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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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诅咒-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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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利,不舒服?”费城想了想,问:“你是说他的画太怪异,或者说比较丑陋?”

“艺术是有力量的,这点所有人都承认。”韩裳没有正面回答,“艺术对人产生影响,然而通常我们只会注意到艺术的正面影响,而对它的负面影响很少提及。比如绘画作品,它可以让人愉悦、兴奋、陶醉,同样也能让人愤怒、悲伤、沮丧甚至绝望。相比绘画,文学和戏剧更容易调动人的情绪。”

“你是说,茨威格的戏剧之所以会死人,是因为让人过于悲伤或者愤怒?”

“极端的情绪会明显改变人的生理状况,而演员都是敏感的人,伟大的演员更是非常容易受到剧本人物的影响,这也正是他们伟大的原因。〃

“可是,死去演员的死因都各不相同啊。”费城对韩裳的观点依然相当怀疑。

“当然,我也看到了,他们死于各种疾病。但是你要知道,我们的体内随时都生活着许多病菌,只是因为免疫系统的正常工作,它们才不至于让人生病。如果免疫系统因为什么原因降低了效率,人会得什么急病就难说了。”

“可是,茨威格的成就并不以戏剧见长,连演莎士比亚悲剧的演员都没听说有这样连续死亡的案例,难道茨威格戏剧的感染力要超过其他所有戏剧家写出来的剧本吗?”费城很快又找到了韩裳论点的另一个漏洞。

“没有听说,并不代表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是剧作家自己把这一系列的死亡联系起来,别人是很难发现的。”

费城觉得韩裳真是雄辩滔滔,可是这种雄辩并不能完全打消他的疑虑,心里还是空空落落不踏实。

“那么即使按照你的这种推测,我如果要自导自演这出话剧,依然会有危险,不是吗?”

“看来你对自己的期许很高啊。”韩裳调侃了一句。

“呃,我是说,夏绮文可能会有危险。”费城欲盖弥彰地辩解着。

“这样,我回去整理一下我的思路,再试着查些相关的资料,你这里要是有新的状况就及时告诉我,我们来一起分析应对。《泰尔》这出戏正式排练的时候,你定期到我这儿来,缓解压力,尽可能减少角色对你的影响。如果死亡原因真如我所料,相信完善的心理辅导可以帮你远离死亡阴影。”

“好吧。”费城长长吁了口气,想把心中一切不安都吐出去。然而,如果事情并不如韩裳所料呢?

16

“其实我让快递给你送过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费城打开门让夏绮文进来。

夏绮文换了拖鞋,冲他笑笑。

“我可不愿意让快递知道我住在哪里,我是说,他们有可能会认出我来。”

费城一拍脑袋,“哦,他们肯定能认出你,我没想到这一节。你没雇保姆吗,让她代收不就行了?”

“我不习惯有保姆住在自己家里,我对她们总是缺乏安全感,所以保姆只是定时来我家打扫。啊!”夏绮文惊呼一声,因为毛团又跑到门前,“喵呜”叫了一声。

费城揪着后颈把它拎到面前,对着它的眼睛和扁鼻子说:“不要每次来客人都跑出来,要知道不是人人都喜欢你哟。”

毛团被扔到早已经变成猫乐园的封闭式阳台关了起来,它努了努嘴,摆摆尾巴,找了个位置趴下来张望外面的世界。

“不要给我弄茶,说实话我对它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有什么其他的饮料?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费城打开冰箱看了看。“冰可乐?”

“这是不健康的饮料。”夏绮文俏皮地皱了皱鼻子,这个属于少女的动作让她顿时年轻了五岁。

“不过我喝。”她接着说。

费城把《昨日的世界》取出来给她,夏绮文接过,放进她的CHLOE大拎包里。

“没想到你看得真是快,这书还挺厚的呢。”夏绮文说。

“我昨天……看了一晚上。”费城说。

“哦,这么用功。觉得怎么样,应该对茨威格这个人有大概的了解了吧?”夏绮文问。

费城沉吟不语。到底要不要把某些事情告诉夏绮文,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这样的事情,本该告诉夏绮文,可是万一她听说之后,甩手不演,那该怎么办?

杨锦纶答应提供资金,其中有相当程度的原因,是夏绮文肯出演。要是夏绮文缩了回去,资金也极有可能泡汤。而这出戏要是演好了,不管是作为导演还是演员,费城都是前途大好,可以从经纪人这个对他来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行当中解脱出来。导一部有影响的剧,是他做梦都想的事情呵。

“怎么,对这本自传不满意吗?”夏绮文误会了他默然的原因。

“哦,这本书的确和我原先想象的不同。实际上,茨威格并没有把笔墨的重心放在自己身上,而是借着自己的经历,来写整个时代,即一次大战前到二次大战前的欧洲。还有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整个欧洲的文化名人们,他个人的东西很少,甚至连他的婚姻都没有提及。”费城决定把这件事情瞒下来,一宗虚无飘渺的神秘事件,如果夏绮文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没准说出来还会被她嘲笑呢。

