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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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妄言- 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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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不能视,惟侧耳静听。忽闻钟相公来了五字,如轰雷灌耳,心喜非常,并不曾听见是谁之声音也。】钱贵喜动颜色,因无人在傍,自己忙摸出房门来。那钟生早已走近前扶住,道:“贤卿一向好么?” 钱贵听得果是钟生,如同天降。二人携了手进房坐下,代目忙点上一枝大烛,随捧过茶来吃了。郝氏听得说那穷酸又来了,不由得气起。张了张,见他虽穿得不为富丽,比前番体面了许多。恐这一次或者有嫖资,也假做欢笑,进来陪坐了一会儿方去。【一者写虔婆势利,二者暗写钟生前得钱贵之赠也。】钟生见郝氏去了,携着钱贵的手,道:“自别贤卿之后,几至废寝忘餐,感卿深情,形于梦寐。因读书无暇,故不曾得来相探。昨出场之后,本待就来。因连日困倦,在家稍憩。【这几句万万不可少,不然钟生之于钱贵,万种深情,岂待约而始来耶?】今早本拟要来,因有朋友过访,不得脱身。午间会着梅兄,说贤卿芳容憔悴。又见佳章,知望我甚切,今特来看你。”钱贵道:“自君别后,妾想念之苦,欲言非片时可罄,容当细诉。但君昨鏖战文场,可得意否?” 钟生道:“我昨在场中十分努力,虽自觉颇有可观,但恐才疏命薄,不知可能搏朱衣暗点否?”钱贵道:“郎君高才,虽未必抡元夺解,定获高魁。妾前已得嘉梦,高发无疑。况多情若此,上苍宁不垂念?”钟生抚他之背,笑道:“贤卿有何梦征?大约是企望我侥幸心切,故形之于梦耳。”钱贵道:“不然,妾自与君定盟之后,烦名手绘了一幅慈航大士小像供养。每日晨昏虔诚焚香顶礼,通郎君之名恳求默佑。委也不学那愚夫去持斋念佛,每日但将小青的那四句诗:
  稽首慈航大士前,莫生西上莫生天。
  愿垂一滴杨枝露,洒做人间并蒂莲。
  委将他当了经典一般念诵。那一夜,似梦非梦,闻得半空中人语喧闹。忽听得大声呼君之名道:“第四十八名钟情,两次见色不迷,拔置高魁。‘妾梦中欢喜醒来,忙到大士香案前叩拜。案上每夜点灯的,忽然一个灯花炸得奇响,爆到我的脸上。代目又说灯光忽吐两焰,明亮异于常日。此岂非郎君高发的先兆?郎君必定还有甚么阴功?” 钟生听了他这个梦,想着月余前郗氏、李氏的事,此言不为无据,又惧又喜。惧的是神灵咫尺,昧心即是害己,欺人即是欺天。前日若有一毫苟且,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喜的是倘若应了他的梦,不但自己耀祖荣宗,且可以娶他报恩酬德。心虽如此想,却不肯说出郗氏、李氏的话来。便道:“我一介寒儒,何处来的阴功?至于说见色不迷,我生平从不敢淫人妻女。”说话间,代目捧上酒肴来,摆列停当。钱贵要了一个酒杯,满贮香醪,高高持在手内,奉与钟生。钟生笑着忙起身接下,道:“我二人旧知心,何劳贤卿错爱如此?”钱贵笑道:“预贺新贵人,敢不致敬?”钟生亦斟上一杯,道:“我若是新贵人,卿就是新贵人之妻了,亦当奉贺一杯。”递在他手中,钱贵接了,二人喜笑着一同饮过。
  代目又从新斟上来,二人诉一番相思苦楚,讲一会恩爱深情,说说笑笑,饮得甚是有兴。钱贵道:“妾向日自别君后,以此身有托,曾作绝句一首,以志欣喜。但俚语不堪,谅情郎决不笑我。”钟生道:“贤卿佳作,自然精工。你我知心,为何忽然作此谦语?”钱贵道:“妾非谦辞,于郎君之前屡屡不惜献丑,恐污君之目耳。”因叫代目将向日的那诗取出,递与钟生。钟生接过看了,道:“卿之佳作,虽班姬、道韫不能过此。但内中企望我甚切,不知我可有福能副卿之望否?”钱贵道:“中之一字,郎君不必过虑。但只是一件,郎君一金榜题名,妾就望洞房花烛了。”钟生道:“这是我自己身上的大事,何须卿嘱?”二人又饮了数杯。钱贵又备述别后矢身概不会客,虽遭母亲凌逼,誓死不从。后因宦萼来访,将他母亲苦劝的话,并他不得已的意思,说了一遍。又道:“妾诚负君,望君垂谅。”钟生道:“卿之心迹,我岂不知?但为我如此,使我感愧交集。所说不得已陪侍宦萼,但此人是本地有名作恶的呆公子。我虽未觌面,闻人之笑骂久矣。卿昨屈身侍彼,还是知机的妙事。若不然,这呆公子一时发起呆性来,就有不测之事了。”钱贵将他三人粗俗假文,把行令讥消他的事,也细说一番。又将编了打趣他们的那首词也拿与钟生看了,二人大笑。又吃了几杯,叫代目把杯盘收拾了去,方携手上床,解衣就寝。这是半年久别,两次相亲,更加恩爱。千般旖旎,百种绸缪,自不必说。次日起来,钱贵对钟生道:“君今已无事了,可多住数日,俟放榜之期再回家听喜,何如?”钟生应允,遂住下了。
