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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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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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姑接过布币,轻叹一声:“唉,也只有妹子这人,嘴皮儿硬,心肠儿软。中,妹子这张老脸儿,今儿就为老哥儿豁出去了!”

苏虎躬身打揖:“有劳老姐儿了!”

这日上午,童子扛着招幡儿走在王城大街上,两只大眼左抡右转,一刻不停地打量两边连绵不绝的店铺,有顷,不无惊奇地对鬼谷子道:“先生,看,我们到王宫了!”

鬼谷子四下一望:“哦,王宫在哪儿?”

童子手指两边的店铺:“这不是王宫吗?”

鬼谷子捋须大笑:“哈哈哈哈,这哪是王宫?”

童子惊异地问:“你看,这些房子又高又大,一个个连在一起,比咱谷里的山洞长多了,不是王宫,又是什么?”

鬼谷子乐得呵呵直笑:“你小子呀——”

童子正欲再问,忽然怔住了。

旁边一家米铺门前停着一辆牛车,前日夜间他们在土庙里看到的那个怪人正在光着膀子与另外一个小伙子朝下卸米。童子见他肩扛大麻袋,大步流星地走进米铺,码好,疾步再走出来,动作麻利地再次扛起一袋。

“先生,看那个怪人,他在这儿。”童子手指苏秦,小声说道。

鬼谷子显然早已注意到了,盯苏秦又看一时,微微点头,转对童子:“怪是不怪,不怪是怪,你小子看走眼了。”

鬼谷子说出此话,倒让童子莫名其妙。童子想了一想,索性走到街边,靠在一棵榆树上,两眼眨也不眨地望着米铺,盯住苏秦,好似定要从他身上看个子丑寅卯出来。

不一会儿,车上的大米卸完,那个怪人,也即苏秦,拍拍两手,拿起水桶,动作麻利地走到水井边,打桶水,洗过上身和手脸,从墙上抓起衣服穿上,走到柜台前面。见他过来,米铺掌柜从柜台下摸出一枚布币摆在台面,朝苏秦点了点头。苏秦憨厚一笑,接过布币,纳入袖中,再从一边取过木剑,朝掌柜的揖过一礼,缓步走到街上。

凉风吹来,苏秦顿觉心定气爽,伸手理了下头发,又将衣服上下拍打一番,抬头看看日头,倒背木剑,沿街大步走去。

看到苏秦倒背木剑,童子又是一震,望着鬼谷子道:“先生,你看!”

鬼谷子笑道:“你小子,想不想去看王宫?”

童子赶忙点头。鬼谷子朝苏秦努了努嘴:“那就跟他走吧!”

不一会儿,他们跟着苏秦来到一处地方,果然是高门大院,气势巍峨,门楣上赫然刻着“辟庸”二字。

苏秦似是轻车熟路,身子一转,径自拐了进去。童子急赶几步,追进大门,竟是不见影子。门口并无门人,师徒二人信步进院,走走停停,就似观光一般。

辟庸是大周太学,在平王东迁洛阳不久就兴建起来,春秋时最是红火,盛极一时的守藏馆就在院内,守藏史老聃一生中的大多数时间就是在此院中度过。那时节,前来求学的列国士子、公子王孙络绎不绝,太学里人满为患,哪像今日这般破败不堪,一眼远去,偌大一个学宫,竟是冷冷清清,乱草丛生,只有这高墙大院和一幢幢相接相连的古式建筑,仍旧使人隐约联想到昔日的辉煌。

童子却是早已习惯了杂草、荒凉,因而毫无感伤,一进门就四处张望,惊叹不已:“先生,看来王宫就是不一样!”

鬼谷子呵呵笑道:“小子,这儿也不是王宫!”

童子大是诧异:“不是王宫?又是何处?”

“是辟庸,也叫太学!”

“啥叫太学?”

“太学么,就是公子王孙修身学艺之处。”

童子挠挠头皮:“修身学艺?那不跟咱的山洞一样了吗?”

鬼谷子笑道:“那可就差远喽!”

童子想了一下,点头应道:“嗯,瞧人家这气势,咱的山洞是差远了。”

鬼谷子呵呵一笑:“你小子,若是瞧上这气势,那就留在这儿吧。”

童子连连摇头。

“哦,你为何不留?”

童子想了一想:“这儿没有山花,也没有蝴蝶。”

鬼谷子呵呵笑道:“你小子,小脑瓜儿转得倒是蛮快!”

童子咧嘴憨笑起来。两人乐有一会儿,童子问道:“先生方才说到公子王孙,怎么不见?”

鬼谷子朝百步开外处指了指:“就在那儿。”

童子顺着鬼谷子指的方向望去,却见苏秦盘腿端坐于一幢房舍的墙根下面,两眼微闭,神情痴迷,似乎正在倾听什么,一边听,一边双手架在前面,就似抚琴一般,脑袋还一晃一摇的,极是投入。

童子细看一阵,疑惑道:“先生说的公子王孙,就是那个怪人?”

鬼谷子笑了笑,指着旁边一棵大树:“坐在阴凉里,待会儿你就看到了!”

童子应声“好咧”,将招幡儿靠在树干上,席地坐下。

果然,没过多久,就从苏秦靠窗而坐的房子里传出琴声,悠扬激荡,绕梁不绝。童子也是识琴之人,琴声一传过来,就将眼睛闭上,倾心去听。曲子是伯牙的《高山》,也是童子耳熟能详的。

一曲听毕,鬼谷子微微点头,似是自语:“嗯,大有长进了!”

