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英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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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女英雄传- 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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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呢,大概也还有这工夫。就这么办咧。”褚一官平日在他泰山跟前还有个东闪西挪,到了在他娘子跟前,却是从来说一不二。如今两下里一挤,他响也不敢响,只有一句一答应的尽着答应,便出去找陆葆安收拾行李马匹去了不提。
  这里安老爷见他一家这等个至诚向热,心下十分不安,觉得有褚、陆这等两个人跟去,也像略为放心。一时倒觉不好推却,只得应允,转向他父女称谢了一番。当下合邓九公吃了几杯,因是明日起早,饭罢便各各安置。褚大娘子去照料了褚一官一番,又嘱咐了他许多话,回到上房,合他家那位姨奶奶两个张罗了这宗又打点那项,整忙了一夜不曾得睡。
  次早才交五鼓,安老爷合邓九公早都起来,褚一官、陆葆安两个已经遍体行装的上来伺候。邓九公一见他两个,便道:“可是我昨日还落了嘱咐你们一句要紧的话。你俩这一去,见着少大爷,不比从前,可就得上台唱起戏来了。见面得跪倒爬起,说话得‘嗻儿’‘喳儿’,还得照着督府衙门那些戈什哈[戈什哈:满语,护卫]的排场儿,称他‘大人’,你们自己称是‘小的’,那才是话呢。别说靠着我这个面子儿合你们俩脑袋上钮子大的那个金顶儿,合人家套交情去,这出戏可就唱砸了。”二人听了,只有连连答应。当下安老爷忙忙的一面吃些东西,一面催齐车马,便辞了大家,带同小程师爷、褚、陆两个并一众家丁上路。邓九公一直送至岔道口,才合安老爷洒泪而别。按下这话不表。
  如今话分两头,单表安公子。却说安公子自从他家老爷前在山东去后,那一向适值国子监衙门有几件应奏的事,他连次赴园都蒙召见。接着吏、兵等部有两次奏派验看拣选的差使,也都派得有他。因此就把这位小爷热得十分高兴。恰巧那个当儿正出了个内阁学士缺,祭酒的名次,题本里例得开列在前,他自己心里的红算计:下次御门这个缺,八成儿可望。过了几日,恰好衙门里封送了一件某日御门办事的钞来,他算了算,这日正是国子监值日,因是御门的时刻比寻常较早,他先一日便到海淀住下。次日,上去伺候御门事毕,一时一班卿相各归朝房。早听得大家在那里纷纷议论,说某缺放了某人,某缺放了某人,只这回的阁学缺放了乾清门翰詹班,又过了一个缺了。他这才知这个缺不曾放着他,得失之常,一时心里倒也不觉怎的。候了一刻,奏事的也下来了,叫起儿的单子也下来了,他见不曾叫着,便同了一众同寅散值,回到外朝房吃饭。将吃完饭,只见一个军机苏拉[苏拉:满语,闲散人。此指廷中担任勤务的小太监]进来,向他说:“乌大人打发苏拉出来,叫回大人,吃完了饭别散,请到乌大人园子里去,有话说。”原来那时乌克斋已经进了军机。
  安公子听得老师叫,便忙忙的催着家人吃了饭,辞了褚同寅,到老师园子而来。将进门,恰好乌大人也散朝回来,一见他便满脸是笑,却又皱着双眉说了句:“恭喜,放了这等一个美缺。”安公子还只当是今日这个阁学缺倒底放的是他,先笑盈盈的答应了一声:“是。”乌大人见他还没事人儿似的,便问:“难道你没得信么?”他这才问老师说:“门生没得甚么信。”
  乌大人道:“我的爷,你赏了头等辖,放了乌里雅苏台的参赞了。”只这一句,安公子但觉顶门上轰的一声,那个心不住的往上乱迸,要不是气噪挡住,险些儿不曾进出口来。登时脸上的气色大变,那神情儿不止像在悦来店见了十三妹的样子,竟有些像在能仁寺撞着那个和尚的样子!
  乌大人见他如此,说道:“你先别慌,咱们到里头去说。”
  说着,一把拉住他,进了两重门,一路过假山,度小桥,绕竹林,穿花径,来到一处三间小小的精致书房里坐下。早有家人送上茶来。这位爷此时莫讲想升阁学,连生日都吓忘了!