“晤……”夏绮文应了一声,低下头去吸起了可乐。

白色吸管一下子变成了乌黑,她吸得很慢,吸了一大口,所以很长时间,她都没有抬起头。费城有些担心,她或许是看出了什么,又在怀疑着什么?韩裳说得对,真正有水准的演员,都具备一颗敏锐的心。

夏绮文抬起了头,向他微笑,仿佛什么都没有想,一切只是他多心。

“这么说,你还是得多看一些他的小说之类找找感觉呀。”她笑着说。

费城点头。

“去!”一声喝斥带着星点唾沫溅在面颊上。

跛腿张收起卑微的笑容,脸上的皱纹又凝固起来。他直起腰,拖着那条瘸了的左脚漠然离开,双肩一高一低地向另一辆停在路边的车走去。

昨天他还在离这里三条街远的地方行乞,可是夜里有几个比他更强壮的乞丐把他赶出了那个路段。他们说,那儿已经饱和了,再容不下他。饱和对他来说是个不怎么熟悉的词语,他只知道自己笑得好,腰弯得也低,每天讨来的钱都比他们多一点。

每次路口红灯亮起,他都会挨个走过排队等候的车辆,向司机讨钱。戴袖章管交通的老头收了他两包牡丹烟,就不再管他了。绿灯的时候,他会到一些停在路边的车辆跟前讨,就像现在。

跛腿张在驾驶室的门前站定,透过深茶色的玻璃,他看出里面有人。笑容再次出现在脸上,刀刻一样的皱褶变得更锋利了,让笑也变得深刻起来。他尽量让自己显得更恭敬些,双手合十,不说话,只是不停地鞠躬,腰弯成九十度,一次又一次,像个虔诚的礼佛者。

车窗玻璃降了下来,但只落了一半就停住了。

里面的人露出脸来,冲老乞丐笑了笑。

跛腿张向后一缩。

不是所有的笑容都代表亲切,比如眼前这个左脸上爬了一条“蜈蚣〃的人。

车里人笑得更加欢畅了,他知道怎么让自己的笑容变得狰狞可怖,有那道伤疤,他很容易就能做到这一点。还没出狱的时候,他常常以此吓唬新犯人。

跛腿张低下头,决定放弃,早点从这个人身边离升。

“喂。”

跛腿张应声回头,一枚亮闪闪的硬币从渐渐升起的车窗里翻转着飞出来。

“谢谢,谢谢,谢谢。菩萨保佑你。”他又鞠了几个躬,慢慢走开。

收回望向跛脚老乞丐的目光,他又开始紧紧盯着不远处那幢大楼的出口处。

他已经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他不知道还需要呆多久。

他抬头向上看,那儿太高,被车顶挡住了。他又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一点不耐烦。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浮躁,都已经被铁窗生涯磨平了。有时候浮躁是因为害怕,因为对这个世界的陌生。见识到足够多的东西之后,人就会平静下来。

他从旁边的座位上把金属盒子拿起来,将塔罗牌倒出来。他闭上眼睛,让身体沉静下来,他想象有一道光从天外缓缓而来,自他的额头入,贯通了整个身子。然后,他把牌按照一定的顺序切了三遍。

这是一种仪式,人类通过某些特定的仪式来表现自己的虔诚,以换取帮助。

现在,最上面的那张牌,就是指引。指引总是晦涩不明的,它不会明确地告诉你未来是什么,有时候看到指引的第一直觉,才是最宝贵的钥匙。

他挺直地坐着,从颈椎到尾椎一条直线,所以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没来得及低头看手里的牌,就见一辆黄|色跑车从目标大楼的地下车库里慢慢驶出来。

和车的颜色与式样形成反差的是,两侧车窗的颜色比他这辆车还要深,以至于完全看不清驾驶员的面目。

他不需要看见驾驶员的脸,这辆车实在太显眼了,他知道坐在里面的那个人正戴着一副大墨镜,明星总是这样。

在大城市里,跑车的性能再好,也发挥不出来,更会平添危险。夏绮文小心地踩着油门,她的一个朋友就是因为在路口起步时,油门踩得稍急,车头撞上了前一辆起步缓慢的轿车后厢。

在她的后视镜里,一辆黑色的桑塔纳正从路边驶离,跟了上来。

对一个没有反追踪经验的人来说,车来车往的马路上,这样的情形太平常了……

夏绮文已经离开了一会儿,费城捧起一本茨威格短篇小说集,很快就看完了第一个短篇《普拉特的春天》。

这个短篇里的主人公是生活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欧洲的一位交际花,因为一次小事故,使她得以有机会重新回到朴素的乡村姑娘的状态,找到了她的春天和爱情。

实际上费城并不觉得这篇小说有多好,那些华丽的词藻和散发着春日慵懒青草气味的故事一点都没法打动他。他放下书,站起来,在书房里踱了几圈。

大概,不是茨威格的小说不好,而是他始终不能让自己安静下来,进入茨威格的小说世界吧。

费城对自己的定力感到失望,可是没办法,那个挥之不去的梦魇总是盘踞着心里的某个角落。

或许真的需要心理辅导呢,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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