童子没听明白:“先生,什么大有长进?”

“就是那个抚琴的人,你觉得他弹得如何?”

“比先生差远了!”

鬼谷子微微一笑:“哦,你且说说,他弹的哪儿不如为师?”

“听他的琴声,童子只能看到小鸟、流水、清风和树木,却闻不出花香,听不出蝶舞!”

鬼谷子点了点头:“嗯,说得不错。不过,他能弹到这个地步,已是无愧人师了!”

童子似是明白过来:“先生认识弹琴之人?”

“是的,”鬼谷子缓缓说道,“前些年,他几番进山,欲拜为师习琴。”

童子颇觉诧异:“先生没有收他为徒?”

鬼谷子点头道:“收了。”

“那——”童子越发惊奇,“他为何不在山里?”

“也没收。”

童子晕头了:“先生,您一会儿收他了,一会儿又没收,这不是摆明让童子着急吗?”

鬼谷子呵呵一乐,缓缓闭上眼睛。

空空荡荡的天子太学里,琴室大概是唯一有人气的地方,因为宫廷琴师正在教十几个学子习琴。这些学子端坐于席,每人前面均摆琴具,琴架边摆着琴谱。从河西张邑来此学艺的张仪坐在最后一排,两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这个据说是天下第一琴的琴师。

琴师弹完《高山》,将琴轻轻朝前一推,双目微闭,继续说道:“……古之善琴者,有伯牙、有子期、有钟仪、有师旷。古之琴曲,有《高山》、有《流水》、有《阳春》、有《白雪》。老朽方才所弹,乃伯牙之《高山》……”

琴师讲为多时,众学子已是东倒西歪,昏昏欲睡了。琴师止住话头,咳嗽一声,长叹一声,缓缓说道:“唉,你们不想听,就自己练吧!就习《高山》,琴谱摆在架上了!”

众学子你推我攘,纷纷坐直身子,两手抚琴,丑态百出,琴音杂乱无章。唯张仪端坐不动。

琴师听了一时,复叹一声:“唉,汝等朽木,不可雕也!”

张仪陡然发出一声哂笑。

琴师吃了一惊,转向张仪:“你——你为何哂笑?”

张仪朗声应道:“伯牙之《高山》,晚生七岁就已习之,还请先生另教雅曲!”

众学子一听此话,皆来劲了,齐声哄笑起来。

琴师气结:“你——你你你——你这狂生——你且弹来!”

张仪两手抚琴,铮然弹之,果然是音韵俱在,与那琴谱一丝不差,乍一听竟也无可挑剔。琴师暗吃一惊,略想一下,大声说道:“待我再弹一曲,你且听之!”

琴师抚琴弹奏。刚刚弹完序曲,张仪脱口而出道:“此乃《陬操》,为春秋儒者仲尼所作。先生再换曲来!”

琴师沉思有顷,又弹一曲,刚弹几下,张仪又道:“此乃《太公垂钓》,周公旦所作。还请先生再换曲来!”

琴师不曾料到这些败家子中竟然有此高材,一时呆了,不知所措地怔在那儿。众学子以为先生让难倒了,纷纷起哄:“先生,听说你是天下第一琴,怎不弹了?”“快弹曲来,我们等不及了!”

琴师满面涨红,正在寻思如何收场,张仪似乎听到什么,打了个手势,口中“嘘”出一声。众学子的注意力一下子转向张仪,见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后墙处,抄起一捆竹简,悄悄靠近窗台,猛然掷向窗外。

竹简不偏不倚,刚好砸在苏秦头上。苏秦猝不及防,抱头惊叫:“哎哟!”

有学子听到声音,兴奋地大叫:“快,窗外有人!”

众学子无不推倒琴架,争先恐后地跑出房门。苏秦遭此惊变,不及逃跑,众人已涌出来。苏秦惊得呆了,疼也不敢再喊,傻愣愣地勾头坐在地上。

为首的学子跨前一步,朗声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在此偷听?”

苏秦惊恐万状:“我——我——我——”

众学子似乎有了乐子,无不哈哈大笑。

有人笑道:“瞧他的穷酸样子!再瞧他的手,又粗又糙,还想学琴!”

又有人笑道:“一看就是个种田的,跑这里学琴,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哈哈哈哈——”

苏秦似是不甘受辱,抬起头来,脸色紫涨地强辩一声:“士可——可杀不——不——不可辱!”

为首的学子陡然像是发现什么,惊叫道:“听,是个结巴!”

有人附和道:“真是结巴!哈哈哈,种地的结巴竟然称士,也不撒泡尿照照!”

众人七嘴八舌起来。

“瞧他的憨样,白送我当书童,我还不想要呢!”

“穷小子,睁大眼睛瞧瞧,这儿是天子太学,岂是你等穷鬼来的地方?”

……

苏秦自也知道此地不是逞强之处,将头再勾下去,任这帮泼皮如何嘲笑,只不做声。为首那人起了性子,突然叉开两腿:“臭小子,本少爷有的是金子,只要你从本公子裆下钻过去,本少爷替你交学费,包管你堂堂正正地坐在学堂里!”

有人接道:“钻呐!臭小子,你要钻过去,我也送你一金,钻呐!”

众学子纷纷喊叫,让苏秦钻裆,苏秦只是将头勾得更低。

不知是谁叫道:“臭小子不赏脸,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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