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有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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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有张床-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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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们这样说,我得比她们更伤心,泪珠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激动地说:“感谢大娘牵着,二娘拉着,给女儿一条明路。从今以后,女儿就算走到天涯海角,白日里会念着二老,黑夜里会梦着二老,绝不会忘了二位活菩萨。”
拜别了大本家,我终于要离开堂子了。
收拾停当之后,堂子外,鞭炮齐鸣,乐声齐奏,堂子里所有人等来到大门相送。小本家亲自为我结了彩,扶上小轿。
我终于离开这个地方了,回过头去,看看面前的人,想想身后的事,这玉砌的楼台,流水的表子,不知还会上演几出什么样的好戏?
入这书馆,我本以为,一定是大锣大鼓,舞龙耍狮的迎接我;可世上许多事,总在人的意料之外—到手的银子会化了,煮熟的鸭子会飞了。小轿一路行去,悄然无声,寂寞无助,到了,平平静静,冷冷清清,不从前门而入,却从后院耳门抬了进去,几经周折,终于到了一处别院。
落了轿,只有姨娘、傻大姐和一个小丫头在那儿候着。见了我,傻大姐上前来,一把抓住我的手,摇着说:“姐姐快看,这就是你的屋,好大好大的房子。”
我抬眼望去,只见楼上一匾,上书—白合楼,竟然用上了我的名号儿。
姨娘上来,接过行李,对我说:“姑娘进去吧,一回生,二回熟,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姨娘、傻大姐和秋荷,就当你的亲人。说来也是天生的缘分,在这个院子里,我们大姐谁都不喜欢,就粘上姑娘了。”
这几句平常不过的话,却让我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不由双眼发酸,喉头发哽,耳边这话,好像是多么遥远的声音。仿佛从前妈妈说的话在耳边回响;眼前这人,好似离去了的张婶,信赖、可亲,让我一下子找到了家的感觉。
这就是我的天堂吗?这就是我所向往的生活吗?
大门一开,入眼便是一方小池。一方小池却如一方山水,石|乳假山,百怪千奇;潺潺流水,汩汩有声;莹莹碧苔,零星点缀;山顶之上,二龙戏珠,吞云吐雾,飘飘洒洒,水入池,不盈不亏。那形态各异的小金鱼,成双成对的嬉戏着浅藻之中的青白小虾,俨然一幅天然水墨画。
绕过假山水,一条花径,直达水边,曲廊相接,顺序延伸,上盖璃瓦,斜垂蔓萝。过中廊,凤栖一亭,名曰—恬闱。一张青石圆桌,几张白玉圆凳,四周挂纱绫,两旁有红木架,上面放着琴、棋、书,纸、笔、墨。这闱子,一面临水,一面临园,白天不挡太阳,夜晚不遮月光,不愧是能工巧匠的血作。
过中廊,几折而行,便到—怡园。只见四面杨柳围绕,依依拂水,夹着梧桐相生,芭蕉相容,更有春兰秋菊,夏荷冬梅……园中一阁,小巧玲珑,别雅精致,既可遮阳,又可避雨,同时赏花赏水赏明月。
出了怡园,一道扇形圆门,半张孔雀屏风;圆门上錾松竹,屏风上描云霞。绕过屏风,即是正厅。顶上莲花灯,壁上荷花灯,地上波斯毯,一圈儿锦纶软塌,四五张雕花条几。红木墙裙上,画的是一幅完整的洛神图。
这厅里,有四样东西是万万少不得的。一是洋画。不管是鸦黑还是鹤白,必是好画;二是洋乐,不管是猪叫还是狗叫,都是好乐;三是洋酒,不管是猫尿还是猴尿,总是好酒;四是洋烟,不管是羊牌还是牛牌,总是好烟。
如今的天下,先是抵制洋货,后来反被洋化,处处以洋玩意儿为尊贵,洋火洋油洋马儿,凡能沾上一个洋字的,都成了盘子里的香饽饽。
正厅后面,便是卧房。一进屋,就见对面墙上我的大照片,左面一幅中国水墨丹青,右面一幅西洋油画。照片下面,挂着一架石英钟,钟下是大理石的梳妆台,台上一盏小银灯,一堆胭脂瓶。妆台左面是一张大铜床,两案头是龙凤呈祥;床旁一张书台,台上放着一排排古今的、中外的书,妆台右边,是一张嵌屏衣橱,正中一张青铜圆镜;衣橱对面,是青田石几、紫檀木椅;石几之上,放着一只青瓷花瓶,瓶中插的是莹珠欲滴的百合花。木椅上面,两扇茜窗,祥云吐瑞。
透过茜窗,正对一个小小禽苑,四时胜景,无一不入眼底。在未来的那些日子里,风声、雨声、水声、虫声、鸟声,总会三三两两不约而同的相和着;花与鸟,水与鱼,草与虫,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形成绝响,繁华它们的世界;再加上琴声、书声、笑声、棋声、歌声……更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这就是我的天堂。
