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十字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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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十字镇-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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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最糟糕的一次捕猎,”施奈德说,“我们好像是在大海捞针。”他怒气冲冲地走开了,在马车旁坐下,倚着马车后轮的轮辐,满脸不悦地看着刚才进来的平坦山谷。
  米勒走到安德鲁斯坐的河岸边。好几分钟,他盯着河流那边漫山遍野高大的松树林。他的双腿微微分开,宽大的肩膀前倾,低着头,双臂自然下垂。他的手指不时抽动一下,这个轻微的动作让他的手动来动去。最后他叹了口气,站直身子。
  “我们最好还是上路吧,”他转身对安德鲁斯说,“坐在这儿,什么也找不到。”
  施奈德不同意。他说大家一起跟着找毫无意义,因为即便到了那个地方,也只有米勒一个人知道是不是他要找的地方(假如他真的知道的话),米勒没有搭腔。他命令查理·霍格给牛套上轭,不一会儿队伍朝西南方向走去,和米勒下午早些时候一个人走的方向正好相反。
  整个下午他们都朝河流的上游走。米勒走在河岸边上;有时河岸灌木太密,他就骑马走到河里,河床上满是石头,连河岸边缘也到处都是,马磕磕绊绊地走在这些石头上。有一次一片茂密的松树林一直延伸到河岸边,改变了马车的前进线路,大队人马只好绕着树林前进。而米勒仍然在河床上行走。于是安德鲁斯,还有施奈德和查理·霍格有一个多小时没有看到米勒;当他们终于绕过楔形的树林时,安德鲁斯看到米勒就在他们前面上游的地方从马上探出身子,查看远处的河岸。
  那天晚上,他们早早搭起了营帐,那时太阳才刚刚落山一个小时左右。夜幕降临时,天气变冷。查理·霍格在火上多扔了些树枝,并且拖来一根大木头放在树枝上,这根木头是施奈德在精力充沛气急败坏时从一棵松树上砍下来的,树的顶部在去年冬天被风雪压断了。营火在寂静中熊熊燃烧,逼着这些人直往后退,把他们的脸映得通红。当火势减弱,最后变成余烬的时候,寒冷又起。安德鲁斯从马车上找来一条多余的毯子,加在自己薄薄的铺盖上。
  第二天早晨,他们默默拆掉营帐。安德鲁斯和查理·霍格在一起忙着。施奈德和米勒彼此离得很远,也没和两个忙着的人待在一起。施奈德坐在地上,弓着腿,狠命地削着一棵松树的嫩枝,削下来的碎片堆在膝盖之间的地上。米勒又站到河岸边,背对着他们,眼睛盯着从他们将要行进的方向潺潺流过来的清澈河水。
  他们无精打采地开始了早晨的旅程。施奈德颓然坐在马鞍上。他抬头时,眼睛愤怒地盯着米勒的后背。查理·霍格应付差事似的在领头牛的耳朵上方抽响皮鞭,不时地拿出放在弹簧座位下面的酒瓶,喝上一口。只有米勒在安德鲁斯看来越来越脱离队伍。他总是焦躁不安地走在队伍的前面,一会儿走到河岸上,一会儿走到河床边上,一会儿走到河里,河水深至马脚踝,流经的时候泛起白色。米勒的不安开始影响到安德鲁斯。沿河的绿树林是他们前进道路的标志,现在他发现自己看着这些无名树林的时候,心情越发紧张。
  早晨刚过了一半,米勒在他们前面停下马。马停在河床中央。其他人跟了过来。安德鲁斯看到米勒若有所思地看着对岸的某个地方,但看上去又若无其事的样子。马车停下来的时候,米勒转过身,对这群人轻声说道:“就是这个地方。查理·霍格,把你的马车弄下来,直接蹚过去。”他们并没有马上动身。米勒所指的地方,和他们今天早晨或前些天下午所走的连绵不断的山区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米勒再一次说道:“快点。把你的马车弄下来,直接蹚过去。”
  查理·霍格耸了耸肩。他在牛右侧的耳朵上方抽了一鞭,手握住手刹,让马车沿陡峭的河岸走下去。施奈德和安德鲁斯骑马走在马车前面,紧跟米勒的身后,米勒的马直接朝茂密的松树林走去。
  有一阵,当安德鲁斯、施奈德和米勒催马走到松树林正面的时候,安德鲁斯有一种下沉的感觉,好像自己正向下被吸到一个没有地界、没有标记的松软地带。马的呼吸声、马蹄嘚嘚声,甚至他们偶尔说几句话的声音,所有这些声音都被宁静的树林吸收了。因此所有的声音都归于寂静,都变得遥远宁静,无论是马的鼻息声,还是人的说话声,每种声音都没有什么不同。所有声音都变成了轻柔的嘭嘭声,声音似乎不是发自自身,而是来自森林,犹如森林里有一颗巨大的心脏在跳动,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安德鲁斯一旁的施奈德开口说道:“我们到底要去哪儿?这里连野牛的影子也没有。”由于森林的缘故,声音轻柔、单调而漠然。
  米勒指着地下,“看,我们走在什么上面。”
  安德鲁斯看到他们的马蹄正在沿他刚才以为是青绿色的林地上缓慢移动。再近一看,原来他们行走在长长的一连串平整的石头上,这些石头是从山脚冒出来的,弯弯曲曲地铺在树林里。
  “它们不会在这里留下痕迹,让人发现,”米勒说,然后他俯身向前,“但看看那边。”
  石头小路在他们前面突然中断了,树林中间出现了一块天然的空旷地带,缓缓地沿山坡曲折向上。空旷地带的底部有一条宽宽的泥地,光秃秃的没有一点草。泥土和石头划出一条小道。米勒一夹座下马,来到小路起始的地方,下了马。他蹲在小路中央,仔细查看。
  “这就是它们的道路,”米勒用手抚摸被压得紧实的泥土轮廓,“不久前刚有一群野牛从这里走过,看上去是一大群野牛。”
  “天哪!”施奈德激动地喊道,“天哪!”
