提议可为君父分忧,一片赤忱,如果大臣中有所反对,就是奸佞,论罪当斩……朕看,毛澄才真该斩首。”

发泄完心中的怒火,皇帝并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失态,大袖一挥:“孙淡,刚才司礼监的人也说了,对毛澄的这分奏折要狠狠驳斥,你的意见呢?”

孙淡将眼皮一耷拉:“一切但凭圣断。”万言千当,不如一默,大礼议这汤浑水,咱就不去趟了。还是安静去做七品知县,然后教小太监们读书要紧。

“你……”皇帝被孙淡气得笑出声来:“孙淡你别装糊涂,朕要听你的真心话。”

孙淡倒有些头疼了,也不直接说这事,只道:“陛下对君臣关系是怎么看的,或者说对君权与相权的关系怎么看?对了,我大明朝不设丞相,可就目前而言,内阁大学士和司礼监掌太监在实际上也担当着丞相的职责。”

皇帝有些奇怪,知道孙淡不会无的放矢,也冷静下来了:“朕自然有看法的,孙卿有话直说。”他一屁股坐在蒲团上,指了指地板:“且坐下说话,朕今日就与卿坐而论道。”

孙淡侃侃道:“自古以来,君臣之间的关系是以治国话语权为支点的制衡关系,如同一个跷跷板,皇帝这头高了,臣工那头就低;而臣工那头高了,皇帝这头就低。所以,出名君的时候,通常就少有贤臣;而出名臣的时候,往往就不见名君。当然,开国之时除外。

陛下自从由大明门进了北京在奉天殿下榻的那一刻起,就在这如同跷跷板一样的游戏中,在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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