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雪瑟的身份可以瞒得住外人，却是瞒不住太皇太后的，她虽然在床上病着，人却是不糊涂，慕雪瑟第一次蒙着面纱来拜见她的时候，她就看出来这个南珠公主是慕雪瑟。当然，慕雪瑟也没有想要瞒她。
“母亲和大哥对我极好。”慕雪瑟回答道。
太皇太后笑了一下，她明白慕雪瑟的意思，因为姜华公主和慕天华都对慕雪瑟尽心尽力，而她是姜华公主的生母，所以慕雪瑟知恩图报，不会去记恨她。
“哀家还是要再谢你一次，把天华带了回来。”太皇太后笑，自从慕天华失踪她就病倒了，苦苦撑了四年就是抱着一丝慕天华还有可能活着的希望，如今慕天华果然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她也算是心愿得偿，那一口气始终不肯松开的气，也就散开了，还能撑到现在已经是难得了。
“外祖母，朝阳已经有身孕了！你的曾外孙就快出世了，你怎么能不看他一眼就走呢！”慕天华哭着道。
“真的？”太皇太后的双眼一亮，对着朝阳公主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让哀家看看。”
朝阳公主抹着眼泪走上前去，任由太皇太后把手放在她的小腹上。太皇太后摸着朝阳公主那还没有任何痕迹的小腹，片刻后缓缓地笑了，“这一定会是个男孩，一定像天华你，会是个英武的将军。”
慕雪瑟站在一旁看着太皇太后那欣慰的眼神，一手放在了自己的腹部上，这个孩子会是什么样呢？是男孩，还是女孩？
但是她并不打算把这件事情让太皇太后知道，她腹中的孩子说得难听一点就是皇室的丑闻，太皇太后若是知道会有什么反应实在不好说，还是让太皇太后安安心心地走吧。
“好，好——”太皇太后笑着收回手，忽然，她的眼神向着慕雪瑟的身后，颤抖地叫道，“姜华！”
殿中诸人都吃了一惊，全都顺着太皇太后的眼神看过去，却是什么都没看见，慕雪瑟回过头又去看太皇太后，只见太皇太后的眼神还在盯着那个方向，那里是寝殿的门口，她仿佛看见了什么让她感到极为幸福的东西，脸上露出慕雪瑟从未见过的快乐的笑容。她听见太皇太后笑着说，“苍博，你和姜华是来接哀家的么？”
慕雪瑟心中一震，九方苍博是太皇太后的独子，七岁时因为被楚贵妃诱导在御花园中高喝熙国禁曲《玉树后庭花》而被公孙皇后以此为由杖毙。
慕雪瑟的眼眶微微湿漉了起来，太皇太后那幸福的表情落在她的眼中只觉得悲哀，这后宫中的女人从来没有谁能真正地得到幸福。
众人都已经明白太皇太后这是已经神智不清了，慕天华顿时扑在床边大哭了起来，“外祖母，孙儿不孝，都没好好在你膝下尽过孝！你别抛下孙儿啊，让孙儿再好好孝敬你几年！”
朝阳公主也跪在了慕天华的身边，倚在慕天华的身上哭了起来。
太皇太后却仿佛丝毫听不见慕天华的哭喊一般，她的双眼一直盯着寝殿的门口，然后就带着那幸福的微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外祖母！”慕天华哭得更凶了。
慕雪瑟和林老太君，还有寝殿里所有的宫人都跪在了地上。
元初四年，秋，太皇太后薛氏薨于泰安宫，谥为圣恭仁诚皇后，与文帝合葬孝陵。
九方痕下旨命内外大臣命妇，日哭临三次。第四日后王公以下、上三旗副都统以上，外藩王公台吉，每月哭临三次，文武各官每天哭二次。官民斋宿二十七天。全国各地的寺、观各敲钟三万杵。文移用蓝印，题本用朱印，批旨用蓝批。
这个帮助武帝巅覆了大熙曾经第一第二大的世家并登上皇位的薛家女子的一生就终止于此。
九个月后，慕雪瑟在皇宫里悄悄地生下了一个女儿，她生产的那天，两年前就已嫁到南方成为平成侯妻子的昭华长公主九方蔷听到消息后还特意千里迢迢地进宫来看望她。
九方蔷见九方痕抱着女儿在一旁乐不可支，她顿时就笑了，对慕雪瑟道，“你看我哥哥笑得这个傻样子。”
慕雪瑟产后有些无力，勉强地笑了笑，“你可还好。”
“平成侯对我极好。”九方蔷笑了笑，“那时你诈死，我还伤心了好一阵，还好你没事，你啊，真是骗了我们所有的人。”
慕雪瑟歉疚道，“抱歉。”
现在想想若是那时候她没有诈死逃婚，如今九方痕已是皇帝，她又怎么会被九方灏这个傀儡连累得当了这个皇后。
“没事就好。”九方蔷道，“我一听到消息，还以为是骗我的，所以就急匆匆地起来了。”
“听说你去年也生了个儿子？”慕雪瑟笑问。
“是啊。”九方蔷站起来，对九方痕说，“让我抱一抱孩子吧。”
九方痕有些不舍地将女儿交到九方蔷的手上，又走到慕雪瑟的床边，问道，“你觉得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
☆、第五百二十八章 凤临天下（五）
慕雪瑟想了想，笑了笑，“就叫梦吧，九方梦。”
“九方梦，九方梦——”九方痕咀嚼了两遍这个名字，笑了起来，“果然极好，你我如今就如同是一场梦一般。”
“傻瓜。”慕雪瑟轻笑道。