  米勒站起身。“从现在起要开始爬山了,很难走,最好把你们的马拴在马车后面。查理·霍格需要你们帮忙。”
  野牛上山的小道东斜西拐。马车在陡峭的斜坡上艰难行走;一会儿缓慢上行,一会儿又陡然跌落洼地,接着又继续上行。安德鲁斯把马拴在马车的后挡板上,然后迈着有力的步伐走在马车旁边。高山上空气清新,沁人心脾,让他精力倍增,前所未有。在马车旁边,他转身面向落在后面的两个人。“加油,”他中气十足地喊道,并且兴奋地笑了笑,“我们就要把你们甩在后面了。”
  米勒摇摇头,施奈德冲他一笑,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俩在崎岖的小道上一步一拖地很别扭地走着。他们动作缓慢,一副逆来顺受、慢条斯理的样子,看上去像两个老年人,走起路来拖拖沓沓,力不从心。
  安德鲁斯耸耸肩膀,掉过头去,不再看他们。他急切地望着小道的前方,似乎道路的每一个转弯都会给他带来惊喜。他走到马车前面,大步流星向前走去。遇到不大的洼地时,就向下一路小跑,遇到上坡时就迈开矫健的步伐,用力攀登。在一个高坡上,他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会儿,没有看见马车;他站在两棵松树间凸起的一块大石头上,向山下望去。从小道这儿看,山体十分陡峭。他从前后两面一眼都可以望出去好几英里远。前面是他们刚刚蹚过的小河,后面是一直延伸到山麓的平坦大地,大地看上去安然平静,但先前穿越这片土地时,却无故地让人忐忑不安,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奇怪。既然已经走过这片土地,这里就变成了结交很久的老朋友似的——让他感到安全和舒适,知道自己可以重新回到这片土地,只要需要,随时都可以拥有这种安全和舒适。他转过身,在他的上方和前方,大地被覆盖着,是神秘未知的,他看不见也不知道他们要走向哪里。但刚才看到的那片土地,在他身后的那片平坦的大地,和他将要看到的东西是相互关联的,于是他平静下来。
  他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声音微弱,是从下面马车正在往上爬的小道上传上来的,马车已经停在小道的一个陡坡上。他从大石头上跳了下来,快步往回朝马车走去。米勒和施奈德正站在马车的后车轮旁。查理·霍格坐在弹簧座位上,用力握住手刹,不让马车往后退。
  “快来帮帮忙,”米勒说,“上坡太陡了,牛拉不动。”
  “好的。”安德鲁斯说。他注意到自己的呼吸开始急促,耳朵嗡嗡直响。他用肩膀抵住后轮的下半部分,施奈德已经在小道的另一边用肩膀抵住后轮的上半部分。米勒和安德鲁斯面对面,安德鲁斯推着车轮的时候,他用力拉着圆车轮的一根大轮辐。查理·霍格鞭子甩到他们身后,又在他们身前牛队的上方,一边抽响鞭子,一边扯起嗓门,拖长声音喊道:“驾!驾!”牛队使劲儿拉着,一步步向上。查理·霍格松开手刹,一瞬间站在车轮旁的几个人感到马车沉重地后退,让他们不堪重负。接着牛队的拉力止住了马车的后退。几个人推拉着车轮,马车慢慢开始在小道上向前移动,一点点向上爬。
  安德鲁斯大脑里血流急涌。他隐约看到米勒前臂上的肌肉像盘绕着的粗绳子,额头上青筋暴起。车轮转起来的时候,安德鲁斯找到另外一根轮辐,用肩膀抵住。他气喘吁吁,每一次呼吸都感到喉咙和胸口剧烈疼痛。他眼前发黑,眼睛里冒着金星,不停旋转。他闭上眼睛。突然他感到一阵眩晕,接着感到小道上的尖石头钻进了后背。
  似乎从遥远的地方,有声音传到他耳朵里。
  施奈德说:“他看上去有点糟糕,是不是?”
  他睁开眼睛,金星在眼前飞舞,松树的深绿色树叶一会儿近,一会儿远,松树叶上方露出一方蓝天。他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他的双手耷拉在两侧,胸脯的起伏让他的后脑勺触碰着一块石头;除此之外,他一动不动。
  “他会好的。”米勒说话的声音缓慢、沉着而轻松。
  安德鲁斯转过头。施奈德和米勒在他左边蹲下来;马车在离他们较远的一个坡顶上,刚才就是这个上坡让它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安德鲁斯虚弱地轻声问道。
  “你昏倒了。”米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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