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 作者:何许人[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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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醒 作者:何许人[出书版]-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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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最好朋友的感觉,就像失去身体的某一部分,令我恹恹无力。不能停止自己的双腿前进,如果不能找到黎晖,跟他说些什么,或者听他说些什么,我想我会立刻崩溃。我的T恤被汗水浸透,牛仔裤上也有一圈圈的盐渍,我能嗅到身上的汗味在高温下渐渐发酵,可是罗娜呢,她再也不能流出一滴汗了,她就那样以一个不明就里的姿态永远告别了这个世界。悲伤到精疲力竭,我坐在某家关门的奶茶店前痛哭失声。
这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我在城里暴走了多久,美姨就跟了我多久。她没开车,穿着三寸半的高跟鞋,拎着她的小包,一直躲在距离我十米左右的距离。我面无表情像个疯子,路人见到都躲闪不及,只有她远远地跟着,明明不放心,却怕被我发现。
黑暗降临的那一刻,我哭到虚脱,身体里最后一滴水分也失去,嗓子里在冒火,我觉得自己就要燃烧起来。美姨走了过来,递给我一瓶冰可乐。我没接,再渴也不想接,她算什么人,没资格关心我。可她赖在我身边不走,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好,你不走,我走。我站起身打算离开,却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里,手腕上插着针管,一名护士在查看我的体温计,她说我是中暑加缺水引起了虚脱。桌边摆着一瓶可乐,瓶子下面是一小滩水,我看见墙上的挂钟指着是十二点。美姨已经不在身边。
睡了一觉,感觉头脑清醒了许多,我拿起手机才想到自己居然忘了打电话给黎晖家里,也许他早就回家了,也许他只是手机没电了关机。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接,黎晖的妈妈是做小生意的,需要天不亮就起床,所以晚上也睡得早。听到她疲惫的声音后我很后悔打扰了她休息,但不能找到黎晖我整晚都不能安心。
“阿姨,黎晖在家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们这些女生,到底要把他缠到什么时候!他不在,出去了。”也不等我回答,电话就重重地挂断了。
你们这些女生……难道除我之外,还有人找过他?我像被人用铁锤敲了一下,脑袋里嗡嗡做响。黎晖不是个随便的人,他从高二起就开始勤工俭学,每天放学后还得去打工赚学费,平时除了我和罗娜之外他也不会跟其他女生出去玩,难道,就在这个暑假里有人趁虚而入了?他不在家,会去哪里呢?
我神经质地站起来,试图拔掉手上的点滴管出去。可我没弄对方向,针尖刺破了血管,血流得到处都是,还没走出病房就被进来查房的护士长发现了,那个泼辣的中年女人叫来一帮小护士,把我给拖回床上,帮我止住血,还注射了镇静剂。
“老实给我待着,你妈说了,让我好好关照你,别想逃跑。”护士长恶狠狠地说。
谁是我妈?去死吧你们!
我只恨自己力气小,她们难道想要非法拘禁吗?我大喊我没病,让我回家,可她们谁都不理我,只是死死按住我。没过多久,药力发生了作用,我的眼皮像是涂上了胶水,怎么也睁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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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个黑色的梦。黎晖漂浮在一个黑洞洞的火山口上,背上生出两只黑色的翅膀。我想靠近他,虽然地面上布满毒蜘蛛和黑色的蜥蜴,我不怕,拼命地跑,可越离他越近他的身体越往下坠。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冲我喊,让我离他远点,但我还是失控地朝他跑去,最后他坠入火山口,火山里的岩浆吞没了他和那对翅膀。
我就是这么惦记黎晖,连做梦都有他。
醒来后我揉了很久的太阳|穴,这个梦真让人头疼。好在点滴已经打完了,我的气力恢复了许多。
“各位观众早上好,欢迎收看早间新闻。今晨,一名环卫工发现三环线的艾玛路附近有一名年轻男子躺在地上,该男子应该是被高速行驶的汽车撞到,司机逃逸,警方到场时该男子已确认死亡。我台记者刚刚发来的消息,该男子身份暂时不能确定,如有市民了解其信息请及时跟警方联系。”
“我每天都在这里扫马路,今早上刚来就看到那个年轻人躺在地上,还以为是喝醉酒的,过去一看,七窍流血啊。他身上没有酒味,昨天晚上又下了场暴雨,肯定又是哪个没良心的撞死人逃跑了,这条路上今年已经死四个了,啧啧……”
电视屏幕上是本埠新闻的画面,皮肤黝黑的环卫工人正在绘声绘色地讲述他的发现,镜头一闪,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死者脚上的帆布鞋那么熟悉,石墨蓝的匡威,鞋帮上还有块淡红色的痕迹。
我认得那双鞋,那是我送给黎晖的生日礼物,他画画时不小心把丙烯颜料弄到了鞋帮上,洗不掉的。虽然镜头里还没出现死者的面孔,但我已经能从衣服裤子,还有鞋子确定,那人就是黎晖!
