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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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 第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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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彼此还有什么隔阂,要说的话,都可以说。”接上又笑了一笑,才道:“况
且他虽花许多钱,我一点儿不实受。何必呢?”明秋谷分明知道他的意思,无非是
要钱。却故意装着不很了解的样子,便道:“难道让你白尽义务?那以后我也不敢
相烦了。”陈黄孽道:“我就实说了罢。叫他不用请客,把请客花的钱,送一半给
我,就是很好的谢礼了。”明秋谷道:“据你说请一回客,要二十块钱,那末,送
一半给你,就是要十块钱,登一张相片子,要这样重的代价,未免太多一点。”陈
黄孽道:“那要请我吃酒哩,花钱不更多吗?”明秋谷道:“那花钱虽然更多,可
是并非请你一个人。”陈黄孽道:“这样说来还不是顺便带我一个?”明秋谷觉得
自己的话,前后矛盾大甚了,一时找不到话转圜。便道:“他请你是专请你,可以
顺便了了别处的人情啦。而且这种事,本来是好玩。叫人请客,那是可以的。叫人
出钱,就成为买卖性质的事情了,我倒不好和他说。”陈黄孽见他表示得这样坚决,
简直没有回旋的余地。面孔立刻板得铁紧,将那张相片,便随手扔在桌上。冷冷的
说道:“象虞媚君这样的票友,车载斗量,哪里值得鼓吹。况且他的出身很坏,什
么中学肄业生!听说是某部一个茶房呢,不过两个司长很看得起他,和他做了几件
行头抖起来了。”明秋谷笑道:“票友还都不是那一回事,鼓吹总是鼓吹的啊。多
少还请你帮一点忙。我以作第三者的资格,硬和他出个主意。送你两块钱买包茶叶
喝。他若不管,这钱出在我身上得了。”陈黄孽道:“并不是我计较钱,和他鼓吹,
实在不值得。”明秋谷道:“戏子也罢,票友也罢,哪个能一出台就红起来哩?总
要人慢慢的从下往上捧啊!虞媚君现在虽然不红,只要大家来帮忙,将来一定可以
红起来的。若是大家以为不红,就不棒,那怎样红得起来呢?”陈黄孽道:“我并
不是嫌他没有本领,就说不值得棒。只是他这人的品性太不好了,而且是一个茶房
出身。”明秋谷笑道:“你说是说,不要报上也登出来了。这样罢,我奉送一朵梅
花之数,诸事都请你帮些忙。至于是不是虞媚君出的,那就不必问,也许他手头宽
些,多送你一点,也未可知。”说时,在身上摸了一会,摸出一张五元的钞票,拱
一拱手,递给陈黄孽道:“千里送鹅毛,物轻人情重,你瞧我得了。”陈黄孽接着
钞票笑道:“什么话,要你花钱,我不能受。至于对虞媚君的批评,这是我们口头
上的话。何至于登到报上去,你太多心了。本来呢,票友有几个出身好的。况且俗
言道得好,好汉不怕出身低。他将来唱好了,下海也罢,不下海也罢,出身如何,
成什么问题。外面所说虞媚君陪酒,和人家替他做行头的话,我也知道是谣言。不
过止谤莫如自修,趁着这个时候,他应该谨慎一点才好。我在你面前对他下严刻的
批评,正是要你转告他,极力的学好。至于报上呢,我向来不主张骂人,你当然是
知道的。你就不来疏通,我也不会把这些话写上去的呢。”明秋谷道:“这样我就
很感激。你的事忙,我不在这里打搅,再见罢。”出门来,抬头一看天色,青隐隐
的中间,已经有了几颗亮星星,心想随便出来一趟,天色又不早了,这时要回去吃
晚饭,也来不及,到前门也近,一个人去吃炸三角去。起了这个念头,便雇车到前
门来。





  
 