  再说那个牛氏,在察院门口光着屁股抬到他父母家中。【大约自古以来,出嫁之女从未有光着屁股回家归宁父母者,牛氏定算破天荒头一个。】他生母计氏见女儿这样个装束,含着泪,一把搀住,到自己房中,忙拿衣服与他换。见他下身光着,咬牙切齿,咒骂那些家奴,忙取出一条新裤与他穿了。见脚上还穿着睡鞋,又拿高底鞋褶衣,都叫他穿上。梳洗了出来,【细甚。脚穿睡鞋,未曾梳洗,是半夜被擒拿者。】到上房见了牛质。牛氏放声大哭,反埋怨父亲,说把他嫁了恁样个女婿,呆得人事不知,只会穿衣吃饭,家中事务一丝不能照管。公婆不在家,我少不得当家料理,这些奴才不服拘管。我前日到公婆任上,公婆问我,我细细说了。每人打了一顿,是哥哥亲眼见的,他们心中怀恨。我昨日因闷得慌,叫了个老和尚来宣卷。夜晚了,就叫他到祖先楼上去睡。他众人男女串通,今早有五更天气,他们到楼上把和尚拿了下来。我还当是强盗来打劫,吓得瘫在床上。只见他们如狼似虎凶神般,生生的在被窝里把我拉出来,做起这一番事污蔑我。爹你想一想,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僧,一风都吹得跌倒,还做得甚么坏事?若是年少些的,我也不肯留了。就算着女婿不知道甚么,我若做一点没廉耻的坏事,养妈妈是他的一个奶妈,他也依得么?公婆不在跟前,爹再不替我做主,我也没脸面到他家去了。【善偷汉的妇人,再我有不善说者,此无足异。古云:妇人无才便是德。伶牙俐齿,善于巧说,无诡谲之才,焉能及此?那一种愚而且卤,讷讷不能出一语之妇,虽欲偷汉,亦无此才。世人有能干善说之妻,不可不深防之。】苟氏此时虽四十八九,儿子牛耕也老大的了,他还时常同胡旦比比肚子,做那摩脐过气之法也,恐人谈论,便接口道:“我的儿,你不要急。不要说你年小小的,没有这样的事,他们冤赖你。就做着主子不长进,干了这样丑事,奴才也是管不得的。这些奴才们这样放肆,你爹要不替你做主,外人不笑话你,把你爹就不当人了。”
  那牛质先听见女儿出了丑,心中也甚是忿恨,还骂了计氏一场。说他做娘的脚跟不正,才养得女儿不长进。计氏此时在傍说道:“老爷方才骂我,因在气头上,我不敢说。老爷看看这样花枝般知文达礼的女儿是不长进的?【别的文或未必知,《诗经》上郑卫两个风大约记得很熟。】若果然女儿干了坏事,【你令爱竟果然不会干了坏事耶?】自家打掉了牙,只好咽下肚去。今日被奴才们陷害,若不替他正过这名声来,不但可怜女儿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见不得人。就是老爷人上做人的人,也难见亲友。”
  牛质听了女儿这些巧语,又被苟氏一激,计氏又拿话敲打着,大怒道:“这起奴才,不但辱了我家,连他主子的脸面也没了。我儿,你不用哭,也不必恼,我替你报仇,处死这些奴才,方才出得气。我还写信与亲家去,说知男女通谋这些详细。”牛质就到他族兄牛尚书家,把前后的话说了。尚书也十分动怒,差长班请了寿察院来,当面细言其故,并托他从重处治。
  做官的人听得家奴诬害家主,可有不恼恨者?况是老师的话,自然是真的了。次日到堂上提出众人,他昨日见老师所嘱,过后细想,还恐有情弊,心中也还未十分释然。今见了这和尚老到这个样子,他是装惯了老的,走着还像要跌倒一般,岂能做风流的勾当?【这场官司打得奇,和尚本是被告,不意反做了干证。】况那十六七岁的少妇,可肯爱这样个老朽?明明是假捏奸情了。又见这几个家奴,精壮壮的小伙子,硬头硬脑,越发无疑是同谋害主。遂拍案大怒道:“你这些奴才,奸谋狡诈,陷辱主母,万死莫赎。家家都像你们这样的恶奴,也不敢用下人了。”吴知抗声道:“小的们跟随小主亲自捉奸,如何是陷害主母?”众人都才要分辩,察院愈怒,喝叫掌嘴。傍边答应一声,皮靴底就是几下,嘴中鲜血直冒。吩咐夹起来,众役喝了一声,便都夹起。众人但一张口,就打嘴巴。这几个家人只得咬牙死捱,又叫敲了五十根子,每人四十大板。和尚入人内室,本该薄责捌拾,免刑撵了出去。察院回到私宅,差人去复了老师。牛尚书大喜道谢,便即刻着家人去报知牛质。他一家夫妻母子心中大乐,才把怒气出了。这一起在大官府家做大叔的人,仗着主子的势骗银钱受用是他本等,何尝受过这夹而打之、嘴其巴焉的全副重刑?况是前在老主任上蒙恩赏了那大板来的尚未痊愈,这叫做雪上加霜,两人已毙杖下。那三个抬了回去,捱了几日,也就完账。
  却说马士英得了亲家的书子,着实不好意思。连夜差人回来复信,与亲家陪了许多不是,叫接媳妇回家。又叫来人把这几个家奴拿去任上重处,后听得都死了,又有信来,叫把这几个仆妇尽皆卖去。牛质见亲家如此周到,把女儿送了回去。牛氏将几个丫鬟仆妇从头至足拆洗一番,细细的敲打,以泄前番之恨。然后叫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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