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尽处 作者:酒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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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尽处 作者:酒徒- 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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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头到底跟苟团长怎么说的?他们让特务团再坚持三天,苟团长就真的要坚持三天么?”张松龄想了想,继续追问。

“还能怎么说,求着咱们特务团别往下撤呗!”廖文化想了想,眼神里也带上了几分迷茫,“今天早晨七点左右,那个前几天跑回太原的黄副司令长官,又给咱们苟团长发来了一封很长很长的电报。说是七十九旅和第三军,已经联手将突进关内的小鬼子联队给击溃了,干掉了一个姓鲤登的鬼子联队长,斩获无数。”(注1)

“上头一致认为,是咱们特务团切断了鬼子补给线,起到了巨大作用。所以又追发了一大笔赏金,让所有在核桃园营地的弟兄,按人头分。”

轻轻咽了口吐沫,他继续补充,“苟团长本来看不上那几个赏钱,可架不住姓黄的层层加码。还把咱们孙长官的曾经讲过的话给搬出来了,说此时此刻,军人当以身许国,不计较任何个人得失。苟团长一听这话就没了脾气,只好回电报说咱们特务团损失过重,恐难完成任务。然后不一会儿,黄副司令就又发了第二封电报过来,答应从今天起,咱们特务团的弟兄每打死一个鬼子兵,赏大洋十五块,军官按级别递增,每一级再加十五块。如果能坚持到战役结束不撤离阵地,在场每个人,都赏大洋两百。不分级别高低!”

“我要是不想着护送的人是张老弟你,才舍不得走呢!留在核桃园那边多好啊,趁小鬼子人困马乏的时候多杀他几个,等这仗打完之后,光赏金就够花一辈子了!”

“谢谢廖大哥!”张松龄笑了笑,低声向廖文化致谢。从对方介绍的情况来看,第二战区司令部这回真的下定决心要跟鬼子死磕了。否则,也不会将赏金数额提到如此之高。可老苟团长他们能坚持得下来么?毕竟昨夜偷袭鬼子炮兵失败,特务团至少又减员了一个连!

总共不过是一千多名弟兄,偷袭核桃园营地时损失了一百多号,昨天坚守阵地时又损失了两百出头,再加上夜里的损失,眼下老苟手中,满打满算也就能剩五百来名弟兄。以规模只有五百左右的孤军,继续死卡鬼子的生命线不放,等整个战役结束之后,还有几个人能活着走下来!

越想,张松龄越觉得担心。他虽然不懂得如何指挥大兵团作战,可这种战役目标从一开始就模糊不清的仗,他真看不出有什么大获全胜的希望。廖文化想法却不像他那么悲观,见到他愁眉不展的模样,笑了笑,继续补充道:“你在担心苟团长他们是不是?不用担心,黄副司令已经在第三封电报里头,亲口答应了,马上就派两支援军从后头抄小路赶过来配合咱们。一支是川军五十三旅,另外一支,是土八路的两个团!”

“土八路?!”张松龄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按照老苟团长的说法,土八路跟二十六路军,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如今虽然携手抗日了,但两支曾经结下血海深仇的队伍硬凑在一起,能配合得象亲兄弟一般默契么?

“你可别瞧不起人家!”廖文化又误解了张松龄的意思,连连摇头。“人家虽然叫土八路,打仗的时候,可机灵着呢。当年我在……”

话还没等说完,耳畔突然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去寻找干柴的孟老汉父女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手指不远处的山坡,脸色苍白如雪。

“怎么了?!”廖文化再顾不得跟张松龄闲聊,站起身,顺着孟老汉的手指方向观望。只见山坡下影影绰绰,有数十余名头顶茅草盔的家伙象屎壳螂一般在慢慢移动。每个人身上都绑满了茅草,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们的行踪。

“鬼子!”不用孟老汉回答,所有弟兄们都倒吸着凉气给出了答案。偷袭不是特务团的独家绝活,小部队穿插到敌后向关键目标发动攻击同样也不是。开战以来,小鬼子已经用这两招阴了兄弟部队好几次,几乎每次都对整个战局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那批小鬼子显然也发现了廖文化等人,迅速从肩膀上解下三八枪,分成两个小组左右包抄了而上。不能留活口,为了完成任务,他们已经杀了很多中国人,不在乎再多杀几个。

已经来不及考虑更多事情了,廖文化从担架旁抄起中正步枪,迅速命令:“小吴,小李和老冯跟我留下打阻击,其余人赶紧跟孟大爷离开这儿!”

“是!”被叫到的几名弟兄答应一声,立刻分散开,寻找隐蔽位置。张松龄尽最大努力,在地上滚了几下,将双手探出绷带,大声喊道:“老廖,你赶紧走。我留下,我根本跑不动,别拖累大伙!”

“你!”廖文化蹲下身,看着张松龄稚嫩地面孔,突然诡秘一笑,“兄弟,女人那地方,是三个孔,还是两个?”

腾!张松龄的脸立刻又羞得通红,结结巴巴无法回应。趁着他发愣的瞬间,廖文化一巴掌切在了他的脖颈根儿上。

“你要干什么?!”,孟小雨象头母豹子一般冲上前,死死护住再度陷入昏迷状态的张松龄。廖文化却象根本没看见她眼里的敌意一般,笑了笑,继续说道:“姑娘,我把他交给你了。只要能让他躲过这一劫,今后让他做哥哥还是做丈夫,你自己随便选!”

