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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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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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蒙骑车回家的时候已经八点了。要么早一点要么晚一点,她最怕黄昏的时候挤在车流里往家赶。
赶什么呢?家里又没有人等她。
华灯初上,这个城市还显得好看点儿。9月的风还是软的,似乎轻轻一吹,就可以把人的心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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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劫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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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周蒙第一步是开电视,不管它放什么,有点儿声音再说。她从冰箱里倒了一大杯自己做的冰红茶,一
口气喝下去,再拿起桌上的一块绒布,走到客厅的五斗柜前。五斗柜上是她妈妈的大相框,不是遗像那种,彩
色的,1988年她妈妈在德国的时候照的,烫发,穿一件香槟色的长风衣,神采飞扬,显得特别年轻。
她妈妈不像是去世了,而是出差了,只是这个差出得太长太长。
周蒙仔细擦了一遍玻璃相框,把相框放回原处的时候,她的脸上添了两行细细的眼泪。
相框旁边放着一瓶十二枝洁白的康乃馨。
花事依然盛,人去不回头。
下午钟点阿姨来过,每星期一三六她都来。
周蒙洗了把脸,到厨房里看了看,阿姨今天给她做的是鸡丝炒笋丝,香菇青菜,鲫鱼汤,还有一小碗雪里蕻肉
丝是给她明天下面条吃的。电饭锅里米已经淘好了,插上,十五分钟就熟。
从周一到周五,周蒙每天只吃一顿,中午想起来了她会给自己冲一杯牛奶。因为只吃一顿,白天体力消耗又特
别大,每天晚饭她都吃得特别多,顶得上一个小伙子的饭量。
周蒙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看的是重播的“东方时空”。吃着吃着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眼里直直地冲出泪来
,她很快用手抹掉眼泪,眼睛专注地盯着电视屏幕,嘴里慢慢咀嚼着饭粒。
没等她吃完饭,电话铃就响了,周蒙晓得,多半又是戴妍。戴妍和葛俊都没参加国家分配,一毕业双双去北京
闯天下,戴妍想进外企,葛俊是奔着当歌星。
戴妍现在在一个大型合资企业里当接线员,她只要值夜班,就准给周蒙打电话诉苦。
“怎么样?葛俊找到工作了吗?”周蒙问。
“没呢,我已经给他指了条明路了,傍个有钱的老女人捧红他算了。”
“那你呢?”
“我就傍个有钱的老男人呗。”
这样的话周蒙也不是第一次听戴妍说了,自从去了北京,戴妍就老这么说。
“戴妍,你别老这么说,葛俊该往心里去了。”
“你以为我不说,他心里就不想啊?现在他们家也没钱了,葛俊可不是不想傍,是还没傍上呢。”
葛俊是个小白脸,可是,周蒙不能想像葛俊会是那种吃软饭的小白脸。
“葛俊还不至于吃软饭吧。”
“什么软饭硬饭的?只要是饭。”戴妍叹口气,“你呀,你就是太单纯了,也怪不得李然……”
戴妍自知失言,噤住了口。
什么都可以,李然这个名字,不可以。
她一直都不跟她们说。
戴妍跟宿舍里的女孩子只知道周蒙的母亲突然去世了,不知道李然的事。
她始终不肯说。
说是不肯说,她的脸却出卖了她的心事,原先那么光滑细致的皮肤,长了一脸痘痘。戴妍猜到了,别的女孩子
也多少猜到了,可是都不敢问,连同情都不敢表现出来。有关细节戴妍还是从小宗书记那里问来的。
周蒙说不出话来。
她听着戴妍在话筒里一遍遍急火火地道歉,她不是跟戴妍生气,她只是说不出话来。
“没事。”
她终于说出了两个字,挂了电话。
是没事,事实是,她到现在还不能相信李然已经不要她了。她相信他有了别人,可她不相信他真的不要她了。
他只要回一下头,看一眼,他都会心软的。
所以,李然怎么也不敢回头啊。
等周蒙洗完澡吹干头发,躺到床上,她看了眼闹钟,已经十点十分了。不是夸张,她已然累得腰酸背痛了。作
为老师,不仅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也是一种体力劳动。劳动人民沾枕就着的良好生活习惯,周蒙还没来得及
养成,不过,她至少是不再失眠了。
此刻,周蒙背靠在枕头上,重排班里的座位表,定小组长和各科课代表。像所有班级一样,周蒙这个初一(二
)班也由这几类学生组成:聪明而用功的学生,不聪明而用功的学生,既不聪明也不用功的学生,聪明而不用
功的学生。像所有的老师一样,周蒙经常夸奖的是聪明而用功的学生。也像所有的老师一样,她会有几个比较
偏爱的,聪明而不用功的学生。
周蒙手里还拿着笔,人已经睡着了,她没有关灯,她现在睡觉不关灯只插门。
奇怪的是,连做梦,她都没有梦到过他。
她梦到他要在好几年以后,她已经身在美国了。
好像是很多人在一个饭店里吃饭,挺热闹。吃完饭,他和一个女孩子一起离开了,而她是一个人。
