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 人体骨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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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 人体骨架-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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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平背对着弟弟穿衣服,一边问:“饿不饿?”
  弟弟却答非所问:“好热。”
  他光着屁股“扑通”一声跃下海去。
  许平急得大叫:“涨潮了,水很深,你别下去!”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阵冲击着礁石的海浪。
  许正入水的涟漪很快平复了,风吹得海面不停涌动,海鸟发出“啊啊”的叫声向岛的方向飞去。
  许平呆呆站在礁石上很久。
  “哗啦”一声,弟弟从十米外的海面上露出头,慢慢地划动手臂向礁石的方向游来。
  他趴在礁石上,伸出攥着的右手对许平道:“给哥哥。”
  是两颗透明的玻璃珠,也许是之前来这里潜水的游客弄掉的。
  许平接过来,笑了笑:“谢谢。”
  他拉着许正的胳膊把他从海里拖出来,帮他擦干身体套衣服。
  “明天再来!”弟弟说。
  “明天有明天的安排。”许平回答。
  弟弟“哦”了一声。
  十天的假期过得飞快,转眼又是分别的时候。
  许平拍掉弟弟裤子上的沙子,拉了拉他的T恤下摆。
  他抬起头对弟弟笑了笑。
  “你喜欢这里吗?这个岛?”
  弟弟想了想,点点头。
  许平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捡起礁石上的背包,道:“我们要快点回去了,天色暗下来就更分不清方向了。”
  他解开小艇的绳子,把船拉得近一些,跳了上去。
  他穿好救生衣,拿起船桨,弟弟也紧跟着跳上了自己的小艇。
  “比比看谁先到岸?”他转头笑着对许正说,然后在礁石上一点,率先划了出去。
  第52章 第 52 章
  五十二。
  虽然枝条很多,根却只有一条;
  穿过我青春的所有说谎的日子
  我在阳光下抖掉我的枝叶和花朵;
  现在我可以枯萎而进入真理。
  ——随时间而来的真理
  他们回到别墅已经有些晚了。
  林婶煮了晚饭在桌上,人已经离开,桌上留了一张字条,很客套地写着明天中午12点阿强会来接他们去机场。
  许平疲倦又安静地和弟弟对坐着吃晚饭,他划船划得手臂酸疼,几乎连筷子都握不住,只好换了汤匙,随便填了几口。
  他推开饭桌站起来,对弟弟笑笑:“你慢慢吃,我上楼去洗个澡。”
  打开淋浴头热水洒下来的时候,许平觉得背上火辣辣的一阵疼。
  他背过手摸了摸,大概是下午在礁石上晒伤了。
  他没放在心上,照旧洗完澡穿好衣服出来。
  桌上摆着吃干净的碗盘,弟弟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许平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
  “在看什么?”
  许正聚精会神,没有回答。
  许平并不介意。
  他很累了,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叫嚣着酸疼,可是他不想去睡。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珍贵的,能待在弟弟身边多一刻,哪怕只是看看电视说说话,也是好的。
  他只用三分精神去看电视,剩下的时间里都在默默注视着弟弟。
  他看着电视的光在弟弟的脸上映出不同的颜色。
  许正转过头看着他,他对弟弟笑笑,许正又回过头去看电视。
  电视上正播出十多年前的老电影《闻香识女人》,阿尔帕西诺饰演一个盲眼的军官,他带着一个女人在餐厅的舞池里翩翩起舞。
  “你想不想学探戈?”
  “我想我有点儿怕。”
  “怕什么?”
  “怕……怕出错。”
  “探戈里无所谓错步,不像人生。它简单,所以才棒。如果出错了或者绊倒了,只要继续跳下去就可以了。”
  许平伸手轻轻碰了碰弟弟的脸。
  弟弟扭过头。
  许平凑上去轻轻吻了吻弟弟的唇。
  弟弟低下头和他深深接吻。
  在温柔优美的乐曲声中,许平些微地退开一步,把头靠在弟弟的肩膀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是音乐太伤感温柔,让他突然止不住泛红了眼眶。
  他不敢让弟弟看到自己的眼泪。
  他深深呼吸,在几个刹那间已收敛了自己的表情。
  屋子里灯光暗淡,电视的荧光明灭起伏如潮水,照亮了弟弟半张英俊的脸。
  许平抬起头,对弟弟微微笑了笑。
  他拉着许正的手从沙发上站起来,问道:“要不要跟哥哥跳舞?”
