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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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妄言- 第2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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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清亦算当时名将,而乃用兵是此,其彼自知。】汴梁外土城,去城五里。在土堤上,闯贼遣众削平如壁立。前此犹间留一段,至此尽取掘深坑,以防出入。留一二小路,昼则下去城哨探,夜则以草塞之。周围俱步贼,每夜发喊鸣更,火光不断。马贼俱在大堤上。
  曹门将官夜劫贼营,被贼断双手,众兵舁回。曹门南北隅有苇城数十顷,兵民日出割苇,贼亦割以饲马,至是贼用毒烟烧三日三夜。城上见烟即起,闻气臭知有毒,各含槟榔甘草,置大缸百余于城头,满贮水及甘草解毒之药,烟毒不能伤人。
  贼移三营于曹门外,正南土城外三千贼扎一营,名新营。东北土城外扎二营,伪副将罗贼都司张贼帅领。有壮丁五百人,各负麦三四斗,自城西孤堆过河。夜走大堤外,经贼老营被擒,尽去双手。驱至西门外,望城跪拜,投濠死者半,进城者半。闯贼断手必至□部,曹贼只断手指一半,间有断中三指者,犹不至为废人。城中制车营布帐。
  八月初一日,于东盐坡列成阵势,愿为前驱者三千余人,择初三日出师。车营内安大帐房,巡抚上坐,总兵佥坐,余以次列坐,细阅车营。适有卒于城外生擒一贼,于极肥大,即磔车营前。黄推官禀巡抚道:“今城中十两银易麦一升不得,乘此时人尚有力,犹可纵使。推官愿以车营出城取粮,不用官军一人,只义勇大社兵足矣。城以外,推官与李况社任之。但祈总镇发火器手四百,城上左右救援。”总镇微笑不答。巡抚问李光道:“道路岂无崎岖乎?汝能熟识乎?光道:”自北门至河上,大道如砥。路傍草庄被贼前已毁尽,有大树百株,令健儿上树远贼来某处,即大呼某处有贼。“巡抚道:”炮扬起放无力,七里远,能击死贼乎?“光道:”扬头在炮七里外恐不能伤命。中军营甫抵河上,每车取一人,得二千四百人。倚河为背水阵,信炮到城上,城上放炮以四里为的,河边放炮击三里。遣善言者河北请援,河北兵有不飞渡来者乎?河北兵直抵濠外扎营,连放两日夜大炮,贼不能近车营。河北兵有不渡乎?河北兵渡,则粮亦不多运乎?不战功成,贼惟喘喙遄遁。贼未至时,曾诣河上阅视,此路并无坑|穴。兵法云:知已知彼。又曰:得地利者必胜。此之谓也。“巡抚道:”西兵前有信,八月出关,中秋前后可到。吾儿前月初四日进京面圣请援,料今已到河北,且再俟半月如何?“众皆默默。
  黄推官拂袖出帐外,抗声道:“事不可为矣,莫若尽焚其车,澍跳入火中做厉鬼以杀贼。”吴知府出慰道:“半月亦不为久,姑待中秋未迟。”黄推官道:“此时人有日食半餐者,犹可用力。若半月后,尽成饿莩,能驱饿鬼而用之乎?无论中秋及重阳,亦无援兵也。”巡抚闻而不语,乘马上西城。【巡抚虽老成之见,恐如马谡之死地而后生,不意置之死地而竟死也。然而事有不同,今独守穷城,束手待毙,何不听之使去,在死中求活?图侥幸于万一,有何不可?而半筹莫展,诚碌碌无能之罪也。】
  各官回汛地,竭二十昼夜之力,竟成画饼,城中粮尽,妇女数十万,昼坐衢路,夜即卧地,死者不可胜数。黄推官见之恻然,于东岳庙施粥三日。城中人相食,有诱而杀之者,有群捉一人杀而分食之者。每擒获一辈,辄折胫掷城下,兵民竟取食之。至八月中九月初,父食子,夫食妻,兄食弟,姻亲相食,不可问矣。
  有老夫妇二人商议,欲食儿妇。此妇闻知,跑回父母家中去,云公婆欲食,故逃回。其父母私议道:“我家骨血,为何便宜人家?”遂将女杀而食之。命民间报牛马驴骡充饷,送到城上给价。每兵分肉一斤,准粮一升,五日俱尽。开五门放妇女出城。先闻闯贼有令,窝铺中藏匿妇女者斩,故放出三万余口,任其所之,有持数升粮复进城者。人无可食,吃牛皮以及皮袄。又取药肆中山药、茯苓、莲肉为上,次则何首乌、川芎、当归、广桂、芍药、白木、地黄、黄精、门冬、苁蓉、免丝子、车前子,又其次榛子皮、杜仲、川乌、柴胡、白芷、桔梗、蒺藜,无不食之。【谚云:有福之人无病也服药。此时城中诸人无病服药,不知有何病何福?】
