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卡列尼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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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 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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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龙斯基不明白卡尔塔索夫夫妇和安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看出一定发生了一件令安娜感到屈辱的事。他从他所看见的情形,特别是从安娜的脸色看出这点来,他可以看出,她正竭尽一切力量来支撑她所担任的角色。在保持外表的平静态度这一点上,她是完全成功的。凡是不认识她和她那一圈人的人,凡是没有听到那些妇女因为她要在社交界露面,并且以她的头饰和美貌来招摇而发出怜悯、愤慨和惊讶的话的人,一定会叹赏这个女人的娴静和美丽,决不会猜想到她感觉得好像带枷示众的人一样。
  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弗龙斯基感到一种痛苦的不安,希望探听一点消息,他向他哥哥的包厢走去。故意躲着对面安娜的包厢,他走出去,碰见了正在和两个熟人说话的他从前的联队长。弗龙斯基听见他们提到卡列宁夫人的名字,而且注意到联队长怎么向说话的人们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连忙大声叫着弗龙斯基的名字。
  “噢,弗龙斯基!你什么时候到联队来呢?我们不能连饭都不请你吃一顿就让你走了。你是我们的老伙伴呀!”联队长说。
  “我恐怕没有时间了,真是抱歉得很!下次吧,”弗龙斯基说,随即跑到楼上他哥哥的包厢去。
  弗龙斯基的母亲,满头灰白常发的老伯爵夫人,坐在他哥哥的包厢里。瓦里娅和索罗金公爵小姐在走廊上遇见了他。
  把索罗金公爵小姐送回到母亲那里,瓦里娅把手伸给她的小叔子,立刻开始说起他所关心的事情。他很少看见她这么激动过。
  “我觉得这是很卑鄙,很可恶的,卡尔塔索夫夫人没有权利这样做!卡列宁夫人……”她开口说。
  “但是怎么回事?我简直不知道。”
  “什么,你没有听到吗?”
  “你知道我应该是最后听到的人。”
  “再也没有比卡尔塔索夫夫人更狠毒的人了!”
  “但是她做了什么事?”
  “我丈夫告诉我……她侮辱了卡列宁夫人。她丈夫开始隔着包厢和她说话,卡尔塔索夫夫人就闹起来。据说,她大声说了句什么侮辱的话,就走了。”
  “伯爵,你maman叫你呢,”索罗金公爵小姐从包厢的门里望着外面说。
  “我一直在等你,”他的母亲讥讽地微笑着说。“却始终看不到你。”
  她儿子看到,她忍不住高兴地笑起来。
  “晚安,maman。我到你这里来了,”他冷淡地说。
  “你为什么不去fairelacouràmadameKarenine①?”当索罗金公爵小姐走开的时候,她继续说。“Ellefaitsensation。OnoublielaPattipourelle。”②“Maman,我要求过你不要对我提这件事,”他回答,皱着眉。
  “我只是说大家都在说的话罢了。”
  弗龙斯基没有回答,对索罗金公爵小姐说了一两句话以后,他就走了。在门口,他遇见了他哥哥。
  “噢,阿列克谢!”他哥哥说。“多讨厌啊!一个蠢女人,再没有别的了……我正要到她那里去。我们一道去吧。”
  弗龙斯基没有听他的话。他迈着迅速的步子走下楼去:他感觉得他应该有所举动,但是他不知道是什么举动。由于她把她自己和他置于这样难堪的境地而起的愤怒,加上由于她的痛苦而起的怜悯,扰乱了他的心。他走下正厅,笔直向安娜的包厢走去。斯特列莫夫正站在她的包厢旁边和她谈话。
  “再没有更好的男高音了。Lemouleenestbrisé!③”
  ①法语:向卡列宁夫人讨好。
  ②法语:她闹得满城风雨。人们为了她的缘故把帕蒂都忘了。
  ③法语:后继无人了。
  弗龙斯基向她鞠躬,并且站住和斯特列莫夫招呼。
  “您来迟了,我想,错过了最优美的歌曲,”安娜对弗龙斯基说,他感到她好像在讥讽地瞟了他一眼。
  “我对于音乐是外行,”他说,严厉地望着她。
  “像亚什温公爵一样,”她微笑着说,“他以为帕蒂唱得声音太高了。”
  “谢谢您!”她说,她那带着长手套的小手接了弗龙斯基拾起来的节目单,突然在那一瞬间她的美丽的脸颤栗了。她立起身来,走到包厢后面去。
  注意到第二幕开始的时候她的包厢空了,弗龙斯基在独唱进行的当中引起了正在静听的观众“嘘!嘘!”声,走出了剧场,坐车回家了。
  安娜已经到了家。弗龙斯基走上她那里去的时候,她还穿着她到剧场去的那身衣服独自待着。她坐在墙边的第一把安乐椅上,直视着前方。她望了望他,立刻恢复了她原来的姿势。
  “安娜!”他说。
  “一切都是你的过错,你的过错!”她叫着,声音里含着绝望和怨恨的眼泪,于是站起身来。
  “我请求过,恳求过你不要去;我知道你去了一定会不愉快的……”
