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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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都孤儿-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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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碰巧知道的该不会都是什么好事吧,对不对?”格林维格先生讥讽地问,他已经对邦布尔先生的长相特征作了一番专心致志的研究。
  邦布尔先生立刻明白了这句问话的含意,脸色也预兆不祥地变得庄重起来,他摇了摇头。
  “看见了吧?”格林维格先生以胜利者的姿态瞧了布朗罗先生一眼,说道。
  布朗罗先生心事重重地望着邦布尔先生那张皱眉蹩额的脸,请他尽可能简要地把他所知道的有关奥立弗的事都谈出来。
  邦布尔先生摘下帽子,解开大衣,交叉着双手,以一副追溯往事的架势低下头,沉吟片刻,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复述这位教区干事的话——这需要二十来分钟——不免倒人胃口,但大意和实质是说,奥立弗是个弃儿,生身父母都很低贱,而且品性恶劣。打出生以来,他表现出的只有出尔反尔,恩将仇报,心肠歹毒,此外没有任何好一点的品质。在出生地,因对一位无辜少年进行残暴而怯懦的攻击,晚间由主人家中出逃,从而结束了那一段简短的经历。为了证实自己的确不是冒名顶替,邦布尔先生把随身带来的几份文件摊在桌上,自己又交叉起双臂,听凭布朗罗先生过目。
  “一切看来都是真的,”布朗罗先生看罢文件,痛心地说道,“对于你提供的情况,五个畿尼不算丰厚,可如果对孩子有好处,我非常愿意付你三倍于此的报酬。”
  假如在这次造访中,邦布尔先生早一些得知这一消息的话,他完全可能会给奥立弗的简历染上一种截然不同的色彩,但是,现在为时已晚,他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把五个畿尼放进钱袋,告退了。
  布朗罗先生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走了好一会儿,教区干事讲的事情显然搅得他心绪不宁,连格林维格先生也只得捺住性子,以免火上浇油。
  布朗罗光生终于停了下来,狠命地摇铃。
  “贝德温太太,”女管家刚露面,布朗罗先生就说道,“那个孩子,奥立弗,他是个骗子。”
  “不会的,先生,这不可能。”老太太坚信不疑。
  “我说他是,”老绅士反驳道,“你那个不可能是什么意思?我们刚听人家把他出生以来的情况详详细细讲了一遍,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十足的小坏蛋。”
  “反正我不信,先生,”老太太毫不退让,“决不信。”
  “你们这些老太太就是什么也不信,只信江湖郎中和胡编的小说,”格林维格先生怒吼起来,“我早就知道了。你干吗一开始不接受我的忠告?如果他没患过热症的话,你恐怕就会接受了,是不是,呢?他怪可怜的,不是吗?可怜?呸!”格林维格先生说着拨了一下火,动作很俏皮。
  “他是个好孩子,知道好歹,又斯文听话,先生,”贝德温太太愤愤不平地抗议道,“小孩子怎么样我心里有数,先生,这些事我有四十年的经验了,谁要是不能夸这个日,就别说他们长啊短的,我的意思就是这样。”
  这是对至今还是单身的格林维格先生的沉重一击。一见那位绅士只是微微一笑,没别的反应,老太太把头往上一抬,拂了拂围裙,正打算再理论一番,却叫布朗罗先生止住了。
  “静一静。”布朗罗先生装出一副他自己丝毫也没觉察到的怒容,说道。“永远别再跟我提到那孩子的名字。我打铃就是要告诉你这一点。永远,绝不可以用任何借口提到他,你当心一点。你可以出去了,贝德温太太,记住。我是十分认真的。”
  那天夜里,布朗罗先生家里有好几颗心充满忧伤。
  一想起自己那些好心的朋友,奥立弗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幸好他无从得知他们所听说的事,否则,他的一颗心也许已经碎了。
  第一十八章
  时过境迁,奥立弗在那一班良师益友之中如何度日。
  第二天中午时分,机灵鬼和贝兹少爷外出干他们的老本行去了,费金先生借此机会向奥立弗发表了长篇演说,痛斥忘恩负义的滔天罪行。他清楚地表明,奥立弗的罪过非同小可,居然忍心抛下一帮时时记挂着他的朋友,再者说,大家惹来那么多的麻烦,花了那么大本钱,才把他找回来,他还一心想逃走。费金先生着重强调了他收留、厚待奥立弗这件事,当时如果没有他及时伸出援手,奥立弗可能已经饿死了。他讲述了某个小伙子的凄惨动人的经历,他出于恻隐之心,在类似的情形之下帮助了那个小伙子,可事实证明小伙子辜负了自己的信赖,妄图向警方通风报信,有天早晨,在“老城”①不幸被绞死。费金先生毫不讳言,自己与这起惨案有关,但却声泪俱下地悲叹说,由于前边谈到的那个年轻人执迷不悟、背信弃义的行为,旁人不得不向巡回刑事法庭举报,将他作为牺牲品——即便提供的并不都是真凭实据——为了他(费金先生)和不多几个密友的安全,这是势在必行的。费金先生描绘了一副令人相当厌恶的画面,说明绞刑具有种种难受之处,以此作为演说的结尾。他彬彬有礼、充满友情地表达了无数殷切的希望,除非迫不得已,他决不愿意让奥立弗遭受这种令人不愉快的处置。