  弟弟愣了愣:“我不会。”
  “没关系。”许平低声道。
  他把弟弟的胳膊环上自己的肩头。
  “跟着我。”
  脚下的白色长毛地毯软绵绵的,仿佛河畔的水草,让人产生了一步踏进去就会纠缠着深深陷入的错觉。
  弟弟强壮的手臂有些紧绷地环着他的身体,脚下的节拍也不停地出错。
  这样笨拙的舞伴也许翻遍整个地球也找不出来一个。
  “哥哥……”
  许平按住他的嘴唇。
  “嘘——”
  他们在黑暗的客厅里拥抱着慢慢地转圈。
  音乐的声音渐渐暗淡下去,可是没有人理会。
  弟弟的身上带着一个强壮的成年男人的温暖的海水的气息,用保护的姿态把许平层层包裹起来。
  他们转了一圈又一圈,仿佛雨中水面上层出不穷的涟漪。
  一刹那,许平突然觉得,也许命运让自己在茫茫的宇宙和无限的时空中存在着,就是为了和这个人在这一刻。
  在弟弟的肩头,许平无声地哭着,黑暗掩盖了所有的痕迹,就像浩瀚无边的大海上无声无息不为任何人所知的雨,它们轻轻地落下,轻轻地散去。
  许平从睡梦中醒来,他看了看床头的电子表,不过早上四点十分。
  他躺在床上没有动。天还是黑着,可以听到窗外海浪拍打沙滩的潮声和海风撕扯着椰树叶的“唰唰”声。
  弟弟赤裸着身体趴在自己身边熟睡着,温热的呼吸吹拂在他的耳畔,也许是正做着什么好梦,眉眼舒展着,嘴角微微地上弯。
  许平慢慢地在枕头上转过头去,轻轻唤了一声“小正”。
  弟弟沉睡着没有回答。
  许平慢慢翻过身面对弟弟,拿手指轻轻点了点弟弟的眉心。
  许正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没有从睡梦里转醒。
  卧室的窗户打开了一条缝,海风偷溜进屋子卷起白色的纱帘,带着它们在空中轻舞。
  许平沉默地注视着弟弟许久,慢慢地凑过去在他的嘴角留下了一个吻。
  他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慢慢地捡起地上的衣服,慢慢地穿戴起来,好像黑暗里一场无声的默剧。
  他帮弟弟拉上被单,轻轻地走出房间。
  他收起浴室里的衣服,一件一件叠好,装进旅行袋里。
  扶着扶手下楼,客厅的沙发歪七扭八地乱摆着,水槽里堆着昨夜的脏碗盘。
  许平推正沙发,走到水槽前,卷起衬衫的袖子。
  “哗啦”一声,白色的水流从不锈钢的水管中喷出,溅起老大的水花。
  一只小小的飞虫惊吓地从昨夜的残羹冷炙上飞起,摇摇摆摆地绕了一个圈,慢慢消失在黑暗的房间里。
  一楼传来“哗哗”的水声和碗盘之间无意中相碰的“叮”的脆响。
  “嘎吱”一声,水龙头被拧紧,许平低着头用抹布擦干台面,顺手把抹布挂在碗橱的把手上晾干。
  他把白色的插头插进墙上的电插槽,煮水器的红灯亮了起来。
  许平低着头耐心地等待着。
  水槽正对着厨房的小窗,许平微微拨开布帘向外望去,天还是暗着,但是这种暗却是透明的,仿佛是把沾满墨的毛笔伸进清水里涮洗,光与暗拥抱撕扯着,最终却融为了一体。
  许平知道天就要亮了。
  沸腾的水在壶里“咕嘟嘟”地响起,许平按掉开关,把滚烫的水倒进杯子里。
  白色的蒸汽氤氲着,让他的脸像遮了一层面纱般模糊不清,但细看之前,又迅速地不着痕迹地消散了。
  许平推开面向海滩的纱门,脱掉鞋子,慢慢地沿着旧木楼梯走下沙滩。
  天空中已有三两只海鸥,它们低低地盘旋着,发出清亮的“啊啊”的叫声。
  在海的尽头,天际仿佛着火一般被染成了奇异的红,夜色如同被水洗刷一样淡下去,现出深浅不一的蓝,薄薄的云随意地飘散着,在不知不觉中,天空已经慢慢亮了起来。
  许平站在沙滩上,等待太阳升起的那一刻。
  空气中充满微微发涩的海潮味,细小的沙子钻进他的脚趾缝,风吹得他的衬衫猎猎作响。
  许平不记得自己已有多久没有这样看日出。他的一生都在忙碌着,每一天都像是在跟自己、跟整个世界在打仗,忙着上班下班,忙着照顾弟弟,忙着买菜做饭,忙着挣扎求生。
  他急急忙忙地活着,却发现自己没有时间去好好做一个人。
  他慢慢地低头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在人生的某一阶段,他已经停止回忆过去,像备份的磁碟,他把它们紧紧地锁在内心深处的箱子里。
  他的人生在还没有真正展开的时候就夭折了,过去他也有梦想,像在自己心头血肉长出的花苞,还没来得及好好浇灌,命运的车轮就从天而降,把自己碾碎在泥地里。
  十八岁的那一年是一片漆黑,即使关在箱子里,也像某种可怕的凶兽,以黑暗为躯体,不停地扭曲着变幻着形状。
  有人告诉他,他只是倒霉。他挣扎着把自己重新拼起来,却在这个过程中丢失了许多东西。他不再相信命运,也不再抱有希望。
  大难之后,他活着,就只是活着,他独立求生,和许正相依为命。
  他以为自己会这样辛苦又平淡地过完一生,而现在,这个卑微的念想也要变成一场空。
  太阳从海平面上升了起来,金色的、让人无法直视的光四射开来,黑暗被光所驱散,所有的事物都在这明亮里显露身形。这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是崭新的。
  许平伸开手,看着黎明的光慢慢照亮自己的手掌,手心的纹路像生长的树枝一样延伸。他慢慢翻转着右手,看光线如同精灵一般在自己的手上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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