注1:这是黄谯松旅在历史上的真实战绩。

第七章 满江红 (八 上)

将张松龄送到苟团长指定的野战医护营地之后,老猎户孟山又不顾身体的疲劳,悄悄地潜入了昨天下午与鬼子兵遭遇的地方,试图收敛勇士们的遗骸。令他失望的是,那个地方已经被野狼光顾过了,非但无法找到廖文化等人的尸体,连一片完整的军装都捡不到。唯一能证明勇士们曾经在此战斗过的痕迹,是一块沾满了干涸血浆的石块。上面画着几道歪歪斜斜的深沟,凑起来,恰巧是一个完整的“正”字!

他把这块石头收了起来,找了个合适机会送给了张松龄。后者则将这片石块当作护身符放在了包裹里,带着它走南闯北,直到上世纪五十年代。

当和平的曙光再度降临于华夏大地之时,张松龄专程去了一趟廖文化提到过的故乡,试图寻找到他的家人,替救命恩人尽一份人子之义。然而当他费尽周折找到那个小村落时,看到的却只是一片暗黄|色的滩涂。

整个村子在一九三八年六月被黄河水无情地抹掉了,由于两位天子门生,桂永清和黄杰不战而逃,国民政府不得不采用挖开黄河大堤的手段阻滞日军的进攻。廖文化的家人和其他八十余万中国百姓,事先没有得到任何通知,统统葬身鱼腹。河南、安徽、江苏三省四十余县,一日夜间化为泽国。

四个月之后,武汉失守。

数年之后,桂永清高升为中华民国海军总司令,一级上将。黄杰高升为二级上将,台湾警备司令。二人皆得善终!

坐在那片暗黄|色的滩涂上,张松龄整整发了一个下午呆。他突然就明白了廖文化最初为何那么怕死!然后又忍不住茫然自问,如果当年廖文化知道他的家人会落到如此悲惨结局的话,他还会不会留下来打狙击?会不会把生存机会留给平素一直看着不是很顺眼的自己?答案还是肯定的,因为廖文化和老苟、宫自强、王铁汉等人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军人。

国难当头,军人当以身许国,虽百死而不旋踵!

在那场历时八年的卫国战争中,象廖文化这样的军人太多了。只有极少数留下了名字,大多数连名字都没能留下一个。尽管他们身上有这样那样的坏毛病,尽管他们活着时卑微、懦弱,甚至还有一点点刻薄,但他们在人生最后时刻,灵魂都站得笔直,顶天立地。

张松龄在离开之时,将廖文化留下的那个“正”字石块,埋在了那片暗黄|色的滩涂中,与天边的晚霞遥遥相对。

上世纪九十年代,他再度绕路去那片暗黄的滩涂,却发现滩涂早已变成了一座颇为繁华的县城。曾经埋着那个“正”字的地方,现在是一所中学的操场。上面有很多十七八岁的孩子,在吵吵嚷嚷地踢足球。

他们踢得极其不守规矩。

他们每个人长得都像廖文化,但又与廖文化没有丝毫相近之处。

看到他们,张松龄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年青时的自己。那天,当他再一次从昏迷中醒来,已经又是一整天过去了。空气中飘着难闻的消毒用水味道,耳畔,则是非常轻微的呼噜声,象猫一样,低沉而温柔。

他将脑袋稍微侧开了一点儿,在自己耳边发现了呼噜声的来源。那是一个留着寸头的女孩子,肤色很深,骨头架子也很大。医护营女兵们专用的白大褂裹在她身上,整整小了两号,两个肩膀处都绷得紧紧的,随时都可能将身体从衣服的束缚中挣脱出来。

是孟小雨!张松龄不用细看,就知道谁正趴在自己头顶上睡觉。只有这个质朴的山里妹子,才拥有如此结实的肩膀。也只有这个质朴的山里妹子,才如此大大咧咧,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安然入梦。

“喂,喂,麻烦你醒醒!”张松龄无法挪动自己的身体,将脑袋向床铺另外一侧尽力捭了捭,低声呼唤。

孟小雨的耳朵象猫一样动了动,然后继续呼呼大睡。根本不在乎张松龄制造出来的那点儿微弱动静。倒是邻床的一位中年伤号,听见了他的喊声,转过头来,笑着说道:“让她睡一会儿吧!从昨天后半夜到半个钟头前,她一直跟在护士身后忙来忙去,连饭都没顾上吃几口。你要是想喝水,我去帮你拿。值班的那位护士大姐跟着李营长抢救伤号去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

“不用,不用!我不渴,您自己身上也有伤,小心别抻到 !”张松龄轻轻摇了摇头,连声阻止。

对方却没理睬他的客气,缓缓地从床上翻起身,先摸出双半旧的布鞋穿好,然后扶着床沿走到放暖壶处,轻手轻脚倒了半缸子开水,又从另外一个陶瓷缸子里倒出一部分凉白开兑在一起,笑呵呵地端给了张松龄,“能坐起来喝不?要是不能的话,我就得喂你了。到时候你可别嫌我笨手笨脚,洒你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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