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势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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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势中原-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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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祝同问:“依你之见呢?”
  “从陇海路抽出两个师乘火车南下,直插沙河南岸待敌。”
  “穷追之外再加一堵,很好……”顾祝同突然又转念,“不能不留后路。万一刘伯承打回来,或陈毅出兵背后,陇海路抽走两个师,岂不铸成大祸?”
  郭汝瑰心里好笑,刘伯承真真的把个顾祝同诈成了惊弓之鸟,
  这次顾祝同亲自向蒋介石禀报了他的想法。
  蒋介石说:“你考虑得周密。不过,不必太过虑。只要锁住平汉路,陈赓过河也没什么作为,他不能会合刘伯承,刘伯承也休想会合陈赓。只要加强追歼兵力,两厢不必多顾忌。你的毛病就是优柔寡断,致命的毛病!”
  放下电话,顾祝同狠狠瞪了顾鸣歧一眼。
  豫东 黄泛区 1947年8月17日
  宇宙洪荒,混沌初开。岁月一下子从将士们的眼前倒退了5千多年,他们看到了司马迁《史记》中描述的远古时代:汤汤乎洪水滔天,浩浩乎怀山裹陵……
  举目茫茫一片,四望苇草蕃芜,极目处或一株枯树梢露于黄沙滩头,或一座屋顶小岛般“浮”在水中。野雁、老鹰“刺棱”从苇草深处飞起,一两声啼鸣,反衬出无边无尽的凄凉和幽静。
  10年前蒋介石为抵御日本人,一个炸坝命令,河南、安徽、江苏三省125万生灵被推入洪水之中。曾经是村镇密布、桑陌交织、人声笑语、鸡鸣羊叫的锦绣田园葬于水底,89万人死于非命。当年的《中央日报》报道这一惨景日:“洪水猛溢,尸漂四野;赤地千里,饿殍载道……”
  今天,凄凉的黄泛区在沉寂了10年后第一次有了生气。步兵、骑兵、炮兵、辎重、担架、大车一齐走人黄水,形同潮汐后赶海的人群。哗哗啦啦的膛水声,吆喝牲口的急促呼喊声,各种车辆泼搅泥水的轰鸣声,混合成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千军万马徒涉汪洋泽国的悲壮交响曲。
  闷热的蒸气直腾腾地从黄水污泥中升起,腐烂腥臭冲鼻而来;火红的太阳直射在人们的背上,燎皮般地炙疼。10年淤泥,Chu女地一朝被踏动,深粘难拔,前脚走后脚陷,使劲越大陷得越深,仿佛有磁铁吸着,歪歪扭扭拔不起,一屁股就跌进黄水里。马匹的驮鞍早就卸下了,各种火炮也都尽可能地拆散,由人肩扛身背。骡马奋力地竖起双耳,昂着头,嘶鸣着,越挣扎,越下沉。美国造十轮大卡车的轮子越旋转越往下钻。行进不到八里,中暑晕倒一片。
  刘伯承柱一根棍子,蹚着黄水,走在战士中间。受过枪伤的右腿沉得像根石柱,突然一个趔趄摔在水里,浑身上下全糊上了黑黄的泥巴。他嘿嘿地笑着,像个戏水的顽童。战士们抬来担架,他不坐;搀扶他,也被他推开了。邓小平不远不近地走在刘伯承身旁,裤腿也不挽,一步一拔,腰板笔挺,像操场上“拔慢步”,一个跤也没摔。
  刘伯承说:“你们看2号(邓小平代号),咱们学学他嘛。”
  效果还真不错。行进的速度开始快起来,晕倒的现象也奇迹般地减少了。
  邓小平说:“听说你们当中有人讲,黄泛区有啥了不起,一抬脚就迈过去了。”
  一个战士挠挠耳根,抹了半脸泥巴:“听说黄泛区是黄河改道冲出来的,我想黄河都过了,还在乎它冲出来的水坑坑?”
  邓小平笑道:“怎么样?这一坑黄水够你迈的吧?”
  刘伯承说:“小时候,我很喜欢看《秀才过沟》这是一出折广戏,幽默地讽刺了一个咬文嚼子的秀才。一天,这秀才出门遇到一条小水沟,不知该如何才能过去。正在作难,来了个农夫,也要过沟。秀才忙问:”过沟跳乎?跃乎‘农夫不懂他的意思,就比了个姿势,要他跑几步,一跨腿就过去了。秀才摇头摆尾地说:“《说文解字》曰:双脚为跳,单脚为跃。你这是跳乎?跃乎?’农夫不解其意。秀才无奈,先跳,后跃,又跳又跃,险些失足落年,还是没过去那个沟。农夫一急,拉住秀才先跑后跳,一下子就越过沟了。”‘
  战十们听得大笑不止。
  邓小平说:“同志啊,咱们可不能学这位迂夫子酸秀才呀,把黄泛区当黄水坑,精神上没准备,就难从这个虎口冲出去。”
  天空由远而近响起轰鸣。
  李达高喊:“注意防空!隐蔽!”
