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是一指流砂:张爱玲文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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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是一指流砂:张爱玲文传-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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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渐地,他们好似彼此疗伤,有了些许依赖的情丝。王佳芝的戏愈演愈好,愈演愈真,以至于易先生真的以为王佳芝爱上了自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以为她是爱他的。“本来以为想不到中年以后还有这样的奇遇。当然也是权势的魔力。倒也还犹可,他的权力与他本人多少还是分不开的。”(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这段艳异相遇、相爱,令他有些心醉,有些飘飘然,有些动了真情。欢场上的女子,他见过很多,没想到自己人到中年还能动情,或许这感情是一种放纵的快感。“权势是一种春药”(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除了压力和不安,还能带给他Xing爱的妙意。
    王佳芝和她的同伴决定在易先生给王佳芝买钻戒的时候,在珠宝店实施行刺计划。易先生给她挑选了一颗六克拉的钻戒,这让王桂芝想到了和那些太太们打牌的情形。“手上的一枚翡翠戒指,担心让戴钻戒的太太们笑话;和易先生一起挑选六克拉的粉红钻戒时如释重负,因为总算争回了面子,虽然明知枪声一响,一切都粉碎了。”
    (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在等着行刺的最后几分钟, 易先生让王佳芝戴上那枚钻戒,他拉过她的手细细地品味。那一刻,仿似整个世界的喧嚣都沉寂了,只有他和他心爱的女人,于是,她彻底妥协在他深切的爱意里。她竟然想到了一位学者的一句话:“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荫道。”(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她有一丝自嫌的念头,自己仿似一个风尘女人,抑或一个风流寡妇。她莫名地有点茫然,“难道她有点爱上了老易?她不信,但是也无法斩钉截铁地说不是,因为没恋爱过,不知道怎么样就算是爱上了。”(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王佳芝下意识地看着老易,“陪欢场女子买东西, 他是老手了,只一旁随侍,总使人不注意他。此刻的微笑也丝毫不带讽刺性,不过有点悲哀。他的侧影迎着台灯,目光下视,睫毛像米色的蛾翅,歇落在瘦瘦的面颊上,在她看来是一种温柔怜惜的神气。”(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这一刻惊鸿一瞥,令她顷刻间红鸾心动,她的心彻彻底底陷入到角色里,被角色淹没了。“这个人是真爱我的,她突然想,心下轰然一声,若有所失。”(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她恍惚了、紧张了, 但却没有迟疑, 她压低嗓子几近窒息地对易先生说:“快走”。“他脸上一呆,但是立刻明白了,跳起来夺门而出,门口虽然没人,需要一把抓住门框,因为一踏出去马上要抓住楼梯扶手,楼梯既窄又黑赳赳的。她听见他连蹭带跑,三脚两步下去,梯级上不规则的咕咚嘁嚓声。”(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王佳芝擅自篡改了剧本,但她仍然担心她微弱的力量难以扭转情势,她害怕“太晚了。她知道太晚了。”(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其实对于易先生来说,恰恰不晚。在生死边缘,她终于心软了,终于明白自己爱他了。爱,令他逃过了一劫。
    “他一脱险马上一个电话打去,把那一带都封锁起来,一网打尽,不到晚上十点钟统统枪毙了。她临终一定恨他。不过’无毒不丈夫‘。不是这样的男子汉,她也不会爱他”。(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对于王佳芝来说,确实是“太晚了”。她不曾爱过,却偏是那一刹那,她才懂了。“她还是真爱他的,是他生平第一个红粉知己。”(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即便革命、正义、理想、同伴、生命……一切都不相干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但,却“太晚了”。
    为了爱,她把自己推向毁灭,仿佛找到了此生的意义。她的爱,注定昙花一现、注定是剧终人忘、注定是香魂魄散。
    易先生“他对战局并不乐观。知道他将来怎样? 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他觉得她的影子会永远依傍他,安慰他。虽然她恨他,她最后对他的感情强烈到是什么感情都不相干了,只是有感情。他们是原始的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虎与伥的关系,最终极的占有。她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欲望,妖冶荼毒。惊醒,却是血光弥散的噬魂噩梦。
    人世间有多少女子遇到这样的劫数。劫中的女子,恍若把灵魂从躯体中抽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却无法控制自己。那一刻,没有呼吸、没有思量,仿佛身体、脑子都不是自己的,从前不知道活着的理由,却在那一刻惊悟。
    原来活着就是为了那一刻的到来,以后都不重要了。活也罢、死也罢,乱世中能抓住的,只有眼前短暂而刺激的欢悦与快感,就如同那“亮闪闪的,异星一样”(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炫目的钻戒。
    终究还是戒不掉红尘俗世的色。色难戒,情难防,此情与风月无关!
