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 作者:何许人[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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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醒 作者:何许人[出书版]-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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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有些东西我真的看不见,可霜生却能看见。
那是高中时代的一次郊游,我和霜生一起淌过一条小溪,同学们都在对面的草地上,野餐会已经开始。我们光着脚,把凉鞋拿在手里,那些圆润的河卵石坚硬得硌疼我的脚底,我抽着冷气一跳一跳过了河,眼睛里只有清澈的溪水反射着阳光的美丽。
可是霜生,却停在了小溪中间,她脸上有种惊喜的神情,不一会儿,就捡起了一枚小石头,那是一块扁扁的,形状很规整的小石头。我凑过去看,只见霜生把石头放回溪水里,用手搓了搓,上面的深色水藻就被抹去,露出下面晶莹剔透的质地,那是一枚琉璃坠子,浅浅的琥珀色,中间有个紫色的凸起,上面有两个篆体字,在阳光的照耀下,我很容易就看清,上面写着:霜生。
霜生说这是命运使然,这枚琉璃注定是属于她的,要不,为什么所有同学都淌过了这条河,可就是没有人看见这枚琉璃呢?
我半信半疑地听着霜生的话,是啊,为什么我也没有看见呢?也许我真的是肉眼凡胎吧,而霜生是有灵气的,她的眼睛上有着细密如蕾丝的睫毛,呼扇起来像两只黑色的迷你翅膀。
我们坐在草地上细细看着琉璃,一个男生也凑了过来,他的目光扫过琉璃扫过我,最后驻足在霜生那里。那时候的霜生脸上还有淡淡的红晕,在明媚的阳光下像朵初绽的蔷薇。我几乎能感应到霜生的心跳声,还有她低头时急促的呼吸。那是个很明朗的男生,我记得,他的名字叫谷雨。
回家后霜生把那琉璃放在枕头下面,一个周末的清晨她神秘兮兮地对我说,这琉璃是有来历的,她梦到了关于它的一切。
我揉了揉眼睛,听她讲:“一百年前的北京,那时候还叫北平。在一所医学院里,有个医师班,里面全是女生,班上有个不太爱说话的女生,名字叫做霜生……”
北平
一百年前的北京,那时候还叫北平。在城里的一所医学院里,有个医师班,里面全是女生,班上有个不太爱说话的女生,名叫霜生,每天穿着白色的大襟衣服和黑色的棉布裙。不上课的日子里,霜生喜欢拿着速写本,坐在角落里,看窗外的风景,看借来的中国画院的教材,然后在纸上涂涂抹抹。霜生觉得,自己应该去学习画画的,而不是进这所阴森的医学院,可沈阿姨希望她学医。
医学院之所以阴森是因为它是隶属于一家大的美资医院,霜生和她的同学们整日要面对的是那些因为缺乏防腐液保存不当而腐烂不堪散发着臭气的人体内脏,还要跟着老师一起去挤满伤兵的病房查房。那些兵,有着形形色色可怕的伤口,有的人肚子被炸开了,白花花的肠子流了一半到外面来,有的人明明整条腿都被炸飞了,却在嚷着膝盖那里疼得厉害。到了夜里,走廊上更是会有一整晚痛苦的呻吟回荡着,这活生生的痛楚比任何一个鬼的哮声都让人恐惧。
整个医学院最不缺的就是尸体,因为每天都有不少已经死了,或者濒临死亡的人被送往歇气亭。是的,那时候的太平间还是叫歇气亭的,人断了气后,会在这里稍做停留。霜生觉得,自己站在院子里甚至能看见医院上空有团青色的阴霾,仿佛久久不肯散去的怨灵纠结着。
霜生坐在铸铁的长椅上叹了口气,然后被同学唤了去。是沈阿姨。她端端地坐在会客室里,穿着精致的西洋套装,头发也是刚烫过的,空气里甚至有少许法国香水的气味,让霜生的精神为之一震。
沈阿姨端庄地笑了笑,然后打量起霜生来,那锐利的目光让霜生感觉自己没有穿衣服,不由得拘谨起来。
“别拘束霜生,喝点咖啡吗?你妈妈在世时我其实常去你家的,那时候你要念书,我们见得少些,一年不见了,你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沈阿姨收起目光喝了口咖啡。
“感谢您在我父母去世后一直这么照顾我,还送我上学,妈妈她泉下有知也会感激您的。”霜生小声说着。
沈阿姨笑了笑,“什么感谢不感谢的,我和你妈妈情同姐妹,说这些就见外了。”气氛自然了些,沈阿姨又再寒暄了几句后,开始进入正题:“霜生,你青云和青风两位哥哥下个月就要从美国回来了,他们的学业已经结束,我和你叔叔都希望,你能和他们中的一个结婚。不知道当年我们指腹为婚的事情,你妈妈可有告诉过你。”
霜生的脖子有些僵硬,许久不能抬起头来,也不敢看向其他地方,后来沈阿姨又说了些什么好像都听不太清了,耳朵里嗡嗡的响个不停。只记得临走前喝了一口咖啡,那热热的苦带着些酸涩,一直苦到了心里。
北京
很多同学都不喜欢和霜生说话,她们总是说霜生的自闭和乖戾几乎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了。我知道她们都嫉妒霜生,她那么漂亮。霜生只能孤独,如果不是我,她将没有一个朋友。