走着走着,他又追上来了,拉着她的手对她说:
“傻瓜,我爱的是你啊。”
她是哭醒过来的。因为哭出了声音,惊醒了睡在一边的潘多,他吓得把她抱在怀里,一连声地问是不是做了噩
梦。
可是不等她回答,潘多一转头又睡过去了。
夜凉如水。
第二天中午,小宗不到十一点就进了四中校门,直接去了语文组的办公室。别忘了,小宗是高中时代就入了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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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劫后(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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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他在哪个中学入的党?四中。
周蒙上完第四节课回到办公室,意外地看到小宗跟章老师谈笑正欢。
小宗看到她挤挤眼说:“章老师是我的老班主任。”
中小城市,江城是太小了。
小宗并没有带周蒙到他们外贸食堂吃物美价廉的份饭,他请她在外面吃的。
“明天吧,明天再去我们单位吃。”小宗说。其实,明天,以后,一直也没有到他们单位去吃过。
周蒙无可无不可,在哪里吃都无所谓,她只是想问小宗一句话。
她不晓得,小宗也想问她一句话呢。
小宗跟周蒙一块儿吃过几次饭,约略知道她的口味,点的是一色清:清炒木耳菜(一定不要蒜),清炒豆苗,
清炒鱼片,清炒虾仁,汤有个名目,叫作“鲫鱼过黄河”,其实就是鸡蛋鲫鱼羹,要水搁得多、蒸得嫩才好吃

小宗叮嘱小姐:“菜里少搁点儿油。”
他记得周蒙说过一次,饭馆里的菜不好吃,油太多。
闻到菜香,周蒙还真饿了,昨天晚饭给戴妍搅的,没吃好。
看她吃得那么香,小宗想起以前李然老渲染蒙蒙吃得如何少,少得有厌食症的危险。
不过,女孩子嘛,一失恋胃口就特好,也是常有的事。
她特别爱吃炒虾仁里的毛豆,用筷子专挑毛豆吃。很自然的,小宗拿起勺子一点点儿地把虾仁和毛豆分开。
周蒙不觉停下筷子看了小宗一眼,小宗一抬头,正好碰上她的目光。
“学生调皮吗?”
“挺可爱的。”
吃完饭,周蒙跟小宗在四中门口分了手。
回到办公室,坐在位子上打开备课笔记,周蒙才想起来,她忘了问了。她想问小宗的是:李然给你打过电话吗

小宗在路上给李越打手机,劈头就问:
“喂,你们女孩子失恋,到底要多长时间才痊愈?”
李越冷静地回答:“我有资料,按照统计,六个月到三年不等,也有个别案例,终生不愈。——怎么了?蒙蒙
又怎么了?”
“她跟她们学校老师说,她的男朋友在外地。”
“你是说,她还想着李然?”
“还有谁?都大半年了,杜小彬孩子都生出来了,周蒙怎么就想不通呢?李然不是以前的李然了,他不仅是别人
的老公,而且是别人的爸爸了。”
李越心说了,想不通有什么奇怪的?想通了才奇怪呢。
小宗继续说:“我想问问她,又不知道怎么问。”
“还是别问,她会下不来台的。”
“我也是这么想,李越,你看,”小宗心里飞快地转了几个念头,“要不要给她介绍个男朋友?转移一下注意
力。”
“小宗,我看还是顺其自然吧。”
这也许正是小宗潜意识里想要李越说的,好像李越这么一说,他就不担责任了,他就没有私心了。
“李然一直没再跟你联系过?”周蒙忘了问的,李越问了。
“没有,我不是跟你说过嘛,他爸妈都没他的电话,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结婚了。”
“他够狠的。”
“谁说不是呢?”
唯一没有说李然心狠的是刘漪,刘漪在电话里知道消息,隔了良久,怅然喟叹:“怪我。”
小宗真懊悔告诉了她,这能怪得着她吗?
电话是刘漪打过来的,她本来是要通知小宗她结婚了,通知小宗也就是通知了李然。可是,她不再有兴致提她
的婚事了。
刘漪的丈夫姓廖,比她小两岁,矮五公分。
当天下午小宗下班的时候,脚一顺,又拐进了四中的校门口。
夕阳西下,教学楼的影子在地上拉得长长的,楼前的小花坛里,菊花早早地开了。
对四中,小宗是有感情的,从初中到高中,他在这里度过六年好时光,和老婆吴蔚一起度过的。
当然那时吴蔚还不是他老婆,是个美丽又严肃的女生。
想想老婆什么都好,就是过分严肃了一点儿。
很难说小宗是存心来找周蒙的,六点多了,校园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
远远看到语文组办公室透出的灯光,走过去,从半掩的门里,他看到周蒙一个人伏案而坐。
无法解释的是,他的鼻子酸了。
到11月,期中考试过后,周蒙才觉得她这个老师像那么回事儿了。
她听取章老师的意见:一个好老师,不是试图把自己累死,而是试图把学生累死。说得好听点,就是要善于调
动学生的积极性。
现在周蒙看学生作文看得可快了,不快不行,她现在不仅要看作文,还要看日记,看周记,看学生摘抄。
摘抄就是让学生每周从课外阅读中做二百字以上的摘录抄写,一个句子,一首诗哪怕一段歌词都行。为了让学
生觉得新鲜有趣,周蒙特意去刻了个玫瑰花章,一般的摘抄她打上一到两个玫瑰,精彩的摘抄她最多给打五个
。并且许诺一年以后评奖,得玫瑰花多的前三名奖品丰厚。
中国传统的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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