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本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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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本岁月- 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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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一个时空的不同的路径相遇了,又是“砰”的一声巨响,炉底又多了一个躺下的人。
外面的人都被这几声异常的声音震住了,呆立了片刻,他们才像被解除了定身咒似的纷纷冒险涌进热气逼人的锅炉内。手忙脚乱中,老尚和牛角蜂被抬了出来。大家齐声呼唤,牛角蜂哼哼唧唧地睁开了眼,他戴着安全帽,看似并无大碍,刚才只是被震晕了,而另一边的老尚却始终紧闭着双眼,人事不省,整个身体软得像泥人一样。
电话之后,值班车很快停在了车间的门口,然后急促地掉头而去。
一线血迹从炉门口一直延伸在车间门口,那颜色和悬挂在车间门口上端的标语的一样醒目,标语上的几个字才贴上去不久:
宁可少赚十个亿,也不丢掉一条命——鸿运文化安全观。




 正文 49

夏日凌晨,天亮得早。一直嘈杂到深夜的澜江医院就像那个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小护士,好不容易小睡了一会儿,忽然被一点莫名的声音一惊,然后揉着眼睛伸个懒腰,一脸无奈地醒来。
医院外面的马路上,汽车的鸣叫渐渐密集,天愈发亮了。小护士从抽屉里拿出一面小镜子看了看自己,唉,眼袋大了,真倒霉,谁叫自己上班的时候,又来了一个叫着尚长贵的危重病人,折腾了那么久,害得自己少睡了几个钟头。小护士叹了口气,起身抱起一个小本子,出门朝前面那个“闲人免进,病房重地”的重症监护室走去。
小护士娉婷地走过走廊的时候,忍不住朝呆坐在一张长椅上的那个帅气的男人多看了一眼,昨晚那个病人就是他送来的,本来一起来的还有几个人,病人推进手术室后就剩下他一个了,他要么在手术室门口焦灼地转圈,要么在吸烟区闷闷地吸烟。病人进了重症监护室之后,他就一直靠在长椅上长久的沉默,一看就和病人关系亲密,估计不是儿子就是女婿吧。小护士哪里知道,这个叫曹宇的中年人和那病人虽然没有亲情关系,却有着一份浓浓的忘年之谊,何况中间还连着一个叫做尚弦的女子。
曹宇木然地盯着惨白的墙壁发呆,对小护士的猜测丝毫不觉。把老尚送进医院到现在,他一夜没睡。昨晚,老尚在急救室手术的时候,先是秦爽来过一个电话,交待曹宇要督促医院全力抢救,绝不能死人。接着林晓也来电话,询问了情况后愤愤连声,痛斥华部长他们乱整,也嘱咐曹宇无论如何也要救治好老尚。托了他俩的吉言,老尚暂时没有了生命之虞。但出来的医生说,老尚被落物砸成了脑颅粉碎性骨折,即便最终脱离了危险,也极有可能成为植物人。曹宇慌了,他拉住医生的胳膊,恳求着说请医院无论如何要治好尚师傅,说他是为抢修设备而受伤的。医生说那是当然了,不过你们也要通知家属有个心理准备。想到家属,曹宇的心头又加上了一块沉重的石头,怎么让家属去准备呢?尚弦还这么年轻,她今后的一生真的就要面对一个植物般的父亲了吗?曹宇不愿往下想,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想昨夜的场景,深深自责着不该去维修室看老尚,因为老尚原本不知道外面的事情,更对自己没有拦住老尚而悔恨不已。踌躇再三,反复思量,曹宇还是硬着头皮忐忑地拨打了尚弦的手机,关机,于是曹宇写了一条很简略的短信发过去,大意是说尚师傅出了一点事情,收到信息后马上到医院来一趟,并注明了医院的楼层。这会儿,不知尚弦开没开机。曹宇拿起手机想再次打过去,但又犹豫着放了下来。
小护士推开监护室的门,曹宇也跟着站起来,来到门口向里张望。里面的四张床上接纳了三个危重病人,老尚躺在中间,依然一动不动,他的鼻子和手腕上各插着一根管子,管子的另一头分别牵着一个氧气罐和几个玻璃瓶。小护士走到他的床前,一边探身看着输液瓶和显示仪,一边记录着什么。
“部长。”身后忽然有人叫他,这个十分熟悉而又亲切的声音,却让他在此刻猛的一惊。
他很快镇定了自己,转过身来,果然是尚弦。她微微气喘,长发散乱,一只手捂着胸口,犹疑而惊慌地望着曹宇,像一只茫然失措的小鹿。曹宇下意识地躲开了她的眼神,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我爸爸在哪里?他怎么了?”见曹宇如此神情,尚弦愈发慌乱起来,声音有些发颤。
“是这样的。”曹宇抬起头,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比较平缓,“昨晚,尚师傅进锅炉除焦,被煤焦石砸伤了,你放心,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但醒过来还要一些时间。你一定要坚强一些,你爸爸不会有事。。。。。。”
曹宇想把所有安慰的话都给她,没等他说完,尚弦的脸骤然失去了血色,眼神停滞,像中了催眠师的法术一般。曹宇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抓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尚弦很快醒过神来,她望着曹宇身后的监护室哭着问,“我爸爸在哪里?是不是在这里面?”