后来,那个叫谷雨的男生让霜生变得开朗了些,他经常找霜生借书,借那些关于玄学的书,或者霜生写黑板报的时候他会主动留下来陪着她,为她做些递粉笔,洗抹布的琐事。我不得不承认我有些嫉妒霜生了,和班上其他女生一样,我也暗恋着谷雨。他成绩优秀,比起班上其他男生都爱干净。我更气愤的是,霜生因为有了谷雨,就不需要我等她放学去租书店了,她和谷雨在一起总有那么多的话说。因为谷雨,我变得孤独。
可是,霜生和谷雨的交往并不是那么地顺利。
有一天,霜生照常和谷雨在上课的时候用书夹着小纸条传递着悄悄话,一名嫉妒霜生嫉妒得咬牙切齿的女生站了起来,大声对老师说出了他们的秘密。
原本这样的地下活动在学校里是很常见的,几乎很少有没有传过纸条的同学。可是,当这个纸条涉及到早恋,这个暧昧却敏感的话题时,老师不得不小题大做了。虽然纸条里面并没有明明白白地写着关于爱情的字句,班主任还是叫来了家长。
谷雨对霜生冷淡了不少,话也很少说,至少我看见的是这样。放学后,霜生和我并排走着,在街角的书店里看谷雨过去,只是一句轻声的问候,如同其他同学一样平淡。他是不敢爱了吗?还是根本没爱过?我想不出答案,因为霜生已经哭了,她每次一哭我就会很心烦。
霜生开始睡不安,常常在半夜搂着枕头爬上我的床,然后并不安睡,只是在我身边躺着看窗外的星,一颗一颗地数着。我知道她还在想谷雨,谷雨在纸条上说过,他就喜欢在睡不着的晚上数星星。那些纸条被霜生收在一个装巧克力的铁皮盒子里,放得久了每一张都浸透浓浓的巧克力芬芳。
那天晚上,霜生又带着枕头爬上了我的床,这一次她没有数星星。她摇醒我,说做了个很恐怖的梦。我揉着惺忪的眼睛看了看她,似乎出了一身冷汗,鬓角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像神秘的黑色的剪影。
霜生说,我看见班主任他死了。她看见班主任躺在教室的地上,脖子上被齐整整地切断,班主任想喊出声来,可是已经没有脖子了,嘴唇只能嗫嚅着抽搐,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像刚被剥皮青蛙的眼睛。血像开闸的洪水一样从脖子那里流了出来,地上红了很大一片……
我皱了皱眉头翻过身去,睡吧霜生,明天还要升旗要早起,你那不过是个噩梦而已。
北平
沈阿姨说的事情霜生没有能力拒绝的,她就这么带着满嘴满心的难言之味,回到了原来坐着的长椅上。
一个女同学已经坐在这里了,她看了看霜生,有些兴奋地说:今天来了一具新尸体,是从什刹海的冰里弄出来的,据说是殉情的情侣呢,不过那个女的被冻得太深,没有人敢下去挖了。皮肤还保持着最新鲜的姿态,老师打算用他给我们上解剖课呢。
解剖课,许久没有开过了。那些阵亡战士们的尸体是不能用的,那些能弄来的贫民尸体老师们又担心有奇怪的传染病,总是不太放心。
霜生有些好奇,殉情的男子会是怎样的?
晚上九点,其他同学要么在复习功课,要么在洗漱准备睡觉了,她却大着胆子,去了歇气亭。这里当然不是四面漏风的亭子,而是间教室大小的房子,有制冷效果的冷库还有供解剖和冲洗用的大如浴缸般的大池子。
她深深吸了口气,推开了歇气亭的门,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月光下只有一张被蒙了白布的尸体,冬眠般躺在停尸台上。
“滴答,滴答,滴答。”有声音!霜生用颤抖的双手打开了灯的开关,停尸台的下方有一大摊水,空气里都是清冷的意味,虽然已经入春了,可霜生分明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霜生一步一步,走到停尸台前,那白色的盖尸布已经被尸体融化的水完全浸湿,寒气完全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霜生屏住了呼吸,轻轻掀开布,下面是一张年轻俊朗的面容。他的头发乌黑,像刚洗过一样润泽,他的皮肤在冰水的作用下,看上去干净得像天使,只是他的嘴唇有些乌紫,那是溺水的人有的特征。霜生忍不住用手指触碰了一下那嘴唇,她的心跳几乎要停止跳动了,他还有着活人才有的弹性。那个曾经被他吻过的女子,该是多么幸福啊。
如果真的有一见钟情,霜生现在就是了。她痴迷地看着这具尸体百感交集,她曾经憧憬过的爱情,就应该是面容如此的男子,这样静逸却又痴情。
“能抱抱我吗?”霜生小声问着。他当然不会回答了,她就当他默认了,把头贴近了他的胸口,虽然那冰凉的胸膛下面已经不会再有心跳了,可那宁静的感觉还是让霜生狂跳的心渐渐稳定,这就是所谓幸福的感觉吧。能这样靠一靠也是好的,也许今生都不会再有机会这样靠在自己喜欢的男子胸口了吧,霜生想到了沈阿姨的儿子们,未曾谋面,却要嫁给他们中的一个了。她不知不觉地把那些恼人的心事都说给他听,他听得很认真,一动也不动,她便很满意。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霜生忍不住想起,以前听说过国外有些艺术家会爱上画中的人儿,终生不娶,看来所言非虚。这种感觉她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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