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的出走(中国故事-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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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的出走(中国故事-出书版)-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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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是高档餐厅,见识的是奢侈品,跟着别人奢侈一把,并不觉别扭,似乎那生活也当属于他。但轮到他自己生活,不到月终就得喝稀饭,有时只能去食堂找女生蹭饭。
    配音的行情,从他嘴里说出来,如此混乱:“赵忠祥配一个小时的专题片才2万元。”才2万元?2万元很少吗?那得拿多少钱呢?“那个某某某(一个经常做商业广告配音的)配几分钟的片子就是几百万!”
    90后的孩子,大部分还没有正式开始工作。他们不鄙视钱,但鄙视很少的钱。在他们眼里,钱的最小单位是万。但是等到他们自己去赚的时候才知道,别人并不会给你一把票子,甚至也不会给一张现成的票子。光荣而情况不好的时候,你就是个“志愿者”。得到的是盒饭、印有标识的肥大T恤,同样印有标识的纪念品,或许是一条围巾,或许是一个茶杯;比较好的时候是一个等待兑现的口头约定;好的时候——一天100元吧,还干不了几天。
    他们对自己轻车裘马、豪宅美女的未来很容易有画面。从来不会设想,自己有一天可能成为富士康的工人,被挤压到为了放不下或挣不到的每月两三千元而跳楼。“每月3000元”,很多90后中学生,即使来自农村,也会真心错愕地说:“这么少?”
    爱慕他的女孩儿很多,爱慕他的男的(不一定是男孩儿了)也不少。“你是不是同性恋啊?”因为他长得俊美,有时还露出女孩儿妩媚的一面。所以,同学之间如果互相熟了,会有人直言不讳地这样问。他的回答是:“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别人听了,会认为是默认了。
    在大城小市的高中,老师们还在为捉拿少男少女若有若无的恋情而热烈工作。殊不知,恋爱这桩小事,在少男少女们那儿本就不算大事,也早就不算什么大事。少男少女们对性话题早就不避讳,对同性恋也见怪不怪。平日里同性之间玩亲亲的大有人在。一时没有爱情的少女,填补的方式是看耽美小说,做腐女,意淫同性恋——得是有虐、有吻、有睡的。如果没有,那自己写呗。少女中的腐女群体之壮大、之理直气壮,还是叫人挺开眼界的。他并不排斥跟男的交往,男性朋友里有直男,也有弯的。有时跟男性朋友一块儿走,会有腐女掩口赞叹:“好唯美哦。”
    也有女生经过他的时候,悄声说:“变态。”被他抡翻在地上。为了不被人认为是同性恋,他会故意飙粗口,表露出很男人的一面。当然,gay也不是都“女”。好多比男的还“男”。“我如果做gay,他妈的誓死不当0。”他经常被一些同性恋作为0来试探,觉得挺屈辱的。
    他之所以不否认也不承认自己是gay,一方面是没必要跟谁坦白;另一方面,他确实长了一张男性女性都喜欢的脸。他说:“我去北京之前,还想着靠脸;现在不这样想了,得靠本事。”但是,他知道,靠本事也不完全行,得靠背景、潜规则、机会。靠来靠去,容颜就老了。他才十八岁,还有四年个人奋斗的时限。二十二岁,就被他视为“老”的门槛。
    他最近找朗诵材料,不知怎么就找到了这首诗,很喜欢读它:“不幸,我植根在峡谷,长啊长啊,却也高不过风头的小草……我死了,那时我正青春年少。我死了!年轻的躯干在地底痉挛,我死了!不死的精灵却还在拼命呼号:‘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啊……’我的理想不是蹲黑牢!”这首诗创作于“文革”后期。
    他像是威廉萨克雷笔下的人物。威廉的一个重要主题就是“通往中产阶级之路的少男少女们”。女人的代表是小说《名利场》,男人的代表是《巴里·林登》(又名《乱世男女》)。大导演库布里克拍过后者的同名电影。
    巴里·林登从爱尔兰的纯真少年,偶然机会变成了士兵,又设法和上流社会的夫人结婚,用手段得到了爵位,电影后半段的命运却急转直衰,最后与人决斗,却再无奋斗的理由和志气,草草瘸了一条腿,回归沉寂。
    电影最后打出字幕:“最终,上述的人物,活在乔治三世受到诽谤,无论好坏、美丑、贫富,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这颇有些唾面自干、不完亦完的意思。越是阶级板结的社会,就越容易孕育乱世。乱世自有一套合情不合理,畸形却被默认的成功途径,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无数成功人物声称这是自己的成功秘诀,这话正着听是励志,反着听却是再邪魅不过的暗示,少男少女顺着这指示牌踏入荆棘小径。
    “巴里·林登”的故事,剪不断,讲不完,说圆满了,便是诛心。乱世中涌出的儿女,就莫问出处罢。
    
    
    ☆那些参选人大代表的大学生
    小金的名字很特别,搜遍整个中文网络,没有同名同姓的人,因此他的父母养成了一个习惯,每隔两三天就会在网上搜索他的名字。父母的心态是出于担惊受怕,生怕他又捣鼓出什么让人不放心的东西来。
    小金要参选人大代表的事,就是父母搜索的时候发现的。他们发现了他在网上发的一篇竞选宣言。
    他把竞选宣言发表在人人网上,还在读大学的他,文章成熟而不失慷慨:
    “在今天这个社会戾气已经高度发酵,‘改革已死’的绝望情绪已经开始在许多人心中蔓延的时候,我们为什么还要参选人大代表?
