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岔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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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岔口-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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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张女人的脸。
  她在屏幕上直直地盯着这一对情侣,没有任何表情。
  文馨一下转过头来,愣愣地看洪原。
  洪原也傻住了。他呆呆地望着屏幕,和那双大几倍的眼睛对视着。
  她是冯君啊!
  她就是死去的冯君啊!
  “我,永远在你头上三尺的地方,看着你。”朗诵者低低地说,听起来有几分阴森。
  “这是谁?”文馨惊问。
  洪原回过神来,朝门外喊了一声:“服务员!”
  一个服务员打开门走进来:“先生,有事吗?”
  “你去把放幻灯的人叫来。”洪原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那个服务员低头退了出去。
  文馨再次转头看幻灯,那张巨大的脸已经消失了。音乐渐渐响起,屏幕里又换上了文馨的照片,她坐在灿烂的阳光下,坐在草地上,甜甜地笑着。
  放幻灯的工作人员走进来。
  洪原说:“你怎么放出了一张别人的照片?”
  那个工作人员说:“照片都是您提供的呀!”
  洪原一拍桌子,喊起来:“刚才有一张脸的特写,根本不是我拿来的!”
  文馨见他动了气,伸手拉了拉他。
  “特写?它就在您拿来的那沓照片里夹着啊!”
  “你们是怎么服务的?你不会看看吗?那张照片和其它照片不是同一个人!”
  “可是,您在后面还写了字……”
  “我写了字?”
  “你提供的配文不是都写在照片后面吗?那张特写照片后面写的是———我,永远在你头上三尺的地方,看着你。还特别注明,这一段画外音不要音乐……”
  “好了,没事了,你去吧。”文馨强打精神说。
  那个工作人员就满脸歉意地离开了。
  两个人都败了兴,无言地坐了一会儿,文馨说:“我们回去吧。”“回去吧。”
  “我们到这里是为了高兴,你不要生气。他们不过是把照片弄错了,没事的。”
  洪原勉强笑了笑,说:“我不生气。”
  他们出门上了车之后,文馨突然说:“你有没有觉得,刚才那张莫名其妙的脸长得有点怪?”
  “怪?”
  “她的眼神有点不像女人……”
  洪原默默地开车,没有说话。
  回到靠山别墅,两个人下了车之后,洪原突然说:“你知不知道刚才那张脸是谁?”
  “我怎么知道!”
  “她就是我原来的那个女朋友……”
  “冯君?”文馨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她不是死了吗?”
  “是的,她死了。”
  文馨的眼睛一点点朝上移,最后盯住了洪原头上大约三尺高的地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把目光落下来,看着洪原的眼睛说:“是不是你不注意,把她的照片混进了我的照片里,拿给了餐厅?”
  “不,我根本就没有她这张照片!”洪原大声说。停了停,他又说:“我只保留了她一张照片,是我和她的合影,却找不到了。”
  文馨又朝他脑袋上方看了看。
  洪原也抬头朝上看了看:“你……看什么?”
  “没看什么。”
  文馨掏出钥匙打开门,刚刚走进去,就木在了那里,好像有什么不对头。屋里黑糊糊的。
  “开灯啊。”洪原在后面说。
  “这房子里有人……”
  洪原愣了愣,从她旁边跨过来,站到了她前面,静静地听。
  四周一片死寂。
  文馨低低地说:“而且,不是一个人,好像有很多,闹闹吵吵的……”
  洪原四下扫视了一圈,又朝楼上望了望,说:“你又出现幻觉了!”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灯。
  文馨尖叫了一声。
  洪原也吓呆了。
  ———房间里的墙壁上,天棚上,地板上,横七竖八地贴满了照片,每一张照片都是幻灯上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那张脸,这些脸从四面八方直直地盯着他们两个人,毫无表情。
  洪原后退一步,靠在了墙上。
  一个“女人”的故事
  冯军是个挺英俊的男孩,他在北京一所大学学摄影专业。
  不过,他似乎并不喜欢这种“静态的再现艺术”,因为它必须通过真实的造型再现生活,反映生活。
  在大学里,他仅仅知道了世界上第一张黑白照片是法国人尼普斯在一八二六年摄制出来的,而他的摄影技术简直是一塌糊涂。
  他经常对同学们谈起,他赞同黑格尔对艺术美的看法,否认艺术美来源于生活。
  黑格尔不仅否认现实美,也否认现实生活的存在,他认为生活现实本身就是绝对观念的外化。
  平时,冯军很少在学校里上课,多数时间,他都和北京艺术圈里的人混在一起,天天泡在酒吧里高谈阔论,并且以“精英”自居。
  后来,他辍学了,放弃了文凭。
  他声称,他追求的东西大学并不能给予他。有一次,他在一次艺术展上玩了一次“惊天动地”的行为艺术:他在一个方方正正的玻璃罩里裸体站立,生殖器上套了一个塑料男性生殖器模型,无比巨大,像迫击炮的炮筒。
  玻璃罩上有一行Jing液写的文字,那是模仿美国后现代诗人金斯堡的句子:Fuck,生活!
