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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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妄言-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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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皆是如此,胆大了,后来全送上去供过,才收下来吃。
  一日买了个鱼,也全送上去供,不想刚刚被一个野猫衔去吃了,他来收时,只得一个空盘,惊得目瞪口呆。忙走来告诉竹清道:“哎呀呀,了不得,了不得。”竹清见他面目更色,倒也吃了一惊。忙问其故,他道:“原来神道爱吃鱼,我当每常他是不吃的,一尾鱼全拿了去供。谁知吃得精光,可惜了的,心疼死人。”竹清听了吐舌道:“你前日还说拿银子折猪羊,把你许神道爷呢,倒是亏我没有听你的话。”黄氏道:“造化果宝,亏你见得到,就是这鱼,今后是再也断断供不得的了。”从此以后,他家再不买鱼了。
  过了数月,他夫妻两个睡到半夜,似梦非梦,如每常日里一般,同到神前去叩头求子。那神道忽然说起话来,道:“我看你夫妻二人倒还虚心。”因指着案边蹲着的一个猛兽道:“把他赏你两个做儿子罢。”他夫妻又惊又喜,惊的是画的神像会说话,喜的是与他儿子。叩了许多头,再看那兽时,原来是一只金钱大豹。【豹同报音,谓此等人宜生此兽子以报之也】竹清道:“我每常见爷爷的圣像旁边是一只黑虎,怎么如今又换了一个金钱豹子了。”神笑道:“如今世上坏人太多,我管世间财帛一道,有十分在银钱上刻薄的,故遣他去暗暗的吃这些人的脑髓。所以又换这个豹子来,你既求子,故把他赐你为儿。竹清道:”爷爷,小人求子一场,既然、蒙慈悲,赏我一个人做儿子才好,这等一个凶恶畜生,如何要他做儿子。“神笑道:”你不要看轻了他,他是唐朝武则天之侄武三思,生前曾封过王位的,因他贪淫凶恶,故堕畜生道。一来如今该地转世,【应前到听所闻神语。】二来你夫妻又恳恳求我,故此拘来与你。你这种人刻薄到万分,生个畜生也罢了,还想得好儿子么?“竹清道:”儿子倒也罢了,怕他吃我的骨肉。“
  【刻薄人着眼。】神大笑道:“你一生把那些穷人的骨髓吸尽了,就不许他把啃一啃么?”
  【贪得刻薄之辈仔细听着。】因用手将那豹子一指,那豹吼了声,望着他二人一扑,惊得他夫妻一齐大叫哎呀。醒来时原来是一场大梦,心中还跳个不住。夫妻彼此相问所梦符合,心内常成疑。过了数月,黄氏经水不行,吞酸懒食,知是有孕。喜的是得了胎,又怕的是那豹子。
  到了五六个月上作怪起来,在腹中横撑直撞,痛得那黄氏捂着肚子流眼泪,一日定有数次,连夜间睡觉亦不能免。间或睡着了,还撑撞得疼醒来。黄氏十分忧惧,向竹清道:“不是求了儿子来,是求了冤家来了。我的命还不知怎样呢?”竹清也着实担心,到了分娩之期,黄氏四十多岁才破盆生育,骨缝硬了,万分艰难,两个收生姿守了三日三夜,才生了下来。黄氏只得一口悠气,心中虽然害怕,这样年纪才得个儿子,也还有几分欢喜,况且是个肥头大脸的娃娃,又甚心爱。但这孩儿一个小鸡子有三寸余长抱着,见者无不惊异。
  三朝这一日,他舅子约了些亲戚,都送了贺资来吃喜酒。黄氏睡在床上动不得,是他嫂子来代庖,也还丰丰盛盛的款待来人,他家每常待客,那肴撰不过名而已矣,连盘子底下青花还盖不严,今日忽然丰满过盛。竹清心疼得了不得,暗暗抱怨道,这是我那不会当家的内嫂做的事了,来破碎我的家私,我不吃还等别人吃了去么,自己遂大嚼大唤,不住喝酒。已吃了个五六分醉意,众人替他道喜,敬他喜酒,他盅盅不辞都领了。众人见他吃得爽快,又敬个双盅,他到口就咽,多了几杯,有八九分醉了。
  众人临散,他送客,刚跨门槛,不防踩着一块骨头,站不隐,把脚一摇,一交跌倒。把踝子骨摔错了骨缝,疼得满地乱滚,叫苦连天。众亲戚倒都着实不安,他舅子内侄忙替他揉对了骨缝,抬他进去睡了,又跑到接骨的医生处,买了膏药来与他贴上。他家并无余人,他舅子见他夫妻二人都睡倒,只得家中叫了个老婆子来服事。过了半月有余,他夫妻二都挣得起来了,因舅子家那老婆子在家中,一日要多费些米莱,忙忙打发他回去了。【说得此等刻细人行事,令人绝倒。】将到满月,他大舅同妻子商议道:“妹子这样大年纪才得了个外甥,前日替他做三朝,把妹夫的腿几乎摔折,我倒很不过意。如今满月了,我再约些亲友攒些分资,一则贺喜,二则替他起病,你道好么、”他妻子道:“前日三朝,姑娘睡倒了,是我在那边照料,还成个样儿待那些人,如今他起来了,是他自已料理,送了分资去,他藏起来,弄些不堪菜蔬待人,连你的脸面都不好看,你还不知他的吝啬么,依我的主意,你齐了银子,买一口猪,叫屠户宰了,再抬一缸酒,剩多剩少与他买柴米,这或者他还收拾的好看。”
