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倌雎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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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倌雎鸠-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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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赞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宣鹤那张俊朗如玉的脸,迟疑道:“……哦,好。”

  收了雨珠滚滚的伞,两人双双踏入高升客栈大堂。

  一瞬间,静了喧嚣。

  在座所有的人都噤了声,或吃惊,或困顿,皆朝二人注目。

  沈赞看到这情况,便头疼,太招摇了,要命。

  “我们……去那边坐,鹤兄。”沈赞只好轻声提醒宣鹤,后者却还气定神闲地扫视着大堂里的宾客,一点儿自觉都无。

  宣鹤跟着沈赞默默地走到大堂最里的一张桌子前,落座。沈赞留给身后一干人一个僵直的背影,等了一会儿,大堂里才恢复到方才的热闹。心里暗暗吁了口气,沈赞这才露出笑脸,对宣鹤道:“喝不喝酒?”

  宣鹤一僵,摇摇头道:“多谢,茶水便可。”

  又想起那晚宣鹤酒醉后露出的睡颜,安静而无防备,沈赞心下窃笑,他是知道宣鹤不擅饮酒的,却还是忍不住出言戏谑。

  眼尖儿的小二甩着抹布呵呵笑着便窜了过来,嗓子吊得又尖儿又细,“哟,沈公子,您可回来啦?怎么,吃点啥?嘿,这儿还有一位眼生儿的公子啊,怎么,您要点啥?”

  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小二狗腿得让沈赞想笑,于是便道:“要壶茶,再来一碟玲珑糕。”

  “好嘞!”小二又把抹布甩呀甩的,一溜烟儿没影了。

  “玲珑糕是什么?”宣鹤看着有趣的小二走远,如是问道。

  沈赞觉得惊讶,他竟然连玲珑糕也不知道?

  “这玲珑糕很有名,据说开朝第一任状元是吃了这糕中的榜。之后赶考的人都慕名前来吃糕,图个好寓意。怎么,鹤兄你没听说过?”

  “没有。这科考与这糕并无多大关系吧?只是恰好吃糕的人中了状元罢了。要是人人都吃,岂不是人人都可考状元了?”宣鹤一本正经地驳道,眼里带着颇为严肃的说教色彩。他俨然把沈赞当作偏信这种歪说的人来训教了。

  “哈哈哈……”沈赞笑得两肩直颤,实在忍不住笑意只好把头给低了下去。

  宣鹤蹙眉道:“好笑吗?”

  “哈……咳、哈哈……咳咳……”沈赞弯起那双带桃花的眼儿,道歉,“对、对不住,只是一时情不自禁罢了……”

  啪!

  猛地一记拍桌声。沈赞一激灵,顿时止住了笑声,脸色诧异地扭头。

  “哼,大庭广众之下,身为一介读书人,嘻嘻笑笑,成何体统?!”

  极度不满的责骂声。

  沈赞瞬间冷下脸,回道:“王公子,我笑我的,与你何干?要是觉得这大堂吵闹,回你自己的屋子看书去,何必在此给自己找不自在?污了你的眼,我们可不负责。”

  王抟则手执书卷,脸色铁青,眼里血丝暴怒,狠狠地盯着沈赞道:“长了一张狐媚脸,哪里像读书人?成天鬼鬼祟祟不见人影,举止轻浮,背地里不知做些什么龌龊事,简直丢我们读书人的脸!”

  句句直戳沈赞的心窝,评论他的长相,他的行为,又道貌岸然地把立场抬升到“我们读书人”层面,这些都是沈赞最无法忍受的,刚想发作,却瞥见宣鹤略有所思地盯着王抟则,心中一惊,沈赞便只好道:“哼,疯言疯语,甚是无聊。”

  逼迫自己转回身,沈赞告诫自己莫和这等人一般见识。

  “那人是谁?为何针对你?”宣鹤明显有了想法,把目光重新移回沈赞身上,一双墨黑的眸,深深地看到了沈赞心底。

  沈赞叹气,道:“小人的嫉妒罢了。我已习惯,人嘛,总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出色。”

  宣鹤看了沈赞好一会儿,才有些好笑道,“你在间接地夸自己?”

  沈赞抿着唇,故作生气道:“我是这样的人吗?我明明是在直截了当地夸自己。”

  这时,小二端着茶水与玲珑糕上来了。

  “吃吃看。”沈赞把糕推到宣鹤跟前。

  读书人总是差不多的,在学问上,骨气硬得很,见不得半点闲言碎语,在做人上,又很唯唯诺诺,生怕走错一招棋,输了自己的一生。王抟则王公子是另类,骂骂咧咧见不惯沈赞。店中其他考生也见不惯沈赞呐,可惜又有谁真的敢站出来开骂的?

  沈赞吃着玲珑糕,早已把方才听到的毁谤之言抛诸脑后。他发现,自己竟会在宣鹤面前,收敛自己本性中的坏脾气,这着实奇怪。

  “嘿嘿嘿嘿……”一串毛骨悚然的笑声飘了过来。

  沈赞还未咽下最后一口玲珑糕,吓得够呛。

  高升客栈的宋掌柜佝偻着背站在桌旁,一双干巴巴的老手互搓着,显得十分恭维。

  “沈公子啊,您可真是好文采,好学问啊!简直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啊,小的活到这时候才算开眼呐,啥叫天上掉下的文曲星,那可不就是您嘛……”宋掌柜一说起拍马溜须的话,就止不住。

  沈赞与宣鹤对视一眼,道:“掌柜的,有正事儿就说,别绕圈子。”

  宋掌柜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轻轻地摆在桌上,道:“这银子是您的了,您那文章,又是第一!”

