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命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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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命纵横-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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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大夫以为呢?”司马错一番话已使嬴驷悚然憬悟,他想仔细听听各种说法。“三百年以来,秦国便是中原异物。”樗里疾少有的满面寒霜:“山东六国相互征战惨杀,远胜于与秦国之冲突。然则,从无天下结盟共同对抗一国的怪事。而今六国合纵出,表明中原战国自来便视秦国为蛮夷异类,必欲灭之而后快。秦国弱小,他们不放过。秦国强大,他们更不会放过。他们对秦国又蔑视,又憎恨,而今更是增加了恐惧。长远虑之,中原战国是秦国永远的死敌!无论秦国如何力图融入中原文明,中原都将视秦国为可怕的魔鬼。”樗里疾喘息了片刻,转而平和道:“惟其如此,秦国已经面临立国三百年以来的最大危机,须对通盘大计一体权衡,与中原战国做长期周旋,万不能掉以轻心。一步踏错,秦国便有灭顶之灾。”殿中气氛骤然凝重,狂躁消失了,压力却更为沉重了。嬴驷轻叩书案:“时也势也,计将安出?”
  良久沉默,樗里疾终于笑了笑:“君上,臣荐举一人,可通盘斡旋。”
  “噢?快说!”嬴驷急迫,嬴虔与司马错也猛然一齐盯住了樗里疾。
  “张仪。君上还记得否?”
  “张仪?在哪里?”嬴驷说着便霍然站起。
  “君上莫急,张仪已经在咸阳了。”樗里疾悠悠一语,嬴驷君臣三人却都是吃了一惊。嬴虔先急了:“你这个黑肥子,如此大事,也真能闷住!”樗里疾嘿嘿笑道:“性急煮不得好胶,张仪对秦国疑虑未消,得有个缓头呢。”“疑虑?”嬴驷困惑道:“秦国与张仪毫无恩怨瓜葛,比不得苏秦。再说,我等君臣对张仪追慕已非一日,诚心求贤,他有何疑虑?上大夫又如何得知?”樗里疾徐徐道:“君上不知,这张仪本是老魏人,对秦国最是偏执蔑视。当年苏秦选了入秦,张仪则宁可入魏入齐再入楚,也没有想到过来秦国,此其一。”“鸟!”嬴虔忍不住笑骂了一句:“山东士子老毛病,不足为奇。”樗里疾道:“张仪大挫,为母亲守陵三年。期间苏秦复出,发动合纵,方促张仪重新思谋出路。臣将离开齐国时,苏秦派人送来一筒密柬,举荐张仪入秦。”
  “如何?苏秦举荐张仪?”这次是司马错惊讶了。
  “不足为奇。”嬴驷微微一笑:“一个人天下无敌,也就快没有价值了。张仪呢?”“张仪知道苏秦向秦国荐举了他,却没有立即动身入秦。然则,张仪又断然拒绝了不明势力的胁迫诱惑,拒绝前往别国。最后是白身入秦,住在咸阳静观。此间多有蹊跷,以臣之见,仍是张仪心存疑虑,要踏稳脚步,怕重蹈入楚覆辙。”“直娘贼!”嬴虔粗重喘息着骂了一句:“老天磨才,也忒罗嗦了些。”“既然如此,如何处置方为妥当?”嬴驷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
  “要解此扣,须得稳住了神才是。”
  “上大夫有计?”嬴驷笑了。
  “君上稍侯,臣谋划便是。”樗里疾神秘的嘿嘿一笑。
  暮色降临,咸阳尚商坊便成了河汉般璀璨的不夜城。
  虽说是一国君主,嬴驷却从来没有到过这个特殊的商区。他只熟悉咸阳的国人区,熟悉那里的肃穆凝重,熟悉那里的井然有序,虽然尚商坊早已经是名声大噪,嬴驷却从来不屑于光顾。在他想来,无非就是十里长街一片店铺,还能有甚?商鞅变法后一反秦国传统,大重工商,在嬴驷心目中,这也只是商君增加国赋的一条渠道而已,如同管仲大办绿街,将卖色卖身也纳入国家商贾征税一样。他没有想到,即位后尚商坊的赋税收入却是逐年猛增,上年竟然占到了国库总赋税的四成,一举超过了魏国齐国的商市赋税!嬴驷当时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变化?经过樗里疾的一番条分缕析,嬴驷才悚然憬悟:百工商贾,在秦国已经变成了与农耕比肩而立的民生根基,已经变成了富国强兵不可或缺的栋梁行业。在农战立国的老秦人眼中,这不啻是悄无声息沧桑巨变!谁能想到,商鞅撒播的这片种子,竟能如此快速的成长为支撑秦国天空的茫茫林海?也就是从那一天起,嬴驷萌生了来尚商坊一睹风采的念头。想归想,却终是忙得没有成行。今日樗里疾神秘兮兮的将他领出宫来,一身布衣,一辆轺车,从一条僻背小巷便曲曲折折的驶进了这汪洋恣肆的灯火大海。嬴驷实实在在的惊讶了——衣饰华贵的人流、豪华讲究的店面、辚辚穿梭的高车、鞍辔名贵的骏马、明目皓齿的丽人、色色各异的望旗、天南海北的口音、浓郁醇馥的酒香……直使人目不暇接。嬴驷第一次在如此广博的人间财富面前目眩神摇,第一次在农耕之外看到了另一番博大的工商天地!骤然之间,嬴驷竟是忘记了布衣出行的目的,只顾痴痴的打量着眼前流动着的每一件新鲜物事。“公子,前面就到了。”轺车驶入了通明幽静的一条大街,驾车的樗里疾才第一次开口。“闹市之中,这条街如此幽静?”嬴驷看见几家门厅黄澄澄的大铜柱下都站着几个须发如霜的老人,只是比宫中的老内侍多了胡须,华灯大明的门前却是少有行人,竟大是不解。
  “这条街全是老字号酒肆客寓,车马场都在店后。为了方便,客人都从车马场偏门出入。这大门,便只有贵客光临用一下了。”樗里疾笑着低声解释。
  “哪?从何处走?”