  城四隅有盐坡,水深三四尺,忽生缨络草,鲜嫩可食。男妇入水,手随采随食。水绵本不堪食,亦强吞之。水中小红虫他时取以饲鱼者,皆缝纱布为囊取之。名曰金鱼子,入葱油炒食,味似鱼子,每斤卖八百文,后至三千钱绝无矣。屋上瓦松每斤卖二百钱,后至一千二百亦无矣。粪堆中有,肥白寸长,积一二年者愈多,悉掘食之。食尽食胶泥。有骑马过者,人群食之。拾其粪,炒淡黄|色,用水吞之。人食药材,面目浮肿。有妇女在街头卖药酒,用甘草广桂煮汤,如黄酒色,一钱一杯,饮之立愈。一车报理刑张客藏茶甚多,往视之,获八百包。每将弁给十斤,兵一斤。以滚水渍去汁,曝干为末,入面少许,作饼食之。城中白骨山积,断发满地。路绝行人,神号鬼哭,天日为昏。间有一二人枯形垢面,如同鬼魅。栖墙下,敲人骨吸髓。自曹门至北门,兵饿死者,日三四百人。夜则城头寥寥,处处鬼叫。官府与诸郡王将校,旦夕北面而哭。
  家将谢廷玺领大社兵出城探贼。巳时点兵,未时收兵,并未见贼。此时大社兵也残废无多人,惟右翼程丹领南兵尚有千人,日夜登城,北望号泣。人尽枵腹,不能负戈,城头奄奄残喘,不能动履。
  一老农住曹门下,藏麦一窖,生员张尔猷访知其家。到彼,向他道:“汝有麦不敢食,不敢卖,埋之何为?我为汝起送城头,活官府郡王,其功甚大,更为汝留少许自食。”老农点首道:“在灶前。”尽发之,得三十二石,送巡抚一石,守道五斗,诸郡王将弁分食五日。陈总兵家尚有黄黑豆数石,潜令人撒于街衢及空闲处。次晨,饿民见而食之,群相讶曰:“上天雨豆,救我残黎。”有拾至半升者。
  此次闯曹二贼合围汴梁,步贼十万,马贼三万,胁从之众近百万。瞎贼素知汴城富足,意欲困破,以图擒掠,今久围不开,心中忿恨之甚。恰值连连阴雨,河水大涨。十四日夜间,令众贼将黄河上流挖开数处,那溜水一泻而下。城中远远闻得水声,正在惊慌。十五日黎明,水至城下西南,贼俱远遁,东北贼溺死无算。十六日,水大至。黄推官坐城下,李光与张尔猷抱土率两营兵塞门。水从隙入,势不可遏。水声如雷,曹门水高丈余。进门辄南下,是时南门先坏,北门冲开。至夜,曹门、东门相继沦没,一夜水声如数万钟齐鸣。十七日,天黎明,满城俱成河,止存钟、鼓两楼,及各王府屋脊,相国寺寺顶。周府紫禁城惟夷山顶皆干地,逃水者满集。十八日,黄推官遣善泅家丁李用柳体直二人过河请救。泛一木水上。三昼夜始达土堤,监军道:“王燮得推官手书,连夜督二十余船,自乘小舟,从北门扬帆直入。”高巡抚、黄推官各乘船到紫禁城上,见周王,抱头痛哭道:“请王北渡。”宫眷五六百人同行。百姓有在城头屋角树杪者,俱渐次渡河北。到了柳园,煮粥食难民。真古今来未有之苦,亦古今未有之守也。这恶贼因城高固,池宽深,急不得下。屡次进攻,城中地御甚严,倒反伤了许多贼兵。心中恨毒,决开黄河放水一淹,百万生灵尽为鱼鳖之食。先是城中听得贼营得传言,开城之日,不但鸡犬不留,扫帚也剁三刀,因此兵民困守,于死心犹不变。被这恶贼放水一冲,几无孑遗。瞎贼虽出了他的恶气,但耽误了许多日子,又一无所获。他自己的人马也被淹死了无数,一片汪洋,无处存扎,遂统大队乘胜破了毫州。那知州金苏也不知是死了,也不知是逃了,竟无影响。【惊践了的人,自然是吓死了,还逃往何处去呢?】被这些恶贼将一座城池并周围数百里之内杀抢一空。
  且说那时陈州守将姓岑名继彭,贼素惮他的威名。围汴之日,恐领兵救援。先差一只虎李过,同李公子李岩,带领骁将数员,贼兵一万,进攻陈州,缀住他这一枝人马。这岑总镇的夫人系楚藩的郡主,幼好兵法,天授神勇,左右婢妾皆佩刀侍立。年十五时,善穿杨神箭,又善双剑,能飞斩人头于数十步外。然有柔情,对左右从未有疾言遽色。十七,攻书法,有卫夫人之逸。楚王绝爱之,留心择配。遍顾群下,无一当者。
  时岑君方弱冠,以善骑射补营幕忠显校,奉帅命入府启事。楚藩见其气宇不凡,遂以郡主妻之。及流贼犯境,势甚猖獗。郡主授岑君野战法,率壮士五百,大破贼众,擒贼首铁枣儿、黄标、胡庐等。论功擢升副将。既而张献忠大举入寇,又连大败之,晋衔总戎,坐镇陈州等处地方。河南沿边一带左右不遭流贼蹂躏者,与有力也。瞎贼大队攻打汴梁,李岩、李过进围陈州,岑君严督民兵多方守御,郡主常授其计,屡出奇兵杀贼。或亲率婢妾数百人冲突贼阵,所向无敌,无不披靡,贼众畏之。李岩向李过道:“敌兵猛甚,不可力敌,徒伤兵马。但设长围困之,他粮尽援绝,其城不攻自破。”坚围年余,城中乏粮,樵疏路断,援兵竟无一至。城下士卒枵腹,不能执戈。贼众探知,率众力攻。内不能御,城遂破。
  值岑君大病垂毙,郡主即呼家众,整顾马匹器械。郡主以帛束岑君,亲负之,率署中男女五百余人,上马舞双剑前导。贼众见其勇莫可挡,尽避其锋,遂突围出走。李过不舍,领兵驰逐。郡主命家众发预制连机弩,一发四十九矢,贼皆应弦而倒。李过不敢复追,引众回去。
  郡主捷走百里之外,乃休息人马。查验男妇,无一失者,盖素日纯练之精也。李报到毫州,瞎贼知陈州已破,岑君已去。见无后患,心中大喜,便想去取南京。传下号令。各营且在毫州养息。差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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