第二天，一个消息在惊京城，摄政王妃慕雪瑟为摄政王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九方梦，封灵涵郡主。
这摄政王妃到底是死是活都还没个定说，怎么突然就蹦出个女儿来了？
而那些早就因为皇后十月怀胎，腹部变大而心有怀疑的朝臣们，在慕雪瑟坐褥期一个月满了，腹部平坦地上朝时都心照不宣地互相使眼色。
什么气血滞淤，腹内积痨？皇后分明就是有了身孕，否则怎么摄政王府出了一个灵涵郡主这皇后的病一下子就好了。
当然，在这满天下都是摄政王和皇后的耳目的情况下，无人敢多说什么。既然太医院院正一口咬定皇后得的是腹内积痨，那就腹内积痨吧，总比弄出什么宫廷丑闻，贻笑天下的好。
因为九方梦还小，慕雪瑟还舍不得将她送到摄政王府生活，所以一直都留在宫内照顾着，而九方宸常常会来看望慕雪瑟，有时候慕雪瑟在忙着批奏折，他就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九方梦。慕雪瑟看着他那沉默的小身影，觉得有些欣慰，她想，九方宸将来一定会是一个好哥哥。
她却没有看见，九方宸看着九方梦时那复杂的眼神，他极仔细地端详着才两个月大的九方梦，想从她的脸上寻找出慕雪瑟的痕迹，可是这张脸哪怕还这么小，却也能看得出，像极了九方痕。
“母后。”九方宸突然出声道。
“怎么？”慕雪瑟问。
“我的母亲为什么会在破庙里生下我？为什么玉牒上我的生母记的不是谢殊？为什么皇祖父的宸妃的名字却叫谢殊。”九方宸的声音带着一个六岁孩童不该有的深沉，“为什么你要给我取名‘宸’字？”
慕雪瑟微微一怔，手中的笔顿住，在奏折上落下了一个红点，片刻后，她叹息道，“为什么想知道？”
“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九方宸反问她，用不该是他这个年龄的成熟。
慕雪瑟忽然觉得，也许九方宸从小就接触了太多，这让他变得比其他同龄孩子还要早熟。
谢殊的死太过复杂，有九方灏的错，有丹青的错，有曹淑妃的错，也有她的错，这种种一切都导致了九方宸复杂的身世。她不知道该不该让九方宸过早就接触这个世界的自私与残忍，但帝王家的孩子终究是不能避免这一些，若是让他活得太天真，他就只会变得软弱。
慕雪瑟慢慢笑起来，“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当天深夜，熹微宫里九方灏的寝殿之中出现了一个幼小的身影，九方灏看着那个从来没出现在熹微宫中的身影，有一些茫然，从他去年大婚之夜被带到这里来之后，就几乎没见到过任何人来看望他，而如今已经过了一年。
但是很快，他就认出了走进来的这个小小的孩子是他和谢殊的儿子九方宸，他的眼神柔和了起来，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是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九方宸走到他的病床上，用一种极陌生的眼神看着他，在九方宸的注视下，九方灏莫名地觉得有些心慌。
“父皇，”九方宸忽然道，“两个月前母后生了个女儿，长得很漂亮，像极了摄政王叔父。”
九方灏呆了一下，神情立刻激动了起来，满眼都是愤恨，九方宸却是笑，“可是父皇你却只能躺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九方灏用吃惊地看着九方宸脸上轻蔑的表情，他听见九方宸用不属于他这样的孩子的冰冷语气说，“当初，母亲因为我的不是皇祖父的孩子的事情被发现后，被禁足于关睢宫，其实是你希望母亲死吧？这样就不会牵连到你了，对么？”
九方灏的眼中流出了泪来，那个时候他的确想过让谢殊自尽，这样先帝就追查不到什么了。他对不起谢殊，也对不起九方宸。
“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若不是母后冒死救了母亲，我就不会来到这个世上了。”九方宸的声音带着冷酷，“我恨你，你不配做我的父亲！你也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说完，九方宸转身冷冷地离去，九方灏泪流满面地张大了嘴，想要挽留，想要解释，却是什么也做不到。
九方宸独自出了熹微宫，若大的宫廷一片寂静，他孤单地走在宫墙间的青石板路上，丝毫不担心幽暗处会有什么人突然冲出来对他不利。
这整个皇宫都在慕雪瑟的控制下，而慕雪瑟是那么地疼爱他。
在慕雪瑟回来之前，九方灏的那些妃嫔也曾经打过他的主意，动过不少的歪心思，要不是染墨守着他，也许他早就遭到毒手了。但是慕雪瑟一回来，所有的妃嫔都被她用各种手段震慑住了，无论再敢动不该动的心思。
那个时候，九方宸就知道，在这个皇宫里生存，就一定要比别人狠，一定要比别人权力大，这样才无人敢伤害你。
而在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