第二天一早,我带了秋荷,拎了礼盒,去拜见先生,感谢他的伯乐知遇之恩。
听姨娘说,先生乃正白旗的后代,属于清朝八旗之一脉,因开国有功,名垂青史。到如今,虽然大清朝灭亡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枯树仍发支芽,长余荫,所以在外面,依然还是显示出尊贵与显要,在别人的眼中,骆驼瘦了,还是比马大,当然更希望近水楼台先得月,靠着一棵大树好乘凉。
到了先生那儿,丫头上了礼,我下了跪,磕了头,谢过了先生的大恩大德。先生赏了座,姨娘上了茶,唤了傻大姐,退出去了。
大家一边吃着茶,一边说着话。从先生嘴里,我知道这书馆里还有两位坐家,一个名叫海棠,来自白雪之北;一个名叫牡丹,来自彩云之南。
海棠姓秋,乃漠河一猎头之女。家道殷实。六岁那年,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一群狼进犯屯子。全屯人刀枪镰斧、鞭锤棍棒一起上阵,待到打退狼群清点人数时,才发现不见了小海棠。父母知道她生还机会渺茫,也不寻找;谁知三天后,此女竟无恙而归。屯里人便传此女是天星下凡,一传千里,谁知因福得祸,最后竟被一人贩偷出去买给一戏院了。从此她便一门心思学戏,待到豆蔻,已是名魁优伶,被一本家看中,直接进了堂子,卖艺不卖身。几年之后,被一儒贾花大价强行开苞破瓜,从此沦落风尘。
牡丹姓玉,乃漓江一渔家之女。母亲早逝,父亲是一个酒鬼,常常是吃了上顿愁下顿,好不容易熬到十二岁。那一年春天,来了一伙江湖卖艺的,他老子便把她将卖给了杂耍班子,从此江湖风雨,一路漂泊。三年后,班子突遇兵火,一蹶不振,从此四分五裂,渐渐各奔东西。玉牡丹辗转反侧,为奴为婢,几易人家,后来被一个老妈子看见其生得乖巧伶俐,讨人喜欢,遂拿钱赎进了烟花庄。
到了如今,她们凤飞高枝,也不枉了当初所受的一番苦楚。
到了晚上,先生备了宵夜。亭上,大红灯笼高高挂,我们一边下着棋,一边说着话,一边喂着栏下的金鱼儿,天上,明月朗朗,星光渺渺;地上,花香浓浓,虫声唧唧。面对这样美丽的夜晚,那个傻大姐,却已经缩在椅子上睡着了。
这个傻大姐,说是先生的侄女,其实是他的亲生骨肉,因为有点儿傻,怕说出去丢脸,所以对外称是别家的人,到了这个年龄,先生也不让她嫁出去,怕受别人的欺负,于是就在书馆里做做帮手,当当丫头,也算拿雇人省下的花费供了她那一张嘴。
那时候,我忽然想到,这个世上,只有两种人没有情与恨,那就是疯子和傻子,他饿了吃,困了睡,才不管你人吃人,鬼打鬼。
那个姨娘呢,是先生的远房亲戚,乡下来的。这个女人,有着乡下女人所有的德行—勤劳、善良、纯朴、胆小……根本就不知道多少风月中事,所以只知道尽心尽力的帮着先生,把什么事都做得仔仔细细、有头有尾的。
第三天,便是端午节。
天刚放亮,秋荷已经备好了礼盒:枇杷、粽子、鲜藕和火腿。由姨娘领着,一起去拜见大姐海棠。
走到了,一样的别院,楼上一匾,上书—海棠。
未进门,已闻隐隐琴声中,歌声悦耳,绕梁不去。唱道: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畅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单单听这流云惊鸿的歌声,不用说,这个姐姐,一定是个厉害的角儿。
姨娘叫了门,稍顷,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开了门,探出头来。姨娘说:“香雪儿,这位是百合姑娘,专程来拜见海棠姑娘的。”这个丫头,瞅了我一眼,也不多言,前头带路,引了我们进去。
行不多时,远远的便见一阁,名唤—清心。微风中,那一缕缕炉香,淡而悠长,沁人心脾,令人一下子仿佛有超然脱俗之感。
香雪儿上前去,附在海棠耳边说了几句话,歌声嘎然而止,琴声余音不绝。
海棠站起身来,好一个可人儿,一身翠绿衣衫,淡淡优雅,黑发螺髻,金钗斜插,坠儿自摇,眉如新月弯,又有柳叶柔,一双杏眼,犹如一汪秋水,晶莹之中还带着几分清郁和幽凉。那小巧的鼻子,轻颤鼻翼,和风飘芙,更有那胭脂红唇,冰雪玉齿,总在无意中半开半启,好似流光滟潋;那一双抚琴的小手,如烟云飘摇,弱不经风。石榴群下,一双绣花缎履,轻裹三寸金莲。
海棠没有移步,打量了我一下,不紧不慢、不冷不热地说:“坐吧。”两人坐下来,二目相对,一时哑然。面对这样的情形,我得先破了这冷场,开了口,笑道:“姐姐一曲清音,犹如高山流水,高天流云。令妹妹我大开了眼界。”
海棠吁了口气,眼望阁外,淡淡而说:“风吹梧桐,雨打芭蕉,那才是真正的清音。与之相比,这枯燥琴声不过是蝉吟老柳,蛙鸣残荷罢了。”
两人一时又没了话。我赶紧叫秋荷送上了礼,笑道:“区区薄礼,难表心意,望姐姐不要见笑。”
香雪儿接了,海棠又吁了口气,落寞道:“妹妹要来便来,两袖清风,轻来轻去,何苦还粘带着这些俗礼,反累了身心。”
我笑道:“姐姐在上,初次相见,岂可免了心意,惹人笑谈。”海棠低头,皓腕灵动,拨弄了一下琴弦,一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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