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有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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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有张床-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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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船在一处叉口转了向,驶入一条支河中。妈妈说:“再过几个叉口,我们就要到了。”见妈妈如此说,我不由问妈妈:“我们要去哪儿?”妈妈说:“到了,你们就知道了。”说完便没了话。
我不知道,妈妈今天为什么不开心。在平日里,她的脸上总是带着笑,透出淡淡的水粉味儿。她给我和姐姐讲故事,唱歌,跳舞。我们的房子很大,有花、有草、有水、有鱼,不出门子,我们也能找出许多乐子来。
爸爸呢,他生得又高又大,象尊铁塔似的。剑字眉,高鼻梁,虎背,熊腰,拳头钵儿大,双腿走路虎虎生风,一跨上他那匹大白马,身着戎装,手扬大刀,简直威风极了。他手下有许多兵,人人都叫他司令官。那时候,我不知道司令是多大的官,但我知道,在那里,都是爸爸说了算;只要他拿上鞭子,双手一背,他的命令就如皇帝老爷的圣旨。
我们有这样一个爸爸,这样一个好爸爸,我们在别人眼中,就好象公主一样,处处受到尊重,处处受到呵护,处处受到羡慕。……爸爸的事儿多,很少有时间陪我们玩,我们许多时间都同老妈子和妈妈一起。
我知道,只有一个时候——打了大胜仗的时候,爸爸才会跳下大白马,变成大白马,乖乖让我们骑在他背上,在屋里来来回回爬,享受着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和笑声。
船儿仍在悠悠地前进着,河道却渐渐变小,两边还渐渐多出了芦苇荡子,几棵杨柳,低低地垂在水面上,轻轻地拂动着枝条。鸟儿,三只两只的低低地飞着,没有欢快的鸣叫,翅膀上好象粘着许多时节的烟尘。
河道弯弯,小船弯弯;河水长长,芦荡长长。到了下午,船在一处僻静处泊了下来,妈妈给我和姐姐换上了蓝布衣裳,自己也和李副官换上了粗布衣服。妈妈头上包了巾,李副官头上戴了帽,一个成了村夫,一个成了村妇。一切收拾停当,歇了一会儿,已是夕阳西下。
船又开行,河床渐高,又多了些水草。李副官停了橹,撑起了竹篙,一伸一拉中,水声萧萧,夕阳变成了碎碎金光,象一条条欢蹦乱跳的小金鱼。
远处,再也看不到帆影,那些渐行渐远的过船,早已变成了小黑点,消失于水天之外。天的尽头,只剩下了几抹残红。残红褪尽,只剩下了无边的青蓝,象一个巨大的幔子,盖在头顶。
抬头四望,野风习习,野草蔓蔓。妈妈拉着我和姐姐的说:“雪儿露儿,我们快到家了。”

正文 手记2  初相识

这就是我们的新家。
三间房子,矮矮的,黑黑的,盖着厚厚的草,草上飘散着一半儿黄一半儿黑的树叶。妈妈住里屋,我和姐姐住中屋,李副官住外屋。屋檐下,有许多蜘蛛网,密密的,上面粘着许多小飞虫。墙壁上,到处是大大小小的缝、有小虫子钻出的孔和蜗牛爬过留下的白印儿。做饭的地方,是在旁边搭的一个小草棚,半道栅栏做成了一道小门。
屋的后边,有一棵大树。正是春天,它已开始发芽,嫩嫩的,油油的,象一只只小铜板,所以我们都叫它青钱儿。它长得好高,好大,好壮,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树的枝干开了裂,象八十岁老太婆的脸;一条条树根突出地面,好象露了半截身子的乌梢蛇,互相搭着、缠着、绕着。
屋子前面,有一条小河,象一条小青蟒似的,不知延伸到哪儿去。河里没有鱼虾,没有蚌蟹,没有蛙蟆……只有一些水草,相互纠缠在一起。水暗暗的,发着绿光,上面漂着许多垃圾,发出浓浓的臭味。偶尔可以看到一块两块突出水面的石头,黑黝黝象老乌龟的背。
小河上,有一座独木桥,到处都是虫蛀的小窟窿,生着些拇指大小的草菇儿。人走在上面,一摇一晃,好象荡秋千,叫人提心吊胆,生怕掉下去。
家的不远处,是条窄窄的小巷。很曲,很短,青石板上长青苔,旁边常常开着许多不知名的小花。许多时候,呆在家里,就可以听到巷子里的叫卖声……卖花的小姑娘,卖纸风车的小男孩,卖针线荷包的货郎,卖冰糖葫芦的老女人,卖梨花糕的老头儿……他们拖着长长而有气无力的声音,传得好远好远。
来到这个新家,这个又破又烂的新家,我曾问妈妈:“我们为什么要住这么破烂的房子,什么都没有。”妈妈说了,我们只是暂住,只要爸爸来接我们,我们就离开了,不再受这份苦了。
