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东轶事 作者:垂钓老人》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庙东轶事 作者:垂钓老人- 第10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食,埋在地下的大缸里,就这样一天比一天更多地霉烂着。她竭尽全力所能做到的就只能是把埋在地下缸里的那些粮食设法弄了出来,换掉缸底那些已经被潮湿浸透了的牛皮纸,无可奈何地又把粮食原放了进去,盖上缸口的厚木板,一掬一掬地再把土重新覆盖好,把青砖铺在上面,把炕沿前的地面恢复成原样儿,让别人不注意谁也看不出来。
  县上这回派来的工作组老迪,工作特认真,为人办事可丁是丁、卯是卯,一丝不苟了,从不打丝毫折扣。庙东村生产大队的人谁都知道他这人工作原则性强,对任何人都不徇私情。好些社员群众背地里私下议论他时,总是揶揄地说:“老迪的工作是小娃的**,越扳越硬。”老迪这人可以说一天把自己的所有感情、精力全都用到为党工作上去了,可是有些个事情也确实搅得他一天到晚恼心、犯难,既没法解决,又难以向别人启齿,让人搭手帮忙。
  目前对老迪来说,最犯难也最棘手的事,不是别的,而是他自己这肚子不争气。这熊整天都在和自己过不去,闹矛盾,老是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呢,它就像打雷一样咕隆隆咕隆隆一个劲地给你响个不停,一点儿也不给人留情面。他白天紧紧张张地忙着工作,还能多少把这饥饿的事情顾不上想一些,给忘掉一点儿,日子还能好过,可是这一到晚上闲下来了,肚子就特不饶人了,饿得实在让他吃不消,打搅得他立坐不下,躺在床上再困倦,怎么也都睡不着觉。于是他就只好想办法一杯接一杯地去喝开水,想用这茶水来填肚子、充饥,可是一暖水瓶水都让他喝完了,喝得肚子胀得就像鼓一样,一敲嘭嘭直响,然而肚子里的饥饿还是照样儿无法忍受得住。老迪没奈何只觉着肚子里一阵紧似一阵地饿得发烧。他心里瞀乱极了,一门心思想弄点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是吃了能让自己肚子里不饥的—吃。下午五点来钟在食堂里所吃的那碗稀糊糊面,这会儿隔五个多钟头了,早已都消化殆尽了。老迪心焦得在自己的房间里睡不下,就又起来不停地来回走,可是谁知道他越走这肠子就蠕动得越快,胃的消化功能相应地也就越强,当然肚子里就越发饥饿得厉害,这样以致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这真能把老迪给着急死。这会儿没办法,他心里只能是一味地在想:“世上什么苦都好受,就是这肚子饥饿的苦让人没法忍受。”他恨不得抓块东西,拿来就啃,可是什么东西吃了能让他忍住肚子里的这饥饿呢?更何况这会儿哪里有什么能吃的东西?他挖空心思,四顾房间,一无着落,心里禁不住就一个劲儿地想:“明天……明天一定得好好想个办法,要不然这还不得把人给饿坏坏了?”老迪这样想着,于是就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老迪就早早开始行动了,在庙东村的南巷、北巷,来来回回地只是不住转。他道貌岸然,一派正人君子相,貌似在全心全意地督察生产大队的各项工作,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此时有他心里的头号大事。他的那一双眼睛瞪得滴溜儿圆,精心在挑选着哪一家可以消除他心中的那个最大的隐患。不巧的是如今家家的人都下地劳动去了,巷道里宁宁静静的,连一个小孩儿玩也看不见—他觉着有种说不出的寂寞与失落。不过他还是坚持不懈地在巷道里若无其事地转着,细心察看,像搜寻掉在地上的一根针或者是散落的一粒芥菜籽一样,仔细找他想要的东西,总希望功夫不负有心人,自己能够在自己的不懈努力中有意外的惊喜发生。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熬磨着熬磨着过去了,谁能想到他熬了整整一个上午,一直熬到了社员下工时分,也没能发现一点儿对他有用迹象。这时他有些心灰意冷了,或者说都恼火了,原来就很饥饿的肚子这会儿好像更是与他为难,故意在和他过意不去。他觉得两腿直发软,腰直发酸,身子不由自主地直往下弯,怎么挺,它也都给你直不起来。
