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说。
响尾蛇第一次看见二妞本人，他感觉她的警惕性极高，甚至高出了这两个成年人，她毫无保留的向他透露出了强烈的质疑和距离感。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伪装得不够好……不可能，再怎么基因异常，也就是个小孩儿而已……她不可能具备成人的阅历和经验……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如果明天走，我今天就付现金，因为我明天正好也有批货先要转，想临时放在这里。”
袁国全眼睛一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价钱……”
“既然让你们搬得这么急，还有两个孩子，我在之前的基础上多添一万，你看如何？”
袁国全一把拽住响尾蛇谢天谢地起来，袁二妞却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个人，这样一来，意味着她真的不能再念书，不能再见到余疆，不能再……天上怎么可能掉下馅饼，她盯着这个来路不明，出手大方的怪人。脑子里想到了在张云芳家门口闪过的奇怪画面，还有在车库趴在车窗上看到的恐怖情景……为什么自己会看到那些场面，她想不明白，还有以前看到黑布鞋……为什么？她想不明白，抓不住规律。
“来，孩子们，吃两颗糖，祝你们去西藏一切顺利。”响尾蛇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两颗锡纸包起来的巧克力豆，一颗放到三胖手里，另外一颗摊在手心伸到二妞面前。
“您还吃糖啊？”袁国全说。
“我给我儿子买的。”他笑着说，眼睛看着袁二妞。
二妞盯着那颗精致小巧的金色锡纸巧克力豆，又抬起头看响尾蛇，她慢慢伸出左手，慢慢举起来，很慢很慢地伸过去。当她的指尖碰到他掌心的一刹那，她忽然看见一个巨大的黑色冰窟窿，她吓得倒吸一口气，忽然冰窟窿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无力地挣扎着，她本能地拽住那只手用力往上拽，可那只手的主人仿佛是卡在了窟窿里，怎么扯也扯不动。
“二妞！你干啥呢？！”冯碧媖跑过去，将龇牙咧嘴使着蛮劲的二妞扯开。
二妞猛地回过神，看见所有人惊愕地瞪着她。
她刚才为什么那么用力地拽自己的手，她到底看到什么了？他看了看自己手，被她捏出了几道深深的红印。巧克力豆也不知道滚哪儿去了……
二妞惊慌地盯着他，她这才回过神，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可明明那个冰窟窿和手就在眼前，那么清晰真实……她知道自己奇怪的幻觉又来了，她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意味着什么，但肯定跟眼前这个人有关。
这一夜二妞都没睡着，她反复在想那个人和冰窟窿。想着想着，她忽然看见地板上又投下了那个黑人影，她盯着黑人影却一点也不害怕，她鼓起勇气抬头往窗户上看，玻璃外站着的黑影，看不见五官，看不见轮廓，仿佛是一个漆黑的纸片贴在玻璃上。她把这个安静的黑影想成是爹，是爹在安静的角落一直守护着她。想着想着，她脑子里渐渐出现一些零碎的画面：草原、雪山、冰雪覆盖的大陆、日落……
绿皮火车行进在广袤的原野尽头，不算娘胎里那次，她是头一回坐火车。周围的雾霭特别浓，窗外全是白蒙蒙一片，仿佛进了另一番天地。
她忽然想起当时离开麻雀沟子时的情景，颠簸的拖拉机，幽幽的林荫道……一副慢慢远去没有尽头的画。她现在多希望三叔还活着，提着鱼在道上追着喊“回来，回来……”。
什么都没有了，就像眼前的白雾，无边无际，虚无宁静。
车厢里装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异乡人，他们静静地盯着前方的雾霭，被一列火车聚到一起，再输送到同一个地方，然后继续各奔天涯。
三胖挂着亘古不变的扑克脸，盯着窗外，偶尔他去上个厕所又回来继续发呆。袁国全的老婆穿着新买的皮衣，耳朵挂着金坠子，二妞担心她会招来很多小偷。车厢里很拥挤，每次出入都得让来让去，二妞坐着无聊，她站起来沿着狭长的通道往前走。
从9号车厢走到7号，她发现里面是餐厅模样的装潢，有不少人正在吃饭。二妞这才觉得饿了于是调头往回走，一不留神撞到了人。
二妞盯着那个30多岁的男人，他有着一双异常深邃的瞳孔，鼻子高高的，头上戴着鸭舌帽，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羊呢大衣。
夜鹰俯视袁二妞，两人对视了几秒。
“你在这儿啊！我找你半天了。”
二妞回头一看，吓得差点坐到地上去，从餐厅走过来的人正是买房子的那个男人！他怎么会在这里！？那个男人冲过来拽住二妞就往7号餐车里走，最后把她按在餐桌前。二妞回头一看，刚才那个30多岁的鸭舌帽已经不见了。
二妞回头盯着买房子的怪人立刻起身想跑。
“你听我说。”怪人说话了，二妞盯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清澈又犀利的眼睛，看不出一丝老态。