  冯军刚刚进入大学时,他的思想不管偏不偏激,总有几分真实。而这时候,他所有的偏激都成了“一举成名”的手段。
  商品经济的大潮摧枯拉朽,篡改、修正了一切。
  他渴望出名。出了名就有人围观,就有“眼球经济效益”,就可以发大财,就可以做人上人。
  可是,他那次行为艺术并没有产生掌声雷动的预期效果,甚至没有人唾骂。只有一两家媒体在评价那次艺术展的时候,冷嘲热讽地写了他两笔,那口气好像他是一个小丑。
  之后,冯军一蹶不振,沉寂了两年。
  两年后,这个不甘寂寞和平庸的人突然又来了一个“惊世骇俗”的举动:做了变性手术!
  这一次,媒体纷纷来采访她了。
  她声称,她之所以男变女,是想在一生中得到两种性别的生命体验。
  她说,这个举动是她一生中最伟大的一次行为艺术。
  此时的冯军已经改名冯君,浓妆艳抹,十分妖艳。
  有一家杂志社甚至想用她的玉照做封面,终于因为种种压力,最后放弃了。
  而媒体对她的那些报道,也没有在社会上引起她所期待的轰动,很多人看了后,只是感到肠胃有些不舒服而已,过去了就忘了。
  当今社会,做变性手术已经不新鲜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
  这阵风过去之后,冯君又无人问津了,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口袋空空。
  不,绝对不一样了。
  她已经不再是他。
  一年之后,她终于混不下去,落寞地离开了文化中心北京,来到了经济最发达的广东。
  这时候,她只剩下了最后的资本:变了性的身体。
  她开始利用这个独特的身体赚钞票了。
  她做了鸡。
  很多从香港过来的富人,他们玩腻了真实的女人,专门寻找虚假的女人。
  最重要的是,人妖的价格比普通的鸡昂贵十倍。
  在广东,冯君用一个医生制造出来的东西整整卖了三年。
  她的生意很红火。
  三年下来,她甚至完成了她的原始资本积累。
  她收摊了。
  紧接着,她开了一家美容院,当起老板来。她为美容院打出的广告语是:世上并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实现。
  冯君的美容院在一家高档宾馆内。
  有一个洪原的人经常到她的美容院来理发。
  他是北方人,长得高大,帅气。
  他刚到广东来打工,就在这家宾馆工作。他很要强,在短短的半年内,已经从一个普通行李员提升到了大堂领班。
  现在,冯君似乎什么都不缺了,只需要一个男人。
  一个真正属于她的男人。
  只有这样,她才能更像一个女人。
  或者说,只有这样,她才能更像一个人,一个正常人。
  于是,洪原成了她的一个目标。
  当这个美容院的年轻女老板第一次接近洪原时,他一眼就发现了她是一个女人中的另类。
  虽然她看上去珠光宝气,香味扑鼻,甚至有几分姿色,但是洪原总觉得她有些古怪。
  她的声音尽管也很细,也很柔,但是一听就是一个男人在拿腔作调。
  她的做派太女人了,一看就是模仿的,伪造的,是在作态。真正女人的表情和举止并不是那样夸张。
  她的肌肤有些粗糙。
  她有不明显的喉结。
  她肩宽臀窄。
  不过,洪原知道她是一个有钱的女人。这一点对洪原充满诱惑。
  他在广东这个金钱世界奋斗,无比辛苦。
  在宾馆,他一身西装革履,看起来很优雅,可是,一回到他租住的那间简陋的房子,他立刻就把那身黑色毛料工作服脱下来,换上低廉的左丹奴T恤衫,油光光的牛仔裤,穿了很多年的旅游鞋,烟熏火燎地做饭。
  填饱肚子之后,他跑到一家娱乐城洗浴室,换上像病号服一样的工作服,做兼职保洁工。
  他的工作是用抹布一刻不停地擦地面和墙面,保持干爽光洁,不允许有一滴水珠。
  那是洗浴室,却不能有一滴水珠!
  为此,他像一架机器一样,一刻不停地擦,擦,擦……
  最后,他擦的就不是水珠了,而是满地汗珠。
  干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不管在哪里,只要看到水珠就想擦掉,只要听见水声就害怕。
  一天, 冯君约洪原一起去一个水上乐园玩儿。
  洪原答应了。
  那天,他休班,第一次在宾馆之外穿上了那身黑色毛料西装,里面是雪白的衬衣,红领带。
  首先,冯君请他在一家日本餐馆吃了饭,然后,她租了一艘快艇,亲自驾驶,带着他在湖面上兜风。
  玩累之后,上了岸,两个人又吃了一顿哈根达斯冰淇淋。
  洪原说:“冯君,你去游泳吧。”
  “我们一起下水。”冯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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