  “今日布衣,偏门妥当。”
  樗里疾祖籍本陇西戎狄,驯马驾车倒还真有一手。只见他将两马轺车轻盈的拐进店旁的一条说是小巷其实却也很宽阔的车道,竟是从车马穿梭如流中,轻松自如的拐进了灯火通明的车马场。嬴驷抬眼望去,只见足足有三四亩地大的敞开席棚下,竟满荡荡全是各种华贵车辆,嬴驷的青铜轺车竟一点儿也不显得出众。一个精干利索的年轻仆人抢步上来,满脸笑意的将樗里疾的轺车引领到恰当车位,热情的说了声:“先生出来时派个小姐姐招呼一声,我便将车停在街口等候了。”便大步流星的忙着引领别的车辆去了。嬴驷看得大为感慨:“看来山东多有能人呢,商道之上,山东便比秦人高明。”樗里疾笑道:“商道如兵道,全赖运筹调度。中原风采文华,生计谋划可是大有人才呢。”嬴驷却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只是如此奢靡,坏了老秦人本色也是不得了呢。”樗里疾呵呵笑了:“我老秦有商君法制,奢靡便掩不得本色,公子放心便是了。”嬴驷道:“今日便罢了,回头还得再来尚商坊多看看,这里学问大了。”樗里疾低声笑道:“公子但有此心,便是秦人之福。秦国之生计财货,原是不如中原呢。”两人正在车马场门口说得投入,一个英厅俊秀的白衣公子匆匆走了过来:“哎呀呀,好兴致,看稀奇来了么?”嬴驷恍然抬头:“是小妹啊,,好洒脱呢。”樗里疾笑容顿消连忙道:“如何出来了?先生不在么?”白衣公子颇有急色:“他说左右无事,便到酒厅去了。”又压低声音道:“我先走,须得见机行事,千万莫卤莽。”说完便大袖飘飘的去了。嬴驷笑道:“华妹还真出息了。”樗里疾拉了一下嬴驷衣袖:“走吧,跟着。”便遥遥的看着那个潇洒的白衣身影,跟着进了店中。
  张仪到咸阳已经两天了。
  从安邑涑水河谷一出来,他就很少说话,直至进了函谷关进了咸阳,他仍然是沉默寡言。绯云随张仪多有游历,素知张仪豪爽洒脱的个性,如今见他一路沉思,竟大是担心,但看见稍有新鲜的物事便有意无意的大呼小叫,存心要让张仪高兴。张仪不耐,破天荒的申斥了绯云两次,绯云便再也不乱叫了。遥遥看见咸阳东门箭楼时,张仪竟下车步行登上了北阪,站在最高处怔怔的凝望咸阳,直到落日沉沉的隐没在西山之后。绯云遥遥跟在后面,见张仪愣怔,便上前低声道:“张兄不喜欢这地方,就回家吧,涑水河谷做个田舍翁也好呢。”“你说甚来?”张仪回身恍然笑道:“田舍翁车载斗量,可张仪天下只有一个。”说罢便大步下山了。一路上,倒是那个白衣商人应华对张仪的沉默似乎丝毫不以为奇,张仪沉思他便打瞌睡,张仪偶然有问,他便立即笑语做答,说完便又是无穷尽的瞌睡,只害得绯云又担心又憋闷。可到了咸阳住过一个晚上,张仪又立即变成了海阔天空明明朗朗的张仪,问东问西,对什么都要刨根究底。应华忙着去安顿生意,张仪便带着绯云在咸阳整整转悠了两天一夜,除了没进咸阳宫,竟是跑遍了大街小巷。绯云跑得脚软,便噘着嘴儿嘟哝:“在临淄郢都,转了一天就说够了,进了咸阳不要命了吔。”张仪非但没有生气,竟是哈哈大笑:“绯云啊,你没觉得咸阳是个大世面么?”“吔,大世面?”绯云顽皮的笑了:“谁说的?秦国荒蛮穷困,变也变不到哪儿去。”张仪拍了一下绯云的头笑道:“小鬼头,等这儿揭我短呢。走,再到尚坊看看去,跑不动我背着了。”说着便来拉绯云的手。绯云打掉张仪的手,红着脸笑道:“吔,不凶人家就行了,谁背谁呀?”
  在那片作坊聚集的尚坊区,他们整整转悠了大半日,打问了每一件货品的用材、底本与价钱,连菜刀锅铲都没有放过,兵器农具看得问得就更细了。尚坊小吏直以为他们是山东商人,非但不厌其烦的有问必答,而且亲自带他们看了兵器坊、农具坊与打车坊。午后回到渭风古寓,沐浴之后已是将近晚饭时刻,张仪显然很高兴,对绯云笑道:“走,到酒厅去。这是老魏国洞香春的分店,有好酒呢。”绯云却眨着眼低声道:“吔,我问了,这店贵得要命。手里没钱,如何还应华这个人情?人家是商人,图你个甚来?”张仪哈哈大笑:“走,只管饮酒便是,我的人情可是大得很呢。”
  正在说话,白衣应华便满面春风的匆匆来了:“大哥啊,还没用饭吧。若是不累,我请酒了。”张仪对绯云笑道:“如何?我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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