  “不愉快!”她叫。“简直可怕呀!我只要活着,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她说坐在我旁边是耻辱。”
  “一个蠢女人的话罢了。”他说,“但是为什么要冒这个险,为什么要去惹事呢?……”
  “我恨你的镇静。你不应当使我弄到这个地步的。假如你爱我……”
  “安娜!为什么要扯到我的爱情问题上面去……”
  “啊,假如你爱我,像我爱你一样,假如你和我一样痛苦……”她说,带着惊恐的表情望着他。
  他为她难过,但仍然生气了。他向她保证他爱她,因为他看到现在这是安慰她的唯一的方法,于是他没有用言语责备她,但是在心里他却责备了她。
  在他看来是这样庸俗,以致他羞于说出口的爱的保证,她吸了进去,逐渐安静下来了。第二天,完全和解了,他们就动身到乡下去。
  第六部
  一
  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带着孩子们在波克罗夫斯科耶她妹妹基蒂·列文家避暑。她自己田庄上的房子完全坍塌了,列文和他妻子说服了她来和他们一道过夏。斯捷潘·阿尔卡季奇非常赞成这种安排。他说可惜他因事务缠身,不能和他的家庭一道来乡下避暑,如果能那样,那对于他真是莫大的快乐了;因此他留在莫斯科,只是偶尔到乡下来一两天。除了奥布隆斯基一家连他们所有的小孩和家庭女教师以外,今年到列文家作客的还有:老公爵夫人,她认为来照顾处于这种状态①中的无经验的女儿是自己的责任;此外,基蒂在国外交的朋友瓦莲卡,她实践了在基蒂结婚之后来看她的诺言,也到她的朋友这里来作客了。所有这些人都是列文妻子的亲戚朋友。虽然他喜欢他们所有的人,但是他自己的列文的世界和秩序被他所谓的这种“谢尔巴茨基分子”的流入所淹没了,他总不免有些惋惜。在他自己的亲属中,那年夏天住到他这里来的只有谢尔盖·伊万诺维奇,但是他也是科兹内舍夫型的人,而不是列文型的人,这样一来,列文精神就完全湮没了。
  ①指怀孕。
  在久不住人的列文的房子里,现在竟有了这么多的人,差不多所有的房间都住满了,而且差不多每天老公爵夫人在坐下吃饭的时候都要数一数人数,如果恰巧是十三个人①,她就要叫一个外孙或外孙女到另外的桌上去吃。细心料理家务的基蒂为了采办鸡、火鸡和鸭子煞费了苦心,因为客人和小孩在夏天胃口好,需要吃得很多。
  ①西俗认为十三是不吉利的数字。
  全家人都坐上了餐桌。多莉的孩子们,同家庭女教师们和瓦莲卡在计划着到什么地方去采鲜蘑。谢尔盖·伊万诺维奇,以他的聪明和学识博得了全体客人的几乎近于崇拜的尊敬,也和大家一起谈论起蘑菇来,使大家都惊讶了。
  “也带我一同去吧。我非常喜欢采蘑菇哩,”他说,望着瓦莲卡,“我认为这是一桩很好的事哩。”
  “啊,我们高兴得很!”瓦莲卡说,微微涨红着脸。基蒂和多莉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色。博学聪明的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要和瓦莲卡一道去采蘑菇的提议,证实了最近萦绕在基蒂心头的某种猜想。她连忙向她母亲说了句什么话,这样使她的眼色不致被人注意到。饭后,谢尔盖·伊万诺维奇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在客厅里的窗旁坐下,他一面和他弟弟继续已经谈起的话题,一面望着孩子们出发采蘑菇必然经过的门户。列文坐在窗槛上他哥哥的旁边。
  基蒂站在她丈夫身旁,显然在等待这场她丝毫不感觉兴趣的谈话终结,为的是要对他说句什么话。
  “你结婚以后好多方面都变了,而且是变好了,”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说,向基蒂微笑着,对于这场谈话似乎也不怎么感兴趣,“但是你那种好发怪论的脾气却仍然没有改变。”
  “卡佳,你站着不好呢,”她丈夫说,给她搬过来一把椅子,意味深长地向她望着。
  “啊,现在也没有时间了,”谢尔盖·伊万诺维奇看见孩子们跑出来了,补充说。
  在大家前头,塔尼娅穿着绷紧的长统袜,斜着身子奔跑着,挥舞着篮子和谢尔盖·伊万诺维奇的帽子,她一直向他跑来。
  大胆地跑到谢尔盖·伊万诺维奇面前,她那酷似她父亲的美丽的眼睛闪烁着,她把他的帽子递给他,做出要替他戴上的姿势,用她那羞涩的优美的微笑来冲淡她的放纵行为。
  “瓦莲卡在等着哩,”她说,小心地替他戴上帽子,从谢尔盖·伊万诺维奇的微笑看出来她可以这样做。
  瓦莲卡穿上黄|色印花布连衣裙,头上包着雪白的头巾,正站在门口。
  “我就来,我就来了,瓦尔瓦拉·安德列耶夫娜①,”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说,喝完了咖啡,把手帕和烟盒分放在口袋里。
  ①瓦莲卡的本名和父名。
  “我的瓦莲卡多迷人啊!呃?”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刚站起身来,基蒂就对她丈夫说。她说得使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听得见,她显然是有心要使他听见的。“她多美呵,那么一种高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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