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雄归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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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雄归尘-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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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右边些。”
  “是。”
  “我今日就让这把壶代阿宫受死。”秀次刚才还站立不稳,却突然间挥刀斜砍过来。
  “啊!”阿宫不由大叫。刀落到了她身上,只听哧啦一声,蓝色罗衫从腋下直裂到肩膀,雪白的肌肤露了出来。她顿时仰面倒在地上。一御台慌忙上前抱起女儿。其实阿宫并未受伤,刀只是把她的衣服割裂了。看见女儿无恙,一御台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母女二人被同一个男子纳为小妾……比起女儿来,母亲一御台更觉屈辱。她看到女儿平安无事,紧张的心忽然松弛下来,竟昏死了过去。秀次眼里虽杀气腾腾,却惊恐地大声道:“怎回事?难道我把阿宫杀了?”
  “没有,没有。”阿世智慌忙护住一御台母女。
  秀次将刀猛地伸到阿世智身前,“既然没有,一御台为何倒在地上?这分明是故意嘲弄我。我绝饶不了她!我要杀了她!”
  “请大人……请大人手下留情。一御台只是……只是惊吓过度。”
  “都给我退下!我话一出口,就必杀不可。母女二人一个也不留!”
  秀次抬脚就要踢开阿世智。这时,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不破伴作忽地站起身,挡在前边。“大人,请手下留情。”伴作身上有一种不寻常的娇艳,他今年十七。正如森兰丸之于信长,伴作也是秀次形影不离的宠臣。
  “阿伴,你为何要拦我?”
  “大人,您太不近人情了。”
  “我不近人情?”
  “是。身为关白,绝不可如此行事。这里所有的女人都依靠关白,都是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你这话听来有意思,阿伴,这么说,你便能反抗了?”
  “大人莫要岔开话题。您也看到了,大家都恐惧异常,还请大人把刀收起来。”
  “阿伴,拔刀!”
  “大人!”
  “好,我听你的。但是,你得代替她们。”
  “大人……”
  “哼!我要把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杀掉,全都杀掉!无人能理解我内心的悲伤……你不用顾忌,你的刀若能杀我,你只管杀。”
  “大人,请您冷静。”伴作声音铿锵有力,透出凛然之气,“大人这般胡来,正说明太阁的看法是正确的……后世必会耻笑您无关白的器量。”
  “我早就想到这些了,只管嘲笑去!我已经不再顾忌名声了。拔刀,阿伴!秀次不堪舅父的欺凌,已完全疯了。这样也罢,也罢。我秀次……”
  伴作伸出左手,架住秀次的右臂。渐渐的,他的眼圈也红了。他早就料到秀次酒后会出事,却更觉悲伤。一人若被他最信任的人无情抛弃,就会变得毫无顾忌,异常狂乱。秀次最信任的就是秀吉,可秀吉却从心底憎恨秀次……这些事,伴作无法理解。
  西丸夫人、石田三成、增田长盛等人确把秀次看成了绊脚石。尽管如此,秀次只要谨慎行事,也并非不能扭转局面。可是,所有的良机却被他自己糟蹋了。
  伴作认为,一切都因秀吉的一番话——不久之后,就会从朝鲜去征服大明,让秀次做朝鲜王,或去大明任关白,这些话让秀次疑虑重重。不仅如此,后来每当战局不利,欲让秀次出征的谣言就甚嚣尘上,无疑加深了秀次的怀疑。太阁明知这是一场打不赢的战争,可还要把我赶到朝鲜,让我在那边自取灭亡……秀次愈陷愈深。
  “好,阿伴,你好像能明白秀次的苦恼。拔刀!拔出你的刀,想怎么砍就怎么砍。看看到底是我被你杀掉,还是你被我砍死……”
  伴作不答,单是对另一个侍童杂贺阿虎道:“阿虎,快把一御台母女弄到别的屋里去。”
  “要和大人打斗?”
  “快!这样下去怎么行?一旦出事可不得了,让女人们赶紧退下。”
  “明白。”阿虎立刻起身,背起一御台,山田三十郎则赶紧上前抱起阿宫,众人匆匆撤了下去。
  “快,都退下去……”伴作吩咐大家时,秀次依然神情呆滞,扑倒在伴作身上。女人们呼啦全站了起来,匆匆离去,仿佛被疾风骤雨打落的花。其实,这一切并非只有今晚才发生,近来常会出现这种情形,每晚的酒宴都是这样结束。
  人们都退下去之后,大殿里空荡荡的,只有成排的烛台,及狼藉的杯盘,让人有劫后余生之感。
  “好了,大家都走了。来吧,阿伴,你我一决雌雄!”秀次哇哇大叫。
  “请恕小人无礼了!”伴作对着秀次的侧腹就是一拳。秀次无声无息地瘫软在地。伴作这才在旁边轻轻坐下。杂贺阿虎和山田三十郎正好赶回,二人一见,都大吃一惊。他们从未想过用攻击主子的方法来平息事态。
  “阿伴,你这样做合适吗?”阿虎不安地问,“大人若是清醒过来,恐会更加震怒。”
  “唉!既然这样,不如……”伴作道,“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了。我们为大人介错的时刻到了。”
  “你胡说些什么?阿伴!现在就断定无法打开太阁的心结,还为时过早。上月二十六,石田治部、长束正家和增田长盛三位大人来诘问时,大人不是已经写了七页的誓书交与他们了……那肯定已奏效了。从那之后,伏见城再也没有刁难过大人……”
  伴作举起手打断三十郎,他眼里隐藏着深深的哀愁,“事到如今,誓书已经无用了。”
  “为何?”