正好这个时间护士们跟在护士长和主任医生的后面去病房查房了,我连病号服都没换,冲出了医院。站在医院门前的十字路口上犹豫了一会儿,究竟该去电视台还是公安局。最后,我决定去公安局。
身上的钱一定被美姨拿走了,我只能跑过去,那一路,无数人对我侧目,指指点点,一定以为我是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疯子。
警察也差点以为我是疯子,根本不信我的话,我说我是死者的女朋友,他们却让我先打电话给家里人。最后没办法,我才打电话给美姨,等到她跟警察们解释了一番,又登记过身份,才让我见到黎晖。
他的脸灰得像蜡像,我怀着一丝侥幸怀疑躺在那里的不是他。可我不能自欺欺人,他眉间的小痣,手臂上的小块胎记,还有身上的衣服,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好心的女警告诉我,手机钱包手表,可能还有别的东西,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不见了,一定是出事后后,被人偷走了,所以不能确定身份。
我不知道究竟要有多坚强,才能承受接连到来的死讯,昨天是最要好的姐妹,今天是男朋友,下一个,是否就轮到我。我好想对着天上莫须有的神问一句。可惜,神从不眷顾我,老天甚至连一滴雨也不会下。惶惶此世,我不过是这世上无所作为的废物一只。
不,我不想这样,我得为黎晖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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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看到路边有人高举寻找目击者的牌子,我只是报以冷漠的目光,时至今日,举着那块牌子的人是我,我才知道,冷漠的人是大多数。每天站在黎晖出事的那个地方,高举着自制的POP小广告,我的脸被路人的目光和灼灼的烈日晒得滚烫。除了期待黎晖会还魂来告诉我真相之外,别无收获。那位上过电视的环卫工也让我别浪费时间了,那晚下暴雨,谁会跑到外面来,估计没人看见。
我就不信还真没办法了,我有钱,可以高价悬赏。我在报纸上刊登了大幅广告,只要能提供确切的消息,我会给对方一万块钱。
“可是,你怎么能确定别人给的消息就是真的,不是那些人瞎编出来骗钱的呢?”美姨看到报纸后担忧地说,“你为那个男生做的事已经超出了能力范围,人死不能复生,算了吧。”
“我爱黎晖,他也爱我,为了他,我做什么都值得。你懂什么,你这种人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吗?”我狠狠地白了美姨一眼。
没想到美姨居然敢打我,她扇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光,“你不能这样说我。”
她的声音在抖,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光,难道是想哭?拜托,是她打的我,我都没哭她哭个什么劲。我承认她对我还算不错,不论是爸爸生前还是死后,都同样细致地关照我的生活,但这并不表示她就有资格打我。充其量她也只是个比较用心的保姆罢了,继母,这字眼不适合她,她的年纪配不上“母”字的称呼。也许我的话说重了些,但我一直就是这么说话的,她又不是今天才认识我。我很想冲上去也给她一个耳光,但眼下没有跟她斗的兴趣,黎晖的事还没完。
我接到好几个电话,其中有些人根本就是来骗钱的,只要我问多两个细节他们立刻穿帮,只有一个人说的挺像那么回事。那人说自己是个流浪汉,一直在环线边上的水泥管子里住着。那晚,他看见一个年轻人冒着大雨站在街头很久,像在等人,一辆深蓝色的小车飞快地撞了过去。年轻人当场被撞飞,把他吓了一跳,后来宝蓝色小车停下来了,一个身材中等的男人下了车,在年轻人身边看了看,拿走了什么东西。可惜当晚雨太大,他没看清男人的长相,也没看清车牌号码,只记得对方二十多岁的样子,虽然远看面目难辨,但也足以认出对方带着一副黑胶眼镜。
我去了流浪汉住的水泥管,管子里放着一卷破席子,一堆五颜六色的塑料袋和空塑料瓶,水泥管里留下的肮脏痕迹不是一天两天可以留下的。我最后付了一万块给这个流浪汉,直觉告诉我,他说的是真的。
我问过黎晖的妈妈,那晚他究竟去了哪里,是谁约过他。
黎妈妈红着哭肿的眼睛,以近乎指责的语气告诉我那晚黎晖接过一个女人打的电话。黎晖为了省电话费,通常一回家就把手机号码呼叫转移到家里的座机上。黎妈妈总是能接到女生打去的电话,有时候黎晖会说上很久,打扰她的休息,她耿耿于怀很久了。
“可是,我很少在晚上打电话给他,通常我们都是发短信。您知道是谁打给他的吗?”我忍不住追问了,虽然我没勇气告诉黎妈妈我就是黎晖的正牌女友,但我为黎晖做了这么多,她应该也能看出我跟黎晖之间非比寻常。
“不知道,反正听声音是个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女生吧。黎晖不让我管那些,你肯定也知道他个性强,如果多问了他肯定不高兴,反正他成绩一直都那么好,我也就不操心。”黎妈妈泪眼婆娑地看向我,让我无法再继续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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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黎家回来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里。
不想出门,不想见人,不想回答那些我自己都不明白的问题,世上所有疼我的人全都去了另一个世界,唯一可以沉溺的只有网络。最终那些问题的答案还只能靠我自己去找,我相信未曾谋面的朋友,她们不知道我究竟是谁,她们不会对我有所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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