  【主意固妙,孰意竟大谬不染,这或字下得好,亦虑及在有无之间。】他舅子依着妻子,如法送去,到弥月之辰,有十四五个客到了他家,等到晌午,才放了两张桌子,八个人一桌,【大约是取吉利,八仙庆寿之意。】少刻搬上菜来,你道是些甚么东西,每桌上只得四个盘子。一盘猪肝炒肠子,还垫上许多葱,一盘心肺熬萝葡,一盘猪头肉烩豆腐,一盘是蹄爪子同槽头肚囊皮炒白菜。都只铺过一个盘底子来,空处尚露着青花,八个大人一举筷,只剩了四个空盘同几块骨头。竹清只拿着寡酒相让,【大约黄氏不善饮,不染此一缸酒亦藏起矣。】原来黄氏把那猪的四只腿,两块大肋巴,都落了下来,【余竟见过此等人此等事,并非谬雨。】拿到房中床后去腌,正然欢喜,忘了锅中煮着饭,他添了一把柴出来的,那柴掉了出来,就把前的余柴引灼,烟就大起。黄氏忙去一看,见火焰焰的烧着,吓得大声喊叫,众亲友听见,都跑了来,大家同救熄了,【腌好肉,得无妄之福音。即有无妄之祸随之。黄氏不知之耶。】及至出来。只见他家的两条狗饿得瘦骨伶仃。见人不在跟前,跳上桌子,吃得盘中的骨头余汁酒盅,都掉下地来,打得粉碎。【真正奇想。】众人也没兴坐了,告别而去。【竹清夫妇当感谢此狗,亏它省了许多酒。】他舅子到家告诉了妻子,又是气又好笑了一场。竹清见屡屡不妙,向黄氏道:“自生这孩子,你我二人几乎丧命,今日又险些遭了火烛,将来不知如何?”终日忧这馆中有个学生贝余,那一日书背不熟,被先生责了十板。那日铁化也责了几下,先生回家吃饭。众学生都回去了,单不许他二人去。
  贝余喃喃嘟嘟骂个不歇:“我们的皮肉被他打得生疼。”铁化道:“你骂他,他又听不见,如何出得气?我有法儿报这个仇。我家远,你家就在隔壁。你去要两个大针来,插在他坐的垫子上。等他坐了下去,把那屁股戳他两下。只当替我们的屁股报仇。”贝余道:“好是好,只我两个在这里,查起来,不是你就是我,又捱一顿好打。”铁化道:“我恨他不过,你只管依我行事,你再写个帖儿,说铁化拿针戳先生,他看见了,我破着再与他打十板,且出出气,一丝也累不着你。”那贝余欢天喜地跑到家,要了两根针来插在垫子上,又写了个贴儿放在底下。
  少刻,学生都来齐,先生也来了,到椅子上一坐,穿的是单衣,两根针戳进去半截,疼得暴跳起来,忙把针拔出。拿起椅垫一看,只见底下一个帖儿,写着铁化用针戳先生。叫过铁化来,大怒道:“你这畜生,书也不会念,单会做这些坏事。”铁化道:“学生多多的,先生怎么就知道是我?”先生拿贴儿与他看,道:“这上头现写着是你。”铁化哭着道:“我笨些,不会念书,人见先生常打我,就捉弄害我。要是我戳先生,我还敢写名字放在这里么?”先生想他说得甚是有理,逐叫众学生来对笔迹,却是贝余。先生要打他,他说是铁化教他做的。铁化道:“我就这么呆,要是我叫你做的,肯教你写我的名字,你先在先生座上翻,我当你寻什么东西,你做的事体反赖我。”先生道:“这与铁化不相干,明明是贝余这个畜生,因我早起打了他,他故下此毒手戳我,故意写个贴子,想嫁祸与铁化。这等奸许可恶。”那贝余痛哭,只说冤赖他,口口咬定是铁化。先生也还有些不决,有一个大学生,名叫干壹,说道:“先生只究这两根针从何而来,便知是谁了。”先生问铁化,铁化道:“我不知道,贝余说要出恭,去了好一会才来,就在先生位上去翻。”先生便打发干壹到他家去问来,回说道:“他母亲说贝余说先生要根针用,拿了来的。”先生笑道:“畜生,你还有什么说?”贝余道:“是铁化叫我要去的。”先生怒道:“你还敢赖?铁化叫你吃屎,你也肯吃么?”按在凳上,结结实实将贝余重责了十板。贝余被铁化耍了这一下,真有口难分辨。却也背地被他骂了十数日。
  隔了些时,那先生有事出门,回来时,正在铁化家门口过。只见十多岁一个孩子,弯着腰在那里哭着叫骂。走近前一看,原来是一个卖鸡蛋的,在那一块马台石上,把两只膀臂圈着,把些鸡蛋垒得高高的,弯着腰抱着,动也不敢动一动,一个筐子放在旁边。问他缘故,那孩子哭道:“这家十来岁的一个人要买我的蛋,叫我过数。又没处放,他叫我把手圈着,他数了,说进去拿钱来取蛋。这半日总不见出来。我又不敢动,怕蛋滚下来打掉了,这一回又没个人过,我腰也弯疼了,膀子也木了,再迟一会,都是打掉的数。造化遇了老相公,救我一救。”先生知是铁化所为,恨声不绝。替他拿过筐子,把蛋拾在内,装完了,那孩子连腰还直不起来,向先生千恩万谢,方提了筐子走去。
  先生到了馆中,那铁化已打后门早来到学馆里了。先生叫他过来,问道:“你门口那个卖蛋的,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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