  人门纷纷扑向那一丛丛一片片的水草、芦苇……
  侦察机、轰炸机过一了一批又一批。几乎贴着水面飞,机枪子弹打得泥水面腾起了一片片黑雨,炸弹掘起黄水泥浆,上掀几丈高的水柱。
  没来得及隐蔽也没有地方隐蔽的“太平车”、骡马遭轮番扫射轰炸。抑车的战士趴在车底,许多人与车辆、牲口同亡。
  。‘太平车“是豫东的特产,木车身,木车轮,又大又笨;木头轮子咬着木头轴,滚动起来嘎吱嘎吱叫唤得挺响,就是慢慢腾腾。遇到个同冈坡坡、沟沟坎坎,牲口挣死般地拉,押车的死命推,简直原始到了极点。这样的车一个旅有50多辆,伤员、粮食、弹药全都靠它拉载,是主要的运输工具。打起仗来,”太平车“不太平,而进了黄泛区,那就不仅仅是不太平了——窄窄的本轮子接地面积小,一扎下去就滚不出来。当地的向导帮着把木板、干草甚至棉被垫在泥浆里,才救出来陷在淤泥里的车马。被泥水泡胀的木轮子艰涩地滚动不了几下,就又陷进去……伤员们个顾阻拦,从车上跳进水里,粮食、弹药也被战士们扛起来。即便这样,只有自重的太平车仍然时不时地陷进泥里动不得,气得押车的车夫和战士大骂。
  刘伯承从车队经过,发现车辆超出了规定的数目。他驻足在一辆陷在泥中的太平车前,拉开伪装布,发现里面竞是太行山的煤、山西的陈醋、山东的大葱……他的脸一下子阴了,阴得很沉:
  “大上飞机炸,后面大兵迫,我们这是破釜沉舟打天下,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性命!这些鸡毛蒜皮值得装上大车吗?坛坛罐罐怎么就是舍不得掉掉呢?红军长征北上,是吃皮带、草根、树皮过来的。到大别山还想着吃香喝辣,不脸红吗?”
  邓小平也拉下脸:“三令五申要节省民力,让他们的力量更有效地用于革命战争,为啥子超过规定征用车夫、车辆、牲口?我们不是赶大集。如此严重的局势,还拖着醋呀葱呀,你们的脑壳是怎么考虑问题的?”
  管理科科长深深低着头,检讨说:“是我错了……我重新调配,把大车尽量放回去。”
  刘伯承:“仔细检查一下,除了弹药、文件、粮食,其它都丢掉!”
  刘伯承、邓小平继续艰难地跋涉,脸色都很难看。
  刘伯承叹道:“放回去几辆大车不难,难的是打掉这些干部的小农意识,根深蒂固的小农意识!你看看,有的干部把新缴获的捷克冲锋枪当扁担使,而汉阳造的那杆破枪他却舍不得交上来。从鲁西南出发的时候,我让一个参谋去侦察黄河流速流量,他回来报告说:”吸一袋烟的时间水流60步。‘一袋烟是多少时间?一步是什么标准?游击习气!思想水平永远停留在’小米加步枪‘上。这是最最可怕的,与现代战争极不协调!“
  邓小平摸出一包烟,发现烟已经被泡得稀烂,他狠狠一摔好远,说:“无论政治素养,还是军事素养,都是我们的干部亟待解决的问题。有的同志满足于冲冲杀杀,一听说让他参加轮训学习队,就问:”我犯了啥子错误啦?‘似乎学习是一种惩罚,只有犯了纪律和错误才需要学习。“
  “这正说明无知!”
  刘伯承叹了口气,望着西坠的落日,说:“革命胜利了,我一定要办一所军校。治军必先治校,让这些具有实践经验的同志坐下来,踏下心,学习一些军事理论。经验只是一堆零散的铜钱,理论是一根钱串子,不从理论上提高,思想就上不了台阶,产生不了飞跃,永远是穿军装的农民。”
  血红的夕阳斜照在刘伯承身上,他奋力地一步一拨。邓小平深深理解这位治学严谨、治军严格的“师长”。1926年他在起义军中就创办了军政学校并兼任校长。红军时期,他担任红军大学校长,解放战争兼任晋冀鲁豫军区军政大学校长。凡是他统帅过的部队都办有军政学校、随营学校,实在没有条件也坚持办定期轮训队、参训队。鲁西南一仗接一仗,又有南下大别山的繁冗运筹,他还是在戎马倥偬中完成了重校《合同战术》译文。他感到部队急需军事理论指导。
  邓小平说:“革命胜利后,你办军校,我还给你当政委。”
  刘伯承说:“果真如此的话,我们的学校一定能办成世界第一流的军校!”
  不远处有争吵、喊骂声。
  刘伯承、邓小平一愣,顺着声音走过去。
  几门美式榴弹炮和几辆十轮牵引车陷在淤泥中。一个炮兵坐在炮架子上,抱着头,一动不动。炮兵营长挥舞着手,对着懊丧地站在泥水中的炮兵们吼道:“把他给我拖下来!你们聋啦?娘的,老子指挥不动你们啦?”
  两个炮兵不情愿地走过去拉炮架子上的战士,被那个战士一甩手,推倒在泥水里。
  “李二狗!你真成疯狗啦!”
  “疯狗就疯狗!反正谁也别想炸我的炮!”
  “你还他娘的是个班长!这是命令,你懂不懂?!”
  “命令?谁下命令也不能炸!要炸,你们连我一块儿炸吧!”
  炮兵营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突然发现刘邓首长,急忙举手敬礼。
  刘伯承走近李二狗,温和地说:“炸炮谁都心疼,是不得已;就是留着炮,过了黄泛区,到南边尽是山路,炮也没法行动。”
  李二狗不知道跟他说话的是什么首长,还梗着脖子,火气挺冲:“炸!炸!炸!你知道这门炮是咋得来的吗?”
  两行泪决堤一般夺眶而出,把脸上的泥冲出两道沟。
  去年10月,在鄄城战役中,李二狗带领4班战士冲在最前面。借着阳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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