  广大的社员群众惩山治水,在地里整整奋战了一个上午,下工了,一个个扛着铁锨、镢头从地里往回走来。他们急急忙忙地从自己家里取来了自家盛饭用的器具,争着、抢着往生产队的集体食堂里跑,去排队打食堂里按定量所供给的那几瓢勉强能忍得住饥的饭,惟恐一步去迟了,饭打到自家跟前没有了,然后就又一窝蜂似的纷纷端着所盛来的饭,跑回各自家里去一家人凑合着吃。老迪见状似乎从社员盛饭回家去吃这一细节中发现了什么诀窍,突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顿时来了精神。他板着面孔,和迎面走来的任何人都不搭话,径直向着人口最多的牛百顺家走去。老贫农牛百顺端着好大好大一盆子刚从食堂里盛来的饭,前脚进了自家大门,老迪后脚就尾随来了。老迪心里想,牛百顺是个老贫农,思想觉悟高,革命立场坚定,有阶级感情;娃多,小孩饭量小,看能不能在吃饭时匀出一勺子半碗的饭给自己填补填补已经饿得空荡荡了的肚子。他怀着这样的难言之隐,匆匆而来,刚刚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身子还没进入牛百顺家的大前门,牛百顺家的一场奇观就把他给惊呆了—端着自己刚从生产队食堂里盛来的那一大盆饭的牛百顺,走到饭桌前还没来得及放稳饭盆子,他媳妇手里拿着个勺子,正准备分散着把饭给大家往碗里盛,谁知道他家那一群大大小小不懂事的孩子早已迫不及待了,一个个心里都想的是先下手为强,动手慢了到自己跟前就没有的了,于是争先恐后,蜂拥而上,等不得他妈给自己碗里盛饭,就当仁不让地把自己手里所拿的那碗伸进了饭盆,用碗直接给自己舀了起来。虽然刚打来的饭还烧得烫手,但他们一个个也都在所不计。一眨眼工夫,那一大盆子饭就被这群不懂世情的孩子几乎一抢而空了,到牛百顺和他媳妇跟前,尽管牛百顺媳妇把盆底用饭勺都刮得山响,差点儿把盆子底儿都能刮透,一人还是盛不到半碗儿饭—这情景无情地打碎了老迪心里的那美好念头儿,他一下子泄气了:“完了。想在这一家弄口饭吃,现在看来是件连门儿都没有的事,别痴心妄想了。”他不由得把已经迈进了牛百顺家前门槛儿的那只脚神不知、鬼不觉地又给缩了回来,返身来到巷道中心,留心寻找起新的目标—真正能够解决自己切身问题的所在来。突然他对牛保国家产生了兴趣,心想牛保国这人在外闯荡多年,阅历丰富,见多识广,涉世很深。平时看他过起他家那日子来不慌不忙的,这其中肯定有一定隐情,于是他就又不声不响地朝着牛保国家走去。
  老迪同志的脚步放得很轻很轻,似乎唯恐惊动了什么。他悄声走进了牛保国家的前门,走过老李头过世后现在已经做了大队部的前房过道,又经过了前院分给牛百善所住的那两间厦房门口,走到牛保国为隔断牛百善的前院与他家的上院而所砌的那道门外,一眼就看见牛保国正和他的老婆张妍、儿子连学、儿媳芙蓉围坐在一张小饭桌周围,十分香甜地在吃着饭。老迪禁不住心头猛一高兴:“这一下子可算是找对门儿了。”于是他连忙就朗声打招呼说道:“保国,你们家在吃什么好饭呢,一家子吃得这么津津有味的?”牛保国正低着头,狼吞虎咽地专心吃饭,不提防有人这时候来访,忙抬起头来一看,竟是向来在村子里见谁都铁青着脸,十分威严的工作组老迪同志,心里不由得就咯噔了一下,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揣摩不出这人这时候来他家有何用意,惟恐是因为他家成分高,或者他又有什么不到之处而前来挑刺儿,寻麻烦,兴师问罪的,一瞬间愣神了,既而又不得不连忙起身应酬,热情有加地让坐,张罗着倒茶、递烟,诚惶诚恐地接待老迪同志。老迪同志在牛保国递过来的小板凳上落座后,脸上阴天转多云地说:“不忙不忙,你们赶紧吃你们的饭。我今天来呢,也没有十分要紧的事,只是想趁大家伙儿吃饭时,顺便走访一下社员群众,了解了解大家对集体食堂伙食情况的反映。我们的集体食堂嘛,是人民公社与广大社员群众关系最密切的一个机构,我们一再强调它是人民公社的心脏。人民公社的整个运作跟人体完全是一样的道理,如果心脏一旦出了问题,这问题不论大小,那可都是不得了的事情……”老迪同志一边嘴里不住地说着他那一套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一边眼睛不住地抽空儿朝牛保国家小饭桌上放着的那个刚才用来去集体食堂打饭的盆子和牛保国一家四口人—每个人吃饭的碗里瞅。牛保国连忙搭话说:“生产队的食堂办得理想得很—食堂里的饭好菜香,那里从来都是在饭等人,没有出现过一次人等饭的现象。不信你问问他们,我们一家人都可爱吃集体食堂里所做的饭菜了,你看,一个个吃得多欢实。这人从地里一回来,不要我们自己动手做,食堂里就有现成的饭菜在等着我们去打来吃,你说,在哪里还能找到这么美的事儿?—这真是在天堂上所过的日子。你说是不?”
  牛保国家用来到食堂里盛饭的那个盆子里,饭早已都一干二净了,由于从食堂里打来的饭太稀,以至于盆子里的饭往他们家每个人的碗里一盛,最后盆子里干干净净的,连一点儿饭渣渣儿都没能留下,下一顿如果再盛饭时不用洗也是很卫生的。然而牛保国他们一家四口人饭碗里所盛的饭已经和食堂里的饭大不一样了,看上去相对稠得多了。老迪同志对此不由得马上就高度重视起来,但怎奈仔细再一看,不由得就又双眉紧锁了起来。因为他这才看清楚了牛保国他们一家人碗里所盛的饭,之所以能比从食堂里打来时稠那么一点点,那纯粹是因为他们碗里的饭里多了一些上工时偷空儿从地里所剜来的野菜。这些老迪同志一时还叫不上来名堂的,也就算是野菜吧,把他们每个人碗里的汤都染成了一片绿。老迪同志立马心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