我不喜欢个地方,我好想我的老家。老家的房子又宽又大又亮,床又长又软又香;那些花儿草儿和鱼儿,常常会引来鸟儿蝴蝶和蜻蜓,好看极了,好玩极了;还有那些布娃娃、狗宝宝、猫咪咪;那些长命锁、项圈儿、手镯儿……都是我的朋友,姐姐的朋友。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啊,床又窄又矮又旧,坐上去吱嘎吱嘎地响,象只饿了的小猴子。整个屋里,除了两口箱子之外,剩下的就只有空空的四道墙壁了。地上又湿又黑,透着些霉味儿和腥味儿。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呢。好在我们住不了多久,这样想着,我便放了心,只盼着爸爸早点来接我们。
不久,我和姐姐便有了一帮子小朋友。
那是我们搬来的第三天。天刚大亮,因为处处不同,事事新鲜,我和姐姐都起个大早,坐在屋外玩抓石子。传来一阵歌声:
大红喜,大红花,大红灯笼跳青蛙。竹节疤,木疙瘩,棉是棉来纱是纱。都说哥是唐三娃,洞房变成猪二八。可恨媒婆子,害我女儿家,明年明年要当妈,葫芦上结个大东瓜。
大红轿,大红马,大红盖头藏乌鸦。白蝴蝶,黄蚂蚱,鱼是鱼来虾是虾。都说姐是白天鹅,过门变成癞蛤蟆。可恨媒婆子,害我男儿家,明年明年要当爸,米团蒸笼糊麦粑。
歌儿唱完,船也到了。是一只乌蓬船,象一条乌鱼似的。撑船的是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穿着一件灰布褂儿,赤着脚,整个身子透着黑亮。船儿靠了岸,那小子将篙一插,抵住船尾,然后纵身一跳,下了船,道声:“下来吧。”后面舱里便钻出了一个剃着锅铲头的小男孩和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锅铲头男孩很矮、很瘦,象根烧火棍。衣服又脏又破,已分不清是什么颜色了;那羊角辫女孩模样儿生得好看些,却拖着两道又浓又长的鼻涕,一身衣服又长又大,显然是大人的衣服改小做的。他们和那个虎头娃一样,光着脚丫子,上面粘着湿漉漉的黄泥。
姐姐见有人来,忙跑回屋去,转眼却又伸出半个脑袋来,倚着门边朝这边望。我比姐姐胆子大,不怕他们,看着那个锅铲似的头和羊角似的辫,我反而笑了。
那虎头娃上来,问道:“打哪儿来的?”我说:“东边。”那虎头娃一匝手,又上前一步,说:“入我们伙儿,怎么样?”我说:“我得问妈妈。”
妈妈自然是同意的。她希望我和姐姐多几个伙伴,还拿出一些枣儿和花生来,分给他们吃。他们都舍不得吃,放在口袋里,说先闻闻香儿。
我和姐姐上了船,告诉了他们名字,也知道他们一个叫二虎子,一个叫二竿子,一个叫小兰儿。
二虎子将篙一拔,在岸边轻轻一点,待船离了岸,又引了一个头,唱起那首歌谣。于是船在歌声中悠悠前行,两边水草象遇上了一条大乌蛇向两边唰唰窜开。一会儿,待到歌声一停,船已转入了另一条河中。
二虎子一边撑船,一边说:“白露,你们有歌吗?”姐姐听了,笑着点头;我却不怕,抢着回答:“我们会唱神仙谣。”小兰儿说:“可以教我们吗?”我说:“除非你们教我们唱刚才那首歌儿。”大家同意了。船在婉转歌声中缓缓前行。
不久,船又转了向,驶入一条更大的河中。就好象从瓶口到瓶底,越走越宽。船到这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蓝天很高,很远,彷佛一块通灵的碧玉,然而,里面好象什么也没有,如一面大大的空镜子。云在天边,很轻,很淡,象一块块飘动的白纱巾。阳光很柔和,很温暖,如同妈妈的手抚摸着我的脸。我的身,我的心,也都是暖暖的。岸边的草,碧绿了,还一个劲儿地疯长,占据属于自己的那一片地方。
这是阳春的三月。三月的水乡,正是烟草时节,又是烟花时节。远处,是一排连着一排的房子,房子之间到处是数不清的花红,花的香味从那红得含着烟的颜色里漫漫传来,软软的,甜甜的,就象水珠落到沙子上,倐地一下子钻进了心里;那几分草香,几分泥土香,几分水香,几分花香,便开始融合了,酝酿着,渐渐变成了发酵的香糕。
桥不再是我家门前的独木桥,变成了石拱桥——单拱,双拱,三拱,多拱……宽宽的,上面是青石板,两边有护拦,护拦上都錾着些扇形大小的图画,或松或竹,或梅或兰,或虫或鱼,既有几分古朴典雅,又有几分轻灵秀美。二虎子说,桥上青石板之间,全都是细卵石填着,长满了淡淡的绿苔,绿苔下面是红红透明的蚯蚓,是勾鱼最好的饵。
船渐渐多了起来,南来的,北往的,象梭子一样。那些船夫,他们早地出来,晚晚地回去,一张鱼网,就网住了他们大半生的岁月。
渔船上,这些戴着麦帽的渔夫已经开始捕鱼了。一排排打鱼郎,全身乌黑发亮,长长的嘴似一把大钳子那样坚硬;细细的脖子象水蛇一样灵活;一双铁勾一般的爪子紧紧抓在船舷上;一对圆眼睛低低地贴近水面,不断的左右巡视着。一盏渔灯,晃晃悠悠地悬在舱口。渔人一声呼哨,只见竹篙一抹,所有的打鱼郎便纷纷射下了水,扑腾着翅膀,一下子扎进了水中,水面上窜起了无数细小的水花。不久,一只两只打鱼郎钻出水面,跃上船头,奔向渔夫的竹篓。渔夫一弯腰,一把卡住打鱼郎的脖子,用力一挤,条条鱼儿便纷纷落入了篓中。渔夫也会赏它,从篓中捡起几只小鱼,轻轻一抛,打鱼郎将头一迎,小鱼已落入了它的口中。渔夫提过打鱼郎,用力一甩,打鱼郎又潜入了水中。有时,几只打鱼郎圈在一起,抬起一条大鱼,渔夫便奔过去,一把擒住大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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