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有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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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有张床-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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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姨娘前来,对先生说:“老爷,九夫人有些咳嗽,心里难受,请你赶快回去。”
先生笑骂道:“这个小九儿,真是个贾宝玉的性子,林黛玉的身子,不让人省心。”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傻大姐鼓捣够了,丢了树枝,也随姨娘去了。
眼看先生离去,每一个人心里都知道,能把先生呼来唤去的,天底下,还没有几个;如此看来,这个九夫人,一定不是一个等闲之辈——老虎虽然厉害,能骑在老虎背上的人,那才是真英雄、真豪杰。
禽苑里,只剩下三姐妹,三丫头,在惊魂未定的鸟声里,相顾无言。
平日里,三姐妹相见的时候不多,相聚的日子更少,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好像是三个相逢的异乡人,比邻若天涯;而且,海棠的冷,牡丹的热,我的不卑不亢,都使大家退避三舍,在自己的空间里,自由的哭,自由的笑,乐得大家图个安静。
大家坐了一会儿,眼看无话可说,海棠辞别走了,牡丹看看海棠,看看我,笑笑,道声:“妹妹,姐姐也去了。”紧随其后,散去了。
眼看他们一个个散去,独坐一隅,手擎花枝,我无语向天,不知所想,静静的打发着时光。
末了,秋荷上来,说道:“小姐,当心秋凉,我们也回去吧。”
回到屋子,我心慵意懒,不洗不漱,上床睡了。
这个中秋,就这么简简单单、匆匆忙忙、百无聊奈的过了。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又梦见了我的妈妈,我的姐姐,他们都还活在我的心里。在我的梦里,他们是那样的鲜活,不曾因为受了苦楚而改变了初衷,反而越活越顽强,为了一家人的团聚而充满希望。
心有所牵,情有所动,第二天,我对先生说,要回老家去看看。先生同意了,说:“闲着反正也是闲着,只要心里高兴,去哪儿都行。在这里,每个姑娘都是自由的、平等的。”
是啊,在这里,还愁什么呢?白天望着太阳,晚上对着月亮,上有天光,下有水色,眼前花红柳绿,身后灯红酒绿,九天的瑶池,蓬莱的仙境,也不过如此了。
可是,也是在这样的时刻,一杯红酒端在手,那颗闲下来的心,不由自主地就生出些淡淡的哀愁,想起了一些过往已久的痛事。
我的亲爸爸、继爸爸、表叔舅、八月,这些离世的人,是我心上的一根刺,一触动,心里就隐隐作痛。
我的姐姐、妈妈、张婶,这些离去的人,是我心里的一块石,一想起,心里就堵得慌。
每每想到这里,我望着手腕上的玻璃镯子,眼里无泪,心却已经开始滴血了。我是表子,可在我的内心深深处,仍然还藏着那么一份不染风尘的情感,为那个死去的男人一生守候。
离了书馆,踏上旧途,我寻了一个老实青年的黄包车,去了那个让我百般伤心、千般无奈却又万般牵挂的小城。
一路上,物还是那样的物,景还是那样的景,变了的,是那为奴为婢的人心,眼下里,所有的人都在议论小日本成了秋后的蚂蚱——快完完了;他们苦难的脸上带着笑,仿佛看到了一种新的希望,一觉醒来,太阳就出来了,鲜花就盛开了。
终于到了,这就是我的家。我下了车,车伕便蹲在地上,闷头抽他的旱烟去了。
眼前的小屋,不见了当年的影子,早被风雨摧残了;黄土与烂瓦,残棂与断梁,面目全非。看到这些景象,我的心里,没有太多地感叹,太多的遗憾,物不是,景亦非,一切都过往了,我回来,就是想看看小屋,重温一下当年的旧梦而已,至于它破不破、烂不烂,遭了多少风、受了多少雨,对我而言,好像已不再重要。
立在屋前,一阵伫立。天大地大,心却空空。我象一个孤独的行者,没有人理我,更没有人怜我。
我上了车,去看那个让我憎恨的大宅院。对于这一个伤心之地,是姐姐的切肤之痛,我和妈妈的切齿之恨,那段时光,是我们一家人的噩梦。
那个大宅院,已是人去楼空,无声无息,鬼影子都不见一个。立在大门前,望着狮子头,我长叹一口气,心里有几分解恨,想当年,几易人手,这个宅子,改姓换主,谁知到头来,还是落得个人亡家破。
我上了车,又去了城西的老房子。房子还是原来的样子,因为有人住进去了。一个女人,背着孩子,正在屋外打着草鞋,见我立在面前,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又埋下头去,继续做她的活儿。
我来这里,就是希望得到妈妈或者姐姐的消息,问这个女人道:“大婶,您在这住做多久了?”
她没有抬头,道:“五年了。”
我说:“您有见到一个中年女人或年轻姑娘来这儿寻亲人吗?”
她说:“三年前来过一个姑娘,来找妈妈和妹妹,没寻着,不知回哪儿去了。”
我知道,那一定是我的姐姐,我可怜的姐姐,他真的还活着!