“车上有拐卖小孩儿的坏人，你别到处乱走。”
二妞盯着这个满嘴谎言的怪人，终于按耐不住：“你不让我走，我就喊了！”
“我看起来像坏人吗？”响尾蛇差异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袁二妞对自己警惕如此之高。
“你看起来像好人吗？”二妞冷声道，服务员忽然走过来上了一道菜，二妞盯着菜，肚子是真饿了。
“刚才是碰巧看到你的，我正好也要去XX考察。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动身了，到了XX还得坐很多天的汽车才能到西藏吧。”
“你想说什么？”
山猫和狼蛛躲在6号车厢偷笑，这个袁二妞真是个另类又难对付的小丫头。
响尾蛇呵呵笑了起来，他看见远处有好几个夜鹰的组员，眼睛像恶狼一样盯着他和袁二妞看。如果周围没人，他们早扑过来把自己按倒了。现在他是彻底和夜鹰公开对着干了，估计消息很快会传到总部，他不知道自己脑子里的跟踪器该怎样取出，这项技术全球范围内只有ETSO能办到，因为这是借助了外星科技手段的超级手术，对人体完全无害。现在，他的行踪、袁二妞一家的行踪，完完全全逃脱不了夜鹰的双眼。如果袁二妞一家落入夜鹰之手，这些年所有的调查、所有的付出将再一次付诸东流……
“二妞，如果晚上你看见坏人在车厢里走动，就往厕所里躲。好不好？”
“你怎么知道我叫二妞？”
山猫和狼蛛同时坐起来，没想到这丫头如此警觉。
“袁国全告诉我的，你哥哥叫三胖，你妈妈姓冯，我都买你家房子了，总得知道你们怎么称呼吧？”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买我家房子。”
“拿来当仓库用啊。你还真是个好奇的小姑娘。”响尾蛇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说，这样可以分散一些二妞的注意力，降低她的警觉。“你这么小就去西藏，想不想家？”
家？二妞沉默了，她忽然想起麻雀沟子的鱼塘，秋天的时候，好多金色的树叶漂浮在水面上，美得让人神往。她又想起三叔沟壑纵横的老脸，想起他喂鱼的身影，想起三胖在田间地头乱跑的情景……
天呐！她忽然忍不住双手抱头，用胳膊挡住脸，眼泪瞬间流了出来。过了几秒，她忍不住哭了出来，没关系，反正是个不认识的人，管他呢。她呜呜地哭了起来，把进城这些年所有压抑起来的悲伤都扔出胸怀。
响尾蛇看着隔壁两桌的人纷纷扭头看他，好像误会他对二妞做了啥。二妞埋头哭了一分钟，忽然用手抹了眼泪，站起来就走。
“你饿不饿？吃了饭再走？”
“我在这儿吃了，三胖咋办？”她说着，迅速跑向8号车厢，最后身影消失在9号车厢入口。
响尾蛇站起来，慢慢往8号车厢走，他一直走到8号和9号的连接处，夜鹰果然靠在车门旁。
他拿出一盒烟抖出一支伸过去，夜鹰抽了那支，他拿出打火机帮他点了烟。
“你不抽？”
“我从不抽烟。”
“不抽为什么带。”
“给您准备的。”
“你知道我是谁？”
“八九不离十。”
夜鹰笑了，吐了一大圈儿烟雾。响尾蛇也笑了，他盯着夜鹰抽烟的姿势，夜鹰处在完全放松的状态，越是放松，越是说明他有多自信。
“好奇害死猫。”夜鹰忽然淡淡说，又吐了一圈儿烟雾。
响尾蛇笑了笑：“我是蛇，有毒的那种。”
“你不就是想知道结果吗？我告诉你。”
“您不怕违规？”
夜鹰冷笑了一声，又吐了一圈儿烟雾，等了几秒：“电击，祝你好运。”
说完，夜鹰灭了烟走远了。
二妞走回座位，看见三胖在啃昨儿准备的馒头，馒头里夹着娘抄的咸菜肉沫。她想带三胖去餐厅找那个怪人蹭饭，她知道作为小孩儿的好处就是可以厚脸皮，但是想了想又没开口。
曾经在王乐心脸上看见过那个重影，也不一定代表什么，这个怪人也许是巧合，也许人家也出于好意。她不知道这趟火车究竟会不会像怪人说的，有那么多拐卖小孩的坏人。
她看了看三胖，鼓起勇气对他说：“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三胖半信半疑，被二妞拽着往7号餐车走，经过8号餐车时，二妞忽然察觉有几个男人同时朝她和三胖瞟了一眼，而这一眼不是正常人瞟人的那种，而是迅速一眼又马上回避，好像怕被二妞发现似的。难道这些人就是拐卖小孩儿的坏人？二妞于是抓紧了三胖，慢慢往7号餐车走，远远的她看见刚才自己坐的位置上坐了两个男人，他们正和怪人说着什么。
“二妞，你带我去哪儿？”三胖惊奇地看着餐车，没坐过火车的三胖竟不知道车上也有饭馆，于是乐得笑了起来。
响尾蛇忽然看见袁二妞带着三胖走了进来，急忙冲山猫和狼蛛使了个眼色。山猫和狼蛛立刻站起来往6号餐车走。二妞见那两个人起身走了，当他们走到6号餐车的时候，狼蛛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二妞忽然站住了。
响尾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袁二妞的脸上写着两个字：恐惧。
二妞一下子认出了狼蛛，那个开走张云芳汽车，又到学校来穿着医生白大褂抽血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为什么和买房子的怪人聊天？！
“二妞？你带三胖来啦！快来坐……”
三胖完全没察觉到任何异常，欢天喜地蹦到了桌前，伸手就去抓鸡腿。二妞见三胖已经开始吃了，不好再拽他走