           第五十七回  四壁鼓吹同欣加冕日  一堂椅案不是读书天

    却说明秋谷想起吃炸三角,坐车到煤市桥来,找了一个小馆子,便在楼上散座
里坐下。散座的东头,隔了有一方板壁,放下了一方白布门帘子,那就算是雅座。
明秋谷挨着板壁坐下,要了一碟炸刃子,一碟炒肉片,又一壶白干,慢慢的受用。
那雅座里,有几个人在里面等人,说说笑笑,又把筷子敲着桌沿,唱些二簧西皮。
明秋谷以为这也是酒馆子里常有的事,没有注意。一会工夫,只见上来两个十四五
岁的男孩子,对四围望了一望。一个道:“还没来吗?”一言未了,那白布帘子里,
钻出两三颗人头来,说道:“这儿,这儿,快来罢,真把我们等急了。”那两个孩
子便含笑进去了。这一进去不打紧,那屋子里就如倒了鸭子笼一般,乱笑乱嚷起来。
明秋谷先一见就觉得那两个孩子,有些可疑,他一个人身上,各穿了一件灰棉袍,
戴着一块瓦式的便帽。帽上那一块护目的帽照,和戴的一副茶青眼镜,几乎要连到
一块。心想这分明是藏着他脸子,十成之九,就猜定这是两个科班学生,被老斗约
来吃饭,怕人看见呢。这时,那两个孩子在里面说话,明秋谷听那声音,原来是郑
蓉卿汪莲卿两个人。明秋谷生平最喜欢打听这些事,而今亲眼看见,岂能放过,便
留心往下听去。只听见有个人说道:“不要紧,我明天请你师傅吃饭。他要钱花,
我就送他几个钱花。”明秋谷一听那声音,却是熟人贝抱和的声音。这人的父亲,
也是吃瓦片儿的,和明秋谷正是朋友。他本人又喜欢听戏捧角,所以和明秋谷也认
识。明秋谷听那声音很熟,决没有错,便隔着板壁叫道:“抱和,你也在这儿吗?”
那贝抱和把一顶红顶瓜皮小帽,戴在脑后,蓝绸驼绒袍子外面,系了根白绫子腰带,
垂着带子的两头。一掀门帘子出来,便道:“啊哟,是明先生,咱们一块儿坐。”
明秋谷道:“不,你那儿有客,各便罢。”贝抱和道:“没有外人,两个是我的同
学。”说到这里,四围望了一望,又低着声笑道:“还有汪莲卿郑蓉卿两个人,我
介绍介绍,将来还仰仗您的大名鼓吹鼓吹呢。”明秋谷道。“也好,大家坐在一处
热闹些。”他两个一步进房,那四个人都站起来。贝抱和就先介绍两个同学,一个
是文勤学,一个是程祖颐。彼此笑着点了一点头。然后指着瓜子脸的孩子道:“这
是郑蓉卿。”又指着鸭蛋脸的孩子道:“这是汪莲卿。”接上对他二人说道:“这
是明秋谷先生,又是名票友,又是评剧大家,又是老爷。”郑蓉卿,汪莲卿都含羞
答答的,站在桌子边。贝抱和一说,两人都红着脸和明秋谷行了个鞠躬礼。明秋谷
走上前,一只手握着郑蓉卿,一只手握着汪莲卿,笑着说道:“你不认得我,我可
认得你哩。坐下坐下。”说着,老实不客气,他坐在中间,却让郑汪坐在两边。一
看汪莲卿隔座是贝抱和,郑蓉卿隔座是文勤学,便知道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程祖
颐坐着远一点,却把桌上的菜,接连不断的夹着放到郑汪二人面前。他两人每逢夹
了一筷子菜来,只是略微把身于扭一扭,不说要,也不说不要。明秋谷摸着汪莲卿
的头道:“真是一个大姑娘的样子。难道说来了我一个生人,你弟兄俩就害臊吗?
那末,我还是走开。”说着站起来,做要走的样子。郑蓉卿年纪大一点,到底懂些
事情。连忙回转身来,两只手按住明秋谷说道:“我们年纪小,不懂事,不会招待,
您别见怪。”在座的人,立刻口里叫着好,又带着鼓起掌来。郑蓉卿把眼睛瞅着众
人道:“你们这是怎么了?”贝抱和道:“不怎么啦。我们说你会说话,给你叫好,
你还不乐意吗?”汪莲卿见大家夸赞郑蓉卿,他也不肯落后,就拿着锡酒瓶,对明
秋谷面前的酒杯,满满斟上一杯酒。说道:“明先生,您喝这一杯。”这一下子,
大家又叫好鼓起掌来。都对明秋谷道:“这杯酒得喝,不喝瞧不起人。”明秋谷端
起酒杯,一仰脖子喝了。随后叫了一声“干”,对大家照了一照杯。程祖颐这时发
起议论来了。说道:“小江儿,都是朋友,你怎么只敬一个的酒哇?”文勤学道:
“对了。要敬酒就普遍。不能专敬一个人。”贝抱和道:“人家随便敬一杯酒,也
不算什么,为什么大家要一样?”文勤学道:“不成,你帮着他也不成,总得大家
喝一杯。”贝抱和道:“也成,小寅子敬一回,小龙儿也得敬一回。”原来小寅子
是汪莲卿的小名,小龙儿是郑蓉卿的小名。他们这些小老斗,叫小花旦的小名,表
示亲爱的意思。郑蓉卿道:“你们别嚷,我就给你斟上,还不成吗?”于是大家一
阵大笑,抢着喝了一阵酒。
    



    贝抱和喝了有几分醉意,说话有些絮絮叨叨的。便用手拍着汪莲卿的肩膀,斜
着眼睛对明秋谷道:“我这小兄弟,你得做点文章登在报上,捧他一捧。我叫他拜
在你名下做干儿子,你瞧好吗?”程祖颐手上拿着筷子,对他点了几点,笑道:
“你这人上当是不拣日子的。”贝抱和歪着脑袋,眯着双眼问道:“老程你说,我
上什么当?”程祖颐道:“你的小兄弟,拜在人家名下做于儿子,你算什么呢?”
贝抱和笑道:“错不了。告诉你说,明先生和咱们老爷子就是好兄弟。捧起角来用
钱真不分彼此,哪像咱们?照辈分说,我就是他的侄儿。小寅子要拜在他名下,真
不含糊。”明秋谷见他说话夹七夹八,实在不受听,便道:“你喝得不少了。得了,
我们不喝了。”贝抱和道:“哪个喝醉了?伙计!再来两壶白干。”说着举起酒杯
子,刷的一声响,喝干了。但是桌上的人,都不敢让他喝,也没有添酒,模模糊糊
的,就这样收了场。大家吃完饭之下,贝抱和在身上拿出皮夹子来,将手向桌上一
按,说道:“今天吃我,谁要会了账,我是孙子。”说话时,那脖子就像钢丝扭的
一般,脑袋几乎放到肩膀上来。众人见他说话,舌尖都团了,料他是十分的醉,没
有敢拦阻他,由他去会账。他是拿一张十元的钞票,交给伙计的。一会儿伙计找上
零头来,贝抱和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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