  沈赞“哦”了一声,泰然自若地收起了银子,结果又听见身后一记拍桌声。

  “我说掌柜的,这银子怎么又是他的了?回回都是他,我看他到底是有多大能耐?我就不信在座其他人的文章,没他写得好!”王抟则再度发作,这回扯上了众人,底气很足。

  明显的,一堂子的读书人,个个都对自己的学问信心满满,谁会承认他人的学识在自己之上?毕竟此刻,他们的地位都是相同的,都是赶考生。

  宋掌柜见一屋子的人虎视眈眈地瞅着他,心里发慌,读书人不要命起来,可真的不要命啊。

  “我、我又不是瞎、瞎评的!我可是有、有高人鉴定的!”结结巴巴的,宋掌柜冒出这么一句。

  高升客栈历史悠久,留宿过几代状元爷,名头极响。这祖业传到宋掌柜手里,更是发扬光大。宋掌柜发明了个“才学比试”,科考前几月,每十天出一道题。参加的书生隔一天把文章交上来,赢得第一的,宋掌柜就奖他一锭银子,再免去这天的伙食钱。对于穷酸落魄的读书人来说,这简直是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几乎整个客栈的书生都参与了。其实宋掌柜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如今科考不止是读书人的事,更是全京城的事。赌坊拿这些考生做赌注,买一赔一百的事常常有。宋掌柜近水楼台,靠这么个比试先摸清了住在自己店里的书生的底细,到时下注赢钱,好有把握。

  只是今年,比到现在,将银子收入囊中的,一直是沈赞。这就是为何沈赞招其他人嫌的根本原因了。

  “那高人是谁?把他叫出来!他怎么就知道我们的文章不如沈赞的了?!”王抟则叫嚷着,不肯就此罢休,怕是早前积怨全在这刻发泄了。

  “对啊,把那高人叫出来!叫出来!”店里其他人被煽风点火,跟着吵嚷。

  宋掌柜连连擦汗,道:“这、这高人怎么可能过来呢?他能抽空看完这些文章,已是恩赐了啊!这……”

  沈赞其实很感兴趣,他在想,到底是谁,总是把他的文章评个第一,他可要好好谢谢他。

  王抟则立起来,道:“宋掌柜,你要是不说,我们可不会就此罢休!”

  这么一逼,宋掌柜只好全盘托出了,“哎!那人、那人……其实是、是贺相啊!咱们当朝的右丞相,贺玄贺大人呐!”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王抟则被震惊得哑口无言,呆立在那里。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怀疑。

  宋掌柜只好继续道:“我可是花了好些银子去打点的啊,托贺相身边的那位贴身总管说了好些好话,贺相这才答应点评这些文章的啊!就连考题,其实也是贺相亲自出的啊!”

  早在暗中观察这届的考生,依照贺相的脾性,也不无可能。贺相爱才如命,唯贤是举,这么做也是怕一不小心漏掉真的人才。

  众人即使不相信宋掌柜的话,也不再起哄。贺相毕竟是人人仰慕钦佩的好官,总不能抹黑了他吧?

  “呵呵……”沈赞转着手中的茶杯,玩味儿地笑,“真没想到,原来是贺相……”

  宣鹤看着他,问道:“有何问题?”

  沈赞灌下那口茶水,亮起一双眼,勾勾唇角道:“我要好好谢谢他。没有他,我的生计真成问题。”

  “那也是你的真才实学换来的,与他无关吧?”

  “不,世上若没有伯乐,何来千里马呢?”

  宣鹤讶然,这时沈赞倒是谦虚了,“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你是这意思?”

  沈赞点点头,由衷地感叹道:“贺相确实是个好官,位居一品,却不端架子,竟肯在百忙中抽身阅读这些文章,难能可贵啊。”

  宣鹤只是点头,并不附和,

  沈赞心情甚好,叫了壶酒,一个人一杯接一杯地喝。

  “少喝些,会醉。”宣鹤劝他。

  沈赞瞥他一眼,赌气似的,把嘴凑到细颈壶嘴上,直接仰头便灌。

  “你……”宣鹤竟把他没办法。

  这时从门外急匆匆走进一个人,宋掌柜一看,连忙迎上去。

  “唉哟,总管大人,您怎么来了?小店简直蓬荜生辉啊!”

  “什么总管不总管的?都说了几次,我不是总管!叫我欢喜就好!”

  似乎听到什么熟悉词儿,沈赞迷瞪地转过身去,用半醉的眼一瞧,欢喜?!

  宋掌柜朗声道:“各位,各位,都停一下啊,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丞相府的总管大人!他可是贺相身前的大红人啊!”

  “屁,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来找我家少爷的!”欢喜骂道,这掌柜可真烦人。

  大堂里又是一阵哄乱。

  沈赞好像听明白了什么,他转过头去看看一脸淡漠的宣鹤,又瞧了瞧远处着急寻望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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