  “这只不过是处决大人的前奏。”
  “你……你怎知道,阿伴?”
  “连重臣们都不再接近大人,今晚一个个都借故离开,这便是众人已彻底抛弃关白的证据,你们还看不出来?”
  “重臣都把大人抛弃了?”
  “当然。刚开始时,这些人还借着关白的威风,不断煽动大人,还建议大人固守聚乐第。尔后,他们又建议一举攻到伏见,或者干脆出兵到近江坂本,把日本一分为二,与太阁决战云云。可是,他们现在全都变哑巴了。”说罢,伴作拿过一块绸巾,轻轻盖住秀次的脸。秀次脸色苍白,面容憔悴,让人不忍目睹,“如今,重臣们分作三派,其一是想方设法脱离大人,以保全自家性命。”
  “居然有这样的卑鄙小人?”
  “还有的人认为,既无任何指望,不如陪大人赴死……这样,起码不至于让子孙因此获罪。”
  “还有一种人呢?”
  “就是把大人的所作所为统统密报给太阁,邀功请赏。”
  “我一定饶不了此等人!”
  伴作不予理会,继续道:“明晨大人醒过来时,我们就劝说大人向宫中献金。”
  其他二人吃了一惊,“向官内献金?都这个时候了,朝廷还会支持大人吗?”
  烛台的灯火已燃尽,一盏盏熄灭了,三个侍童的影子在空旷的大殿摇晃,整个大殿中充满诡异之气。
  “这是阿伴你的主意吗?”三十郎气势汹汹向伴作逼过来。
  伴作轻轻摇摇头,“这是家老田中兵部大辅和重臣木村常陆介密谈时,我偷听来的。”
  “偷听来的?”
  “我也知这样做不对,可是由于担心大人安危,我便偷听了。”
  “田中大人怎么说?”
  “若向朝廷献金,太阁就会以此为借口,把大人招到伏见处决,故要当心……”
  “这是田中大人透露的吗?”
  伴作不答,却只道:“大人若提起献金,你是大力劝阻呢,还是全力支持?”
  “全力支持,岂不是背叛主人?”
  “不!”伴作摇头,“这是田中大人的一番好意。大人向朝廷献金,太阁早就把它看成是大人拉拢朝廷、意图谋反的举动。太阁一心想置大人于死地,故,大人不如干脆来个出其不意。”
  “出其不意?”
  “这是能保住大人性命的唯一方法。大人可向朝廷献金,请求罢免关白职务,说不堪终日操劳,想辞去官职,到大政所的青严寺削发出家。如此一来,朝廷一旦同意,太阁再也无法危及大人性命。这就是他们的密谈。”
  “木村常陆介怎么说?”
  “木村大人的回答我没听清。但他们至今尚未向大人提及此事,或许认为进言也无济于事吧。”
  “你想劝大人献金?”
  “是。如大人听不进去,我就劝大人自尽,由我亲手为他介错。”说完,伴作向杂贺阿虎递了个眼色,二人轻轻把秀次抱了起来。
  “快,扶大人到卧房去。”
  “我明白。”
  “太阁早就想抓住大人谋反的证据……”
  二人离去后,三十郎还独自坐在那里发呆,悲怆之气越来越浓。
  “来人!宴会结束了,收拾收拾。”坐了近半个时辰,三十郎才大声把值夜的人叫来。三十郎走人卧房的隔间时,秀次房里传来一阵阵啜泣,那是刚刚苏醒过来的秀次的泣声,听来撕心裂肺。难道伴作又对他说了什么?
  如醒来发现身边无人,秀次便难以入眠。有时,他甚至会让人在卧榻旁另摆放三四张榻,让女人们轮流陪他过夜。在与太阁失和之前,他还没如此病态。尽管那时他也在拼命挥霍青春,可仍然知道自律,甚至还苦心修炼武艺,研习学问。可是,随着与太阁关系恶化,所有的努力顷刻之间付诸东流。他完全变了,嗜酒,易怒,为所欲为,枕衾之间毫无人性。他变得比魔鬼还凶狠,惨无人道,穷凶极恶。
  今晚秀次并没有和女人同房,只是和伴作在房里哭个不休。杂贺阿虎竖起耳朵,想听听二人到底在谈什么。哭泣声持续良久,只听秀次道:“阿伴,这么做太残忍了。”
  “请大人见谅。”
  “每个人都抛弃了我。”
  “小人狠下心才与大人说,不告诉大人,是为不忠。”
  “说得好……但我觉得这样做不好。”
  “大人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
  “是啊,不听你的,我又能如何?明日一早我就把武藤左京叫来,让他到宫里走一趟。”伴作又开始低低地抽泣。
  “让一御台的父亲去献上白银三千锭,这样可好?”
  “全凭大人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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