这时候,那女人背上的孩子哭了起来。她没有奶水,走进屋里端出一个小瓦罐来,放在一个泥炉上,用纸点着木屑儿热那稀糊糊。我苦笑,他手里拿的那些引火纸,是我新爸爸的书。过了这么多年,恐怕已经快烧光了。对他们来说,书哪里是知识,哪里是学问?不过是引火的,擦屁股的。
我不怨他们,为了生活,他们不得不这样做。我读了几年书,到头来,却落得个比他们更凄凉的结局。
辞了那个黄包车,先坐船,后坐车,我去了表叔舅的老屋。
到了那儿,我又包了一辆车。那个车伕,一边跑,一边揩着汗,好像有永远用不完的劲儿。他从众多的车伕中,谋得了我这份生意,脸上时不时呈现出几分满足与自豪。
老屋到了。
那小巷、那小河、那小桥、那叫卖声……仿佛一如从前。这世世代代的老百姓,好像卑微的陀螺一样,十年如一日的重复着相同的劳作。
我叫过车伕,要他在巷子口等我。我去了小巷那边一家小店,买了些香烛纸钱和供品,打算去拜祭爸爸和表叔舅的坟。
小店的主人问我:“姑娘,你去哪儿上坟?”
我给她说了地儿,她摇摇头,叹着气说:“哪里还有亡灵的坟?已经被大地主活阎王霸占成了一块租地了。”
我呆了一下,谢过那个女人,带着祭品回到老屋外,点燃了,看着它烧光,变成灰,随风而去,算是祭奠了我的亲人与恩人。
走了一遭回头路,得到的却是一身的疲惫、满腔的遗憾。一切的结果,都让我意料之中又带着几分意外,想不到,我连亡灵的坟都见不到,他们的灵魂,不知可以在何处得到安息?
心愿不了,我也得回去了。
天底下的事,真的会有这样的巧?在一个地方,我竟然碰上了小兰儿,她正在巷子口拉客。
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他的模样,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看上去瘦了、黑了;他拉着长长的腔调,死皮赖脸的拉着客人,进去的,他便笑声连连;走了的,遭来她一顿笑骂。那些路人,知道她的性子,也不与她争吵,有的还乘机在她身上揩揩油,给眼睛打打牙祭。
这个女人,他竟然也走上了这条路。老天爷,这难道就是无助女人的最后归宿?
那个时候,在所有伙伴中,就数她胆子最小,爱哭鼻子,常常受着几个富家子的欺负。
第二次看见她,她还在做着女招待。虽然不济,处处受着委屈,处处受着欺侮,却还可以填饱肚子活命。
想不到现在见到她,她已经完全同我一样了。唯一不同的是——她在贱卖自己。
车经过,停下,小兰儿见了我,迟疑了一下,不敢认我。我笑道:“小兰儿,我是白雪呀。”
小兰儿听了,显得特别高兴,上前来,一把拉住我的手,象见了久别的亲人似的,眼里含着泪光,说:“好姐姐,又见着你了。”
我笑道:“你还好吧?”
他苦笑着说:“姐姐,你看我现在的样子,能好到哪儿去?能活命就上天保佑了。”说完,拉着我的手就走,边走边说:“到我的屋子坐坐,姐妹好好聚聚。”
走出几步,另一个暗门子笑道:“小兰儿,小心点,别让三眼鸡看见了。”
小兰儿笑骂道:“滚她妈的蛋,上天入地,随她去吧,老娘才不怕呢。”拉了我,头也不回,走了。
叫了一辆车,我们一起坐上去,小兰儿笑道:“姐姐,看你穿得这样光鲜,一定是找到好人家了。可羡慕死妹妹我了。”
如今的小兰儿,不再是过去的小兰儿,胆子大了,话多了,嘴不饶人了。世事如此,到了这个地步,就是一块石头,也磨成粉了。
我笑道;“妹妹说笑了,我不过是谋到了一份教书的差事,饿不死罢了。”可笑的我,又一次对她撒了慌。
小兰儿笑道:“还是姐姐命好,多念几年书就是不一样。风吹不着,雨打不着,一辈子还可以活出一个人样来。”
我嘴上笑笑,心里却在流血!
路上,小兰儿买了些菜和酒,我要付钱,却被她拦住了,她说:“姐姐别小瞧了人,就是脱了裤子当了,也不能让姐姐花费。有缘见了,妹妹请客,那是理所应当的事。”
到了小兰儿的屋,摆上菜,斟上酒,我们一杯接一杯地吃着酒,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菜几乎没有动,不一会儿,我们都吃得七八分醉,坐立不稳,有些飘飘然了。
看到小兰儿如今的境况,我问她道:“还知道二竿子吗?”
小兰儿笑道:“那个短命鬼呀,别提了,早死了。”我不惊不诧,没有太多的悲哀,笑道:“怎么死的?”
小兰儿道:“饿死的。”
我又问道:“那个梁山英雄好汉二虎子呢?”小兰儿苦笑道:“不相信吧,竟然当土匪去了。”
我说:“那几个有钱人家的儿子呢?”小兰儿道:“那个保安队长的儿子永富,想不到吧,投了共产党;那个保长的儿子久荣,你更想不到,成了汉奸;那个甲长的儿子长贵,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跟他老子一样,做了刮民党。”
世事真是难料,人生更是莫测,想不到儿时的伙伴,长大了却是阴差阳错,张冠李戴,时代的洪流,淘尽了多少人的命运。
看着小兰儿哭哭笑笑的样子,我没有安慰她,由她哭去,哭够了,心里或许会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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