  ……………………
  ①伦敦中央刑事法庭。
  小奥立弗听着老犹太的一席话,隐隐约约听出了其中流露的阴险狠毒的威胁,他的血凉了下来。他已经有了体验,当无辜与有罪偶然交织在一起的时候,连司法当局也很可能将其混为一谈。对于如何除掉知道得太多或者是过分藏不住话的家伙,老犹太早有深谋老算,这类计划他的确已经不止一次设计并且实施过了。奥立弗想起了这位绅士和赛克斯先生之间争吵的缘由,似乎就与以往的某一桩类似的阴谋有关。他怯生生地抬起头来,不想却碰上了老犹太锐利的目光,他意识到,这位谨慎的老绅士对自己苍白的面孔和索索发抖的四肢既不是视而不见,也不是毫无兴趣。老犹太令人作呕地微微一笑,在奥立弗头上拍了拍,说只要他自己不吵不闹,专心做事,他们照旧可以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说罢,他戴上帽子,裹了一件缀有补丁的大衣,随手锁上房门,出去了。
  就这样,整整一天,连同随后的好几天,从清早到半夜,奥立弗一个人影也见不到。在这段漫长的时光里,与他作伴的只有他自己的浮想。他怎么也忘不了那些好心的朋友,他们一定早就把自己看成另一种人了,这样的念头实在令人伤心。
  约莫过了一个礼拜,老犹太不再锁门,他可以随意在房子里到处走了。
  这地方非常肮脏污秽。楼上的几个房间装有高大的木制壁炉架和大门,墙壁上镶有嵌板,壁带一直嵌到天花板。由于无人看管,这些东西积满了尘埃,已变得暗淡无光,但却装饰得千姿百态,各不相同。根据所有这些迹象,奥立弗断定,很久以前,在犹太老头还没生出来的时候,这房子属于一些境遇比较好的人,说不定曾一度金碧辉煌,尽管现在满目凄凉。
  在墙壁与天花板的犄角里,蜘蛛早已架好了网。有时候,奥立弗轻手轻脚走进一间屋子,会看见老鼠在地板上窜来窜去,惊慌不迭地跑回洞里。除此以外,房子里再也看不见、听不到任何有生命的东西的动静声响了。有好多次,当天色暗下来,他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游荡,累了便蜷缩到靠近大门的走廊角落里,盼着能尽量离有血有肉的人近一些,他呆在那儿,倾听着外边的声音,计算着时间,直到费金或是那几个少年回来。
  所有房间的窗板正一天天腐烂,全都关得密不透风,压窗板的横条用螺钉牢牢地钉在木槽里。仅有的光线从房顶上一个个圆孔中躲躲闪闪地溜下来,使屋子显得更加昏暗,布满奇形怪状的影子。顶楼开着一扇后窗,没有装窗板,上边的栅栏已经生锈。奥立弗经常满脸惆怅地往外张望,一看就是几个小时,可是除了参差不齐、密密层层的一大片屋顶,黑沉沉的烟囱和山墙的尖顶之外,什么东西也分辨不出。确实,偶尔也可以看到远处一所房子的屋顶矮墙上冒出一个头发蓬乱的脑袋,但一晃又很快消失了。奥立弗的了望窗是钉死了的,加上多年雨淋烟熏,往外看一片朦胧,他顶多能够把外边各种东西的形状区别开,至于想办法让别人看见他或者听到他的声音——这就好比他是呆在圣保罗大教堂的圆顶里边一样,根本谈不上。
  一天下午,机灵鬼和贝兹少爷都在张罗晚上出门的事,先提到名字的那位小绅士心血来潮,表示出对他个人打扮的某种忧虑(平心而论,这决不是他向来就存在的一个缺点)。出于这一目的,他居然赏脸,命令奥立弗帮助他梳妆打扮一下。
  奥立弗见自己能派上用处,真有些受宠若惊,身边总算有了几张面孔,哪怕看上去并不和气,也够他高兴的。再者说,他很想通过老老实实做事来感化身边的几个人,对这一提议他没有一点反对的意思,立刻表示乐意效劳,机灵鬼坐到桌子上,以便将靴子搭在奥立弗的一条腿上,他在地板上跪下来,开始进行被达金斯先生称作“替脚套上光”的这一道工序。用通行的语言来说这句话,就是替他擦鞋。
  一个人摆出一副非常舒适的姿势,在餐桌上坐下来,一边抽烟斗,一边漫不经心地将一条腿荡来荡去,让别人替自己擦鞋,既省下了从前那种脱下来的麻烦,又免去了重新穿上时估计得到的痛苦,免得打断自己的暇想,有理性的动物在这种时候想来都可能体验到这种悠哉游哉的感觉,要不然就是醇厚的烟草使机灵鬼心旷神恰,或者是温馨的啤酒使他的思维活动平静下来了,反正眼下他显然浑身洋溢着一种既浪漫又热忱的情趣,跟他的天性颇不相符。他低头看了奥立弗一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接着他又抬起头来,轻轻叹了一口气,一半是走神一半是冲着贝兹少爷说道:
  “真可惜,他不是搞我们这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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