    因为我们别无选择,因为我们责无旁贷。
    有人说,你们参选人大代表能改变什么?我说,我们改变的是人心。
    今天,我们并不求当选,我们求的是表达,我们不求能成为剧院里的主角,但是至少要做一个成功的小丑。
    ……
    是的,我相信我们会遇到困难和阻碍,但是我相信我们也一定会收获更多的鲜花和掌声。我们没有理由悲观,也没有资格悲观,我们只能义无反顾。”
    文章被阅读了将近3000次,分享了1200多次。留言的都是同龄大学生们,一半是说:“加油!”“这个要顶!”;剩下的,又有一半是泼些善意的冷水,说他做梦。
    小金是这所重点大学里不大安定的学生,常上Twitter,熟悉党史,看书写作常常宏大叙事,援引民国纪事,早早脱离了喊打喊杀的初级愤青阶段。他频繁地在人人网上发表日志,成为某些大学生群体中的意见领袖。今年年中开始,他觉得文章救国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不满足于发写檄文,而到了开始行动的时候。今年五月份,江西新余女工刘萍参选人大代表的事情引起波澜,他和几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起,组成了“公民观察团”去围观,他们被扣留了几天之后,被礼貌地送走,像对待离家出走的小孩一样。
    已经尝过无功而返的小金,当然不会被同学的这些冷水打消念头。今年虽然因为微博上出现了很多自荐的独立竞选人,让人大代表选举变得异常热闹,许多媒体称为“中国公民选举元年”,连围观者都被感染,有了“时间开始了”的激动。但小金非常清楚,这种开辟鸿蒙的激动只是假象。
    是记忆撒了谎,八年前的人大选举,人们热情同样高涨,当时,清华大三本科生就在BBS上发表竞选宣言:
    “我们仍然在路上/历史是个不动声色的看客,它总是步履匆匆,从不为某个人驻足留恋/人类政治文明的步伐,一刻也没有休停,它谁也不等,也在不断地往前走……/我们仍然在路上/我们的选举正走向日益宽阔的光明之途/让我们的代表传递选民们的意志/我们仍然在路上……”
    那一年,据不完全统计,北京高校已经有7名学生宣布将参加海淀区人大代表的竞选。
    今年,北京高校只有小金一个自荐的代表。
    前人擂鼓张旗,可也没走多远,小金几乎是向着已知的失败前行,但是他非常愿意尝试,他说:“中国的选举制度,决定了大学生是最适合参选的群体。”
    大学生参选人大代表有两个优势。第一是对网络的运用。美国甚至中国台湾地区的竞选广告总是深入人心,而广告的宣传作用在实际竞选过程中,对票数也是很有效的。
    但是在大陆的选举中,即使在网络上发布一些视频,在马路上贴一些海报,面对的也不一定是你选区的选民,所以宣传几乎是失效的。
    可是,大学生有联系同学情感的人人网,也有校内BBS,消息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内传播很快,分享和讨论很快就扩散开来,竞选的大学生和他的选民之间的关系简直像直接面对面的。所以竞选的宣传很容易就能起到效果。
    第二个优势是容易直接拉票。居民选举,可以在单位登记,也可以在户口所在地登记。为了图省事,大部分人都选择在单位登记。
    拉票拜票的参选人,有的想直接和选民交流,在小区挨个敲住户的门,要么被轰出去,好不容易敲开了,住户们往往也不属于一个单位,不是自己的选民。
    而在大学,这种“扫楼”则容易高效。竞选人或者他的团队,可以挨个去敲宿舍门,或是闯进自习的教室,普及自己的竞选纲领,赢得支持和签名,如草船借箭。
    这种“扫楼”拉票的方式,像学生会主席的选举,更像是社团在学期伊始的招新。
    大学生竞选的好处是封闭,坏处也是封闭,任何一点动静都会被迅速放大,星星之火,可以燎到教导处。小金被学校规劝,几乎同时,他的父母也被他要参选的事情吓着了,极力阻止。
    在宣告参选后不久,小金写下保证书:
    “我承诺不谋求以群众联名推荐方式成为候选人,参加海淀区人大代表选举。”
    小金措辞微妙,有暗藏的潜台词,不知道保证书那头的人看出没有,他狡黠地暗示:他只保证自己不去撺掇和拉票,如果有其他人推荐他参选,帮他谋划,那选举之路还是可以重新再来。
    广东的小叶也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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