  但听他老师向他说道:“龙媒,昔人有云:”读万卷书,不可不行万里路。‘如你这等英年,正是为国宣力的时候,作这荡壮游也好。只是这条路你走着却大不相宜,便怎么好?然虽如此,圣人定有一番深意存焉。老贤弟,你倒不可乱了方寸,努力为之。“安公子这才定了定神,问道:”只不知门生怎的忽然有这番意外的更调?不敢请示老师,上头提到放门生这个缺,彼时是怎样个神情?“乌大人道:”我要在跟前也好了。
  向来放个要紧些的缺,军机见面时候,上头总有个斟酌。今日乌里雅苏台这件四百里报缺的折子,是军机见面下来到的,也不曾叫第二面。不想折子下来就夹下个朱笔条子来,放了你了。“
  安公子听了,便站起来说道:“这实是格外天恩。门生的家事,老师尽知,这个缺门生怎的个去法?怎生还得求老师栽培门生,想个方法挽回这事才好!”说着,便泪如雨下。乌大人也叹息一声,道:“龙媒,这个何消你说!但是此时已有成命,如何挽得的回来,只好看机会罢,如今且自预备明日谢恩要紧。你的谢恩折子,我已经叫我们军机处的朋友们给你办妥当了,明早并且就是他们替你递。你可想着给他们道乏。”说着,便叫:“来个人儿呀。”
  当下见个小厮答应着进来,乌大人道:“你把大爷的帽子拿进去,告诉太太,找找我从前戴过的亮蓝顶儿,大约还有,就把我那个白玉喜字翎管儿解下来,再拿枝翎子。你就回太太,无论叫那个姨奶奶给拴好了拿出来罢。”好个小厮去了一刻,一时拴得停当,托出来。乌大人接过去,又给收拾了收拾,便叫安公子戴上。他谢了一谢,这才想起见师母来。只见乌大人扭了扭头,脸上带着些烦烦儿的,说道:“师母又犯了肝气疼了。”
  当下安公子只觉心里还有许多话要说,无奈他只坐了这一刻的工夫,便见他老师那里住了这部里画稿,便是那衙门请看折子;才得某营请示挑缺,又是某旗来文打到;接着便是造办处请看交办的活计样子,翰林院来请阅撰文;还有某老师交题的手卷,某同年求写的对联;此外并说有三五起门生故旧从清早就来了,却在外书房等着求见。安公子见老师实在公忙的很,不好再往下絮烦,只得告辞。一路回到下处,便忙着打发小厮回家回明太太,并叫戴勤来,打发他上山东禀知老爷,忙了半日。一宿无话。
  次日,起早上去谢恩,头起儿就叫的是他。及至进去,碰头谢了恩,圣人开口第一句便提的是记得他是某科从第八名提到第三名点的探花,跟着降了几句温谕,仍叫第二日递牌子。一时军机大人下来,他迎上去见。大家又给他道喜,说:“你见面甚妥,有旨意赏加了副都统衔了。等述下旨来,换了顶子,明日还得预备谢恩。”这位爷经这等一提,又提的有些热起来。
  列公,你看人生在世,不过如此。无非是被名利赚,被声色赚,被玩好赚,否则便是被诗书赚,被林泉赚,被佛老赚,自己却又把好胜、好高、好奇一切心去受一切赚,一直赚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当不起一切不来赚他,他便想上赚也无处可上,那便热不来了。安公子此时才遇着些小的一个钉子碰碰,此后正有偌大的一把枣儿嚼嚼,你叫他怎得不热?
  闲话休提,话转三叉,踅回来再讲安太太。讲到安太太这面,这件事真好比风中搅雪,这回书又不免节外生枝。列公便好留心看那燕北闲人怎生替他安家,止风扫雪,逗节成枝,出那身臭汗了。
  却说安公子赴园这日,太太见老爷、公子都不在家,恰好那两日张亲家太太又在家里害暴发火眼,那个长姐儿又儿犯了他月月肚子疼的那个病。太太吃过早饭无事,便合舅太太带了两个媳妇四家斗牌。看看斗到晌午以后,忽见张进宝带了公子一个跟班的小厮,叫四喜儿进来,回说:“奴才大爷从园子里打发人来回太太,说奴才大爷赏了头等辖,放了乌里雅苏台的参赞大臣了。”安太太听了,只唬得扔下牌,“啊”的一声。舅太太接着也道:“嗳哟,这是怎么说!”金、玉姐妹两个里头,那何玉凤听了“乌里雅苏台”五个字,耳朵里还许有个影子,只在那里愣愣儿的听;到了张金凤,更不知这是山南海北,还道:“怎么也没个报喜的来呀?”
  安太太此时是已经吓得懵住了,只问着舅太太说:“这乌里雅苏台可是那儿呀?”舅太太道:“喂,姑太太,你怎么忘了呢?家里四大爷当日不是到过这个地方儿吗!”安太太这才想起来,说道:“嗳哟,天爷!怎么把我的孩子弄到这个地方儿去了呢!再说,他好好儿的作着个文官儿,怎么又给个辖呢?这不顶发了他了吗!这可坑死我了!”说着,便眼泪婆娑的抽搭起来。
  金、玉姐妹见婆婆这个样子,也由不得跟着要哭。舅太太忙劝道:“你们娘儿三个且别尽管哭哇,到底问问那个小子,怎么就会出了这么个岔儿?再外甥打发他来,还有甚么说的呀?”他只管是这等劝着,他却也在那里拿着小手巾儿擦眼泪。
  安太太这才详细问了问那个小厮。他便把公子叫他回太太今日怎的在海淀办折子,预备明日谢恩,不得回来,并叫叫戴勤去,吩咐他到山东去见老爷,以至大爷还说叫告诉二位奶奶再打点几件衣裳叫他带回海淀去的话,回了一遍。太太一面吩咐去传戴勤,一面便叫金、玉姐妹两个回家去打点衣裳。一时戴勤来了,四喜儿取的衣裳包袱也领下来了,太太便吩咐他两个:“快去罢。”并说:“告诉大爷,明日谢下恩来,没事务必就回家来见见我。”
  二人领命去后,金、玉姐妹两个依就过上房来。安太太见他姐妹一个哭的眼睛红红儿的,一个还不住的在那里擦眼泪,自己不禁又伤起心来。舅太太又说道:“姑太太,你别尽着这么着,外甥是说是出口,到底算升了一步,两三年的工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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