    一壶馨香的苦茶冷艳孤高的张爱玲,以她惯有的冷漠与笃定,为您沏了一壶茶:“我给您沏的这一壶茉莉香片,也许是太苦了一点。我将要说给您听的一段香港传奇,恐怕也是一样的苦………香港是一个华美的但是悲哀的城。”(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一壶香浓的茉莉花茶,荡漾着奇美的茶色,氤氲着馥郁的花香。
    一片片看似憔悴的花瓣幽幽地漂浮在茶面,袅袅地漫着薄雾,潮潮地逸于眼前,散发出鲜灵的清香。花与茶相遇,淡淡的花香依了茶而浓烈,依了茶而艳异。优雅闲逸地轻啜一口,洗尽尘心,借以享受满口华美的甘醇,殊不知却是满口的苦涩,满口的焦渴,苦不堪言,越喝越渴,苦到无味,渴到极致,悠远而凝重。
    “您先倒上一杯茶………当心烫!您尖着嘴轻轻吹着它。”(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慢慢地饮,缓缓地品,饮的是茶味,品的是韵味。谁为谁沏茶,谁为谁饮茶,不必在意,唇齿间的味道,细细品过,才会彻悟。那一抹清香与苦涩的纠缠,恰如爱与恨的纠缠。那一袭香艳繁华的背后,是永无止境的苍凉与悲苦。于张爱玲冰冷的指尖,一撮茶,一撮茉莉香片,沏一壶茶,清香也罢,苦涩也罢,惊艳也罢,凄苦也罢,终归、注定是要辜负《茉莉香片》这一壶馨香的茶。
    “在茶烟缭绕中,您可以看见香港的公共汽车顺着柏油出道徐徐地驰下山来。开车的身后站了一个人,抱着一大捆杜鹃花。人倚在窗口,那枝枝丫丫的杜鹃花便伸到后面的一个玻璃窗外,红成一片。
    后面那一个座位上坐着聂传庆,一个二十上下的男孩子。说他是二十岁,眉梢嘴角却又有点老态。同时他那窄窄的肩膀和细长的脖子又似乎是十六七岁发育未完全的样子。他穿了一件蓝绸子夹袍,捧着一叠书,侧着身子坐着,头抵在玻璃窗上,蒙古型的鹅蛋脸,淡眉毛,吊梢眼,衬着后面粉霞缎一般的花光,很有几分女性美。唯有他的鼻子却是过分地高了一点,与那纤柔的脸庞犯了冲。他嘴里衔着一张桃红色的车票,人仿佛是盹着了。”(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张爱玲仿佛握着一支艳丽的画笔,一开始就将一副油画般唯美奇异的景致,栩栩如生地铺在眼低。在这幅美丽背景的烘托下,以她招牌式的苍凉手势,勾勒出一幅苍白、柔弱、略带女性柔美的男孩的肖像………聂传庆,朦胧中带着一丝诗意的错觉。
    聂传庆是张爱玲弟弟张子静的剪影,他和张爱玲一样,是在弥漫着鸦片青烟,陈腐霉烂的家庭环境里长大。他对家充满了厌恶与憎恨,那个家,没有温暖,没有爱,只有变态的冷漠与沉闷。这样的家境,自然造就了聂传庆忧郁、孤僻、敏感、懦弱、自卑、唯诺、畸形的性格。
    他生存在近乎变态的精神世界里,心扉禁闭。他把自己扣锁在一个狭小阴暗的角落, 心甘情愿地沉溺于自虐的孤独与寂寞之中。
    离群独处,冷漠索味。他那颗变态、狭隘、悲凉的心,惴惴不安地揣摩幻想着这个世界。在飘摇中找不到任何依托,蹒跚着无助的灵魂,一步步走向细细密密的绝望深渊。
    聂传庆四岁的时候,母亲去世,父亲娶了后母。为了躲避上海的战乱,他随家人来到香港,住在一栋阴森森的宅院里。“他父亲聂介臣,汗衫外面罩着一件油渍斑斑的雪青软缎小背心,他后母蓬着头,一身黑, 面对面躺在烟铺上。”(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父亲与后母都抽鸦片,对待他的态度,从来都是一唱一和地冷嘲热讽,既刻薄又凶狠,他粗暴的父亲甚至还打聋了他一只耳朵。在父母面前他总是“把头低了又低,差一点垂到地上去”。(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十八岁的他,常常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飘浮着些许淡淡阳光和灰尘的客厅里,把脸搁在红木方桌上,沉默寡语。大理石桌面刺骨的冰冷,就像这个如冰窖一般的家,阴冷而潮湿。
    在这个冷冰冰的家里, 唯一关心聂传庆的就是他的佣人刘妈。
    刘妈是聂传庆的母亲出嫁时从娘家带过来的女佣,她越是疼爱聂传庆,聂传庆就越是讨厌她。在他看来:“寒天里,人冻得木木的,倒也罢了。一点点的微温,更使他觉得冷的彻骨酸心。”(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偶尔的一点点温暖,会令他更加伤心,他宁愿萎缩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自生自灭。
    原本是青春年少、血气方刚的聂传庆,却在长期压抑与受虐的生活中变得虚弱而自卑。对漂亮女孩,他没有正常男孩“君子好逑”
    的天性。相反,他讨厌女孩,“他不爱看见女孩子,尤其是健全美丽的女孩子”,(摘自安徽文艺出版社。《张爱玲文集》) 在她们的面前,他难以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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