曹宇连忙松开她的手,点了点头。尚弦冲过去,曹宇立刻紧随而去。
门“砰”的一声撞开了,小护士扭头看着他俩,表情漠然。尚弦踉跄着,准确无误的,一步步向自己的父亲走去,没有犹豫,尽管老尚已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头上也缠着一层厚厚的绷带。
“爸,你醒醒,你看看我啊,我是小弦,我是小弦啊。。。。。。”尚弦走到床前,泪如雨下,她俯身床头颤抖地抓起父亲的手贴在脸上,想要将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唤醒,但她的父亲依然双眼紧闭,对女儿的呼唤无动于衷。监护室的窗台上,晨光正一点一点地向室内延伸,老尚却看不到,他生命的记忆暂时封存在了昨夜的锅炉内,何时再重新开启对世界的感知,谁都不知道。
尚弦悲痛难忍,她将头埋在雪白的床单里,双肩像暴雨中的小草一样颤栗着,悲泣的声音如同木锯一样拉扯着曹宇的心。
曹宇垂手而立,内心如铅球般沉重。
忽然,有人“喂喂喂”地喊,看时,却是门口一个精瘦的白大褂,只见他指着哭泣的尚弦责问小护士,说监护室怎么能随便让人进来哭哭啼啼的?小护士低着头也不申辩。那人又说,二床的还没有付费,等会儿去把钱缴了哈。二床就是老尚这张床。曹宇也不说话,他冰冷地盯着瘦子,一直盯着他消失在了门口才收回目光。小护士记完另外两个病人后拉上门出去了,尚弦仍在失声痛哭,但声音小了许多,她显然听到了瘦子的话,在努力克制着自己,曹宇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任她倾泻着悲伤的情绪。又过了一会儿,尚弦抬起头来,用手擦干眼泪,然后站起来转身面对曹宇,她低着头刚哽咽着说了一个字,泪珠又扑簌簌地滴落下来。
曹宇手足无措地摸了摸口袋,摸出一团发皱的餐巾纸,挑了一张递过去,尚弦接过去,拭干了眼泪。待努力平复了心情,她说,“我得马上回去一趟,来办爸爸的入院手续。”
“这个你不用担心,尚师傅住院的费用和手续都由单位上来出。这样,今天你就別去上班了,在医院里照料一下,等我们安排好之后再说,好不好?”曹宇连忙说。
尚弦迟疑片刻,感激地点了点头。曹宇又说了一些安慰的话,然后独自下楼到了缴费处。
一道立着的透明玻璃墙,墙上掏了一个小孔,小孔内,登记收费的胖女人在电脑键盘上一阵敲打,甩过来一句话,说先缴两万。曹宇说身上没带这么多钱,中午再来补交,先把住院的手续给办了,要住最好的病房,用最好的药物。胖女人看了他一眼,说医院不是福利院,先缴钱再治病,这是规矩。曹宇说先治病再缴钱是我们和澜江医院的合同里规定了的,胖女人一愣,忙问是什么单位。听到回答之后,胖女人立刻换上另一副表情,忙问住院的那位一定是工伤吧?曹宇“嗯”了一声,胖女人说,那你放心,先在这里签个字,费用再晚一点垫付也没关系。
办完,曹宇出来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公司而去。
转过了那道山坳,无精打采的曹宇像被打了一针鸡血似的睁大了眼睛,他分明看见,铁本高大的烟囱又开始袅袅地冒烟了。
曹宇叫出租车一直开到热电车间的外面,跳下车,他疾步跨入车间,只见车间已然恢复了原样,井然有序的现场完全覆盖了昨夜的痕迹。正呆愣着,他看见秦爽和华部长从车间那边走了过来。
“那个受伤的工人怎么样了?”秦爽走过来,问道。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曹宇回答。
“不死人就好。”秦爽一边走一边说,“鸿运集团给铁本全年的死亡指标只有一个人,这才刚刚开始生产,如果死了人,不好交代。什么指标都可以去完成,但这个指标不能去完成,更不能超额完成。”
听着这话,曹宇觉得心头很不是滋味。
“医院说病人很可能成为植物人。”曹宇说。
秦爽两眼平视前方,面无表情,没有回答。
“昨晚的事情总的来说处理及时,特别是华部长在发生人员事故的情况下临危不乱,连夜坚持组织抢修锅炉。”秦爽接着说,“但这次事故要认真总结,一是设备事故;二是人员事故。今天上午把报告给我,由生产部完成。”
华部长答应了一声,说已经安排,很快就可提交,然后又顺势汇报起了昨晚后半夜的情况,说林晓后来也闻讯赶到了车间,但他坚决反对进入锅炉强行出焦,听说秦总同意之后,便独自愤然离去。秦爽也不说话。曹宇不由放慢了脚步,默默地落在了后面。
办公大楼门前,大巴车刚刚驶到,上班的人从车门口下来一直拉到了大楼电梯口,也有正顺着楼梯往上走的。见秦爽过来,人群自然分开一条口子,把他们让到电梯门的前面,早有人按住电梯,曹宇随着秦爽和华部长进到里面,电梯门“哗”的一声关住了,里面的人满满当当的,除了曹宇,全都是鸿运过来的干部。
秦爽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几个秘书像勤劳的蜜蜂一样正在忙碌,每天早上,她们都会